万里云平

第116章 东窗事发

自云平的飞舟上离开之后,汤哲陷入一种昏昏然的状态。


他似乎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只是徘徊在自己的思绪里,原本就不怎么康健的身体,现如今也更是疲惫到了极点。


可他睡不着。


不论如何都睡不着。


他知道自己早该想到的。


明明第一次见到“云平”这个人时就应该有所察觉。


这个人的声音虽然改变了,但声调与说话的方式总有一些细微之处叫他觉得熟悉。


而那张脸也是,虽然陌生,但那双眼睛所迸发出来的光芒和脸上的微小表情也叫他熟悉。


汤哲恍惚间想起那“初次见面”之时,内心的惶然,现今他再度被那感情淹没,而至于将他整个人拉扯进深渊里,几乎快要窒息。


果然是她,她真的还活着。


可是!


汤哲心里被巨大的欣喜和难捱的痛苦交相折磨,耳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听见,只是缩在轮椅上,目光呆滞看向前方。


“爹爹!爹爹!”


薛少尘不断叫他的名字,可汤哲不为所动,仿若一座石雕,直到最后一声呼唤的时候,他的身子才猛地一颤,像是被人从梦中唤醒,那双黑色的眼嵌在雪白的脸上,显得有些魔怔了。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伸手抓住薛少尘的小臂,抬头去看:“我早该知道的!我早就应该认出她来的!我明明察觉到了的!”


他在上“千金不换”之前,那梦就是一种警醒,一种预兆,一种提示。


于是他去寻求答案,可现在他得到了答案,整个人又像是癫狂了。


薛少尘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伸手探他的头,觉得滚烫。


“爹爹!你发烧了!”于是这个儿子以为自己的爹爹在说胡话。


“我要走!我要走!”那白发的男人坐在轮椅上,眼眶是红的,可眼底下却显出青黑来,“净台,我要走!”


薛少尘安抚他:“我们已经走了,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家?”白发男人怔怔开口,不断重复低语,“家?我还有家吗?”


薛少尘只当他病了,哄他道:“自然是有的,我们现在就回去见父亲去。”


“你父亲?你父亲?”他重复低语道。


“是的,您的丈夫,我的另一个父亲,薛灜,您怎么了?”


“薛灜……”汤哲轻轻念了一声这个名字,低垂眼睑,随即猛地抬头,疯狂大叫,“薛灜?不!不!我不要回去见他!”


他的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牢牢握住自己儿子的手臂,指甲都要抠进那手臂,薛少尘吃痛皱眉:“爹爹!你弄疼我了!”


可汤哲浑似听不见一般,只是紧紧抓住薛少尘的手臂:“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


他这副癫狂样子,哪里还有往日温和有礼的君子模样,倒像是个得了癔症的疯子。


薛少尘只当他是身子不适,又因为同雷娇的谈话而导致脑中出现幻觉。


于是薛少尘只得哄他,好在汤哲便是发了狂,还认得自己这个自小养大的孩子,故而薛少尘又骗他吃下一些安神的药物,这才将他弄到床上去休息。


等到一切都收拾完毕,薛少尘出得门去,挽起袖子去看,只瞧见自己两臂的半月形伤痕,是叫汤哲用指甲抠出来的伤口。


明明隔着衣物,但还是流出血来,可想而知那力气有多大。


好在那伤口不深,等到回了薛家的时候便已愈合了,只是汤哲不知是因着药物还是旁的原因,整日昏沉睡着。


待到飞舟落地,烧才退下一些,人也多少清醒了,但也只是坐在那里动也不想动,懒洋洋闭着眼,任人摆动。


薛灜早得了消息,晓得他们提前回来,虽说事务压身,但也抽出时间亲自来接了。


那飞舟甫一落地,人影一出现,薛灜就急忙快步迎上,想要接过汤哲的轮椅,亲自去推。


可几步上前过去,却猛地站住了,他的眉头皱起,说的话又急又慌:“阿哲!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汤哲听见声音,动也不想去动,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动了动,像是这是对薛灜仅有的回应。


薛灜见他不动,只当做是疲惫,于是转头去看薛少尘,想从儿子这里得到一些线索。


可还不等薛少尘开口,坐在轮椅上的汤哲便低声道:“净台,你推我回去。”


竟是连一个眼神与话都不肯分一个给薛灜。


薛灜见他这模样,心下登时一慌,似有察觉,可是他强压住心中不安,将目光凝在汤哲面上,柔声道:“怎么?身子不舒服吗?”


说罢就又要伸手去推汤哲的轮椅。


“不要你来!”汤哲的眼睛一下子睁开,能瞧得见眼白上的红色血丝,那目光只在薛灜身上扫了一眼,便又闭了回去,可那眼神叫薛灜看了一眼,就不由得后退一步,好似受了极大的震惊。


那眼神里掺杂着厌烦与嫌恶,如同看什么极为肮脏丑陋不堪的东西。


——他从没有用这种眼神瞧过自己。


薛灜叫这一眼受了极大的惊吓,不由出了神,而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汤哲便被薛少尘推着走远了。


等到薛灜回过神后,他已经回到了书房,心中惴惴不安,那隐约的惶恐到了极点,心中的不安和苦痛似乎都涌现出来,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然后叫了随汤哲与薛少尘一并去往天极宗的人来问话。


“一路上相公也是很安静的。”


“然后呢?”


“然后他到了那个小宗门,便不许我们再跟着了——您知道的,他是主人,又加上少家主在,我们也没有了跟上去的理由。”


“你继续说。”


“但是过了不过几个时辰,就瞧见少家主匆匆忙忙带着相公回来了——就是那时候,我们都瞧见,相公的头发全白了。”


“全白了……”薛灜听了这话,心中一紧,喃喃自语。


他晓得只有受了大惊大悲等刺激才会叫人一下子白了头,于是他示意那个仆从继续说下去。


“上了飞舟之后,就急忙启程回来,相公睡得昏沉,好似被魇住了,怎么样都醒不过来,直到了回程一半的时候,才好像终于从噩梦里脱离出来,但是他一醒来,就要求我们改变道路,往薛家一旁小城的城郊过去。”


“他……他做什么要去那里?”


“我们不知道,但那城郊停了一艘巨大的飞舟宝船,极为绚丽夺目,我这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华丽的飞舟。”


薛灜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极为华丽的飞舟宝船?”


“是,是的。”那仆从道,“和那艘飞舟比较起来,我们的穿都显得破落渺小了。”


“然后呢?说下去。”


“然后,然后少家主就同相公两个人一起上了那飞舟,时候也不长,左不过半个时辰到三刻钟,可相公去的时候精神尚可,回来的时候就像是被定住了,只是一动不动坐着,之后回了舱内,还听见他说什么胡话,诶,不像相公以往的模样,好似发了疯一样,旁的人都不叫近身,只有少家主哄得他去,之后就是昏沉沉睡着,到了今日回到家中才有些精神,可还是爱理不理人的模样。”


听到这里,薛灜心中多少已有了些了解,他挥手叫仆从下去,想起之前去叫人探查云平云澄两个人时,曾有人提及过那艘巨大华丽的宝船。


阿哲是去见了云平?亦或是云澄?


薛灜把自己关在屋里,用笔在纸上写下云平云澄这两个人的名字。


随后又写下天极宗、雷娇,脑子里糊成一块,但始终清晰记得方才汤哲给自己的那个眼神。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薛灜的脑中一想到这个事情,那忧愁和怀疑就如潮水一般涌动,无论如何都不能止歇。


他白了头,在天极宗,是不是他在那儿知道了什么!?


薛灜越想越急,只觉得心跳如雷,只想知道到底在天极宗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禁不住那复杂的情绪与感受,对着门外大喊。


“把少家主给我叫来!”


那命令传出去不过一会,薛少尘就推开门进来了。


“父亲,您找我什么事?”


年轻人恭顺立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你们在天极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爹爹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薛少尘并不曾听到汤哲与雷娇的谈话,但他在一旁看着,只是将事情的情形大致说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且说到汤哲白头前后的行为举止,薛灜就立时站了起来,面色阴沉:“然后呢?你们出了天极宗,又往哪里去了?”


薛少尘不解,但父亲问了,他自然老实作答,当说到汤哲自云平书房中出来之后,失魂落魄的模样,言语中带着心疼。


薛灜站在那里,只是冷冰冰问道:“那你晓得你爹爹做什么要去云平那里?”


薛少尘并不知道。


薛灜听罢,也不管他,只是推门出去,他心中不安几乎化为实体,感觉如同水包裹住他,叫他不能呼吸,他决计要去问清楚,于是便往汤哲院落走去。


与往常不同,汤哲院子里的仆从又好似消失了一般,薛灜推门进去的时候,没有一个服侍的人在,只有汤哲坐在轮椅上,一身白衣,对着敞开的窗户往外去看,似乎沉浸在美景之中,没有察觉薛灜的到来。


可不待薛灜开口,他就开了口,语气平静淡漠:“你既来了,也省了我去寻你。”


这话一出,薛灜便知大事不妙,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开口,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了个“我”字,就又被汤哲截断话头了。


“我都晓得了。”他声音淡淡,外头的光照在他一身白衣上头,仿佛会发光,却叫薛灜恍惚间想起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


“晓得……你晓得……”薛灜开口,只重复了这两个字,就顿住了。


是自己欺骗他说求情,还是说……那封告密信的事?


不!不!后者他不会知道,而前者……前者……


薛灜几步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可依旧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啊,怎么不说?”汤哲头也不回,轻笑一声,“你还要说些什么?你还打算怎么欺骗我?怎么蒙骗我?怎么给我编制虚假的梦境?你说啊?”


他声音低低,随后突然拔高声音重复了最后那三个字。


“你说啊!”


“薛灜!你说啊!”


他终于将轮椅转了过来,那光从屋外照进,薛灜瞧见汤哲那双饱含着愤怒痛苦怨恨嫌恶的眼神。


薛灜的脸色一下子唰白了,只是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呼吸都不畅了。


——他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怎么不继续说啊?说你怎么蒙骗我?说你怎么假装好人?说你怎么将我师父与师妹陷害到这种地步!”


汤哲并没有动,可薛灜却觉得他步步向前,似乎有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薛灜下意识后撤一步,额上冒出冷汗。


“薛灜。”汤哲轻声叫他名字,换做是以往该是多大的快乐,可现在薛灜却只有仿佛将要失去一切的恐惧,他想要伸手去抓住汤哲,可汤哲背后的光却格外耀眼,叫他炫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发男子的眼神叫薛灜恐惧。


“你说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竭力抑制从自己口中发出最悲痛后悔的声音,只是紧紧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阿哲,阿哲……我……我……”


汤哲只是冷冷看他,那眼神冰冷,像是在看最肮脏丑陋令人嫌恶的存在。


“不!不!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薛灜似乎是受不了这折磨,闭上了眼,“求求你!我求求你!”


汤哲没有说话。


“我爱你!我爱你啊!”薛灜的神情变得扭曲,眼中闪着复杂狂热的光芒,他伸手抓住了汤哲的手,跪在白发男人的面前,想要将额头贴在他的手上,“我真的很喜欢你,阿哲,阿哲,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不,不是。”汤哲甩开他的手,脸上连一点嫌恶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了,“我不是你的,薛灜,我从来不属于你。”


“可你是我丈夫!”


“蒙骗欺瞒得来的婚姻,难道还能作数吗!”


“怎么不算!我们在天地面前发过誓言!我们说好的!我们说好的!”


“誓言?誓言?”汤哲笑了一声,眼中含泪,“这誓言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真实还是谎言?”


说罢他扯开衣襟,露出胸膛心口上的那个契纹,他的手指点在那里,一字一句:“这个,还能作数吗?”


薛灜怔怔看着他,看着汤哲笑出声,笑出泪来。


“不!不作数!”他这笑声一止,便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刀来,以极快的速度按在那契纹之上,笑着看着薛灜,眼眶发红。


竟是用刀生生将那巴掌大的契纹从自己心头剥了下来!


“不!不!”


薛灜想要上前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汤哲疼得面色发白,喘着粗气,语不成句。


可他面上挂着笑,也不管那血将自己的衣服染得通红,将那块带着契纹的人/皮丢到薛灜面前:“若是昔年不知道还好,现下已经知道了,我怎么还能容忍它留在我身上?”


他那伤口血淋淋的,极为骇人,薛灜受了惊吓,只是呆呆看着那块落在地上的人/皮,什么也不知道说。


“从此刻起,我们的婚约就不做数了。”汤哲的头发落下来,盖住他半边脸,他满脸冷汗,可脸上是轻松快意的笑容,好似得了解脱,“我要走,我要离开薛家,哪怕是病死在外头,我也绝不要再见到你!”


那笑将薛灜一激,他跪在那里抬头看他,神色癫狂:“不!不!不可以!不可以!你怎么能离开我?”


随后他又道:“对,对,你怎么能离开我?你身子这么弱?你身子这么弱!你怎么……怎么能离开我!”


他将那块人皮收进怀里,像是一块珍宝一样捧着它:“只要它还在,你就是我的!你就是我的!”


癫狂之中,他伸手一把钳住了汤哲的肩膀,逼汤哲与自己对视:“还要更多的息花散,对!还要更多的息花散!只要你身子弱,你就只能依附我!没了我,你就不成了!你就不会走了!你就会一直在我身边!”


说完他就从怀中摸出一瓶药粉来,站在屋子中间,环视四周,瞧见香炉,便将那药粉全数倒了进去,掐了个火诀点燃,随后便有一股汤哲极为熟悉的香气自炉中飘出。


汤哲将这味道一闻,又加上方才汤哲所言,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给自己点住穴道止住胸口流血,却叫这香味一催,又觉得身子困乏无力起来。


“原来是你给我下药!你……”


“下药又怎么了?下药又怎么了?”薛灜笑了起来,神情越发癫狂,“息花散,谁也查不出来,哪怕是方采苒,她也瞧不出来。”


“这可是好东西,只要每天用一点,就能让人上瘾,就能一点点掏空人的身子,而这剂量这么小,谁也查不出来……”薛灜笑起来,随后神情变得可恐,他捏住汤哲下巴,表情又变得温柔,“乖一点,待在我身边不好吗?我会对你好的,你只有我,我只有你,不好么?”


他的声音变得又尖又厉:“不好么!阿哲!”


汤哲叫他捏疼了,下巴上指印鲜红,可他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看着薛灜。


薛灜叫他眼睛一看,忍不住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这么喜欢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


“为了你,我去给那个陈平波送信。”


“为了你,我去向那个赵归崇求情!”


“为了你!我受那十月怀胎之苦,顶着旁人的压力生下孩子!”


“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汤哲!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汤哲死死盯着他,随后慢慢的,慢慢展开了一个笑容。


“可我不爱你,薛灜。”


“你毁了我的一生,却怎么还敢奢求从我这里得到爱?”


“我永远不会爱你。”


“永远。”


薛灜尖叫一声:“不!不!”


随即他想到什么,表情扭曲:“你心里只有那个江折春是不是!你心里头只喜欢她是不是!早知道……早知道我当时就该杀了她!我就该杀了她!”


汤哲听罢,朗声一笑,口中吐出一口血来:“是啊!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伪君子,我就不该和你相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情愿去死,我情愿不认识你!”汤哲咳嗽起来,“薛灜,你永远得不到我!五十年了,你的梦该醒了!哈哈哈!”


“不!不!”


“你早就应该知道的!当初你设计毁了我的婚事,毁了阿春,又蒙骗我,让我同你在一起,那你就应该知道的!”


“闭嘴!闭嘴!”


“你以为没人知道吗!你以为不会有人知道吗!告诉你吧!凡是作恶,必有报应!你害怕的,你陷害的那个人已经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你来了!”


“别说了!别说了!”


“哦?对,对,你害的人太多了,你已经记不得有谁了,是不是?”


“我没有!我没有!”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你不记得黎箫和他的妻子孩子了吗?”


“你不记得那些枉死在你手下的夙夜阁的人了吗?”


“你不记得?你不记得……”汤哲又呕出一口血来,可他心里快活极了,“你不记得江折春了吗?”


“是谁!是谁!是谁和你说的!是谁!?”薛灜发起狂来,伸手掐住汤哲脖子。


那手越收越紧,汤哲却没有挣扎,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他想,若是死了,倒也是不错的结局。


五十年前他就该死了,他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了。


可薛灜却将手一下子松开了,汤哲下意识大口喘着粗气,瘫在轮椅上,只觉得喉咙疼痛,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对不起!”薛灜道着歉,伸手轻轻触碰他,“对不起,阿哲,我是气急了,我不是故意的……”


汤哲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嫌恶的眼神看他。


这眼神又叫薛灜发起狂来:“我说了!别用这种眼神瞧我!”


然后他就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眼睛却盯着汤哲:“不,不,我一定要知道是谁告诉了你这些事,应该没有人知道的,应该没有人知道的。”


他想到是这次出行之后,汤哲才对自己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于是他试探性地说出了雷娇的名字,却见汤哲冷笑一声,闭上眼,不再看他。


不,不,一定还有谁,谁……是谁?是我不知道的……


薛灜思来想去,最后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里。


“云平?云平!”


薛灜一念出那个名字,汤哲的眼睛就下意识睁开了,忍不住看了薛灜一眼,身子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是这个人!


薛灜从汤哲的神态表情之中得到了答案。


“她……她知道那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薛灜发起狂来,又去逼问汤哲。


可汤哲已打定主意,再不给他一点反应。


“你不说,你不说是吗?”薛灜的脸上挂上了冷酷的笑,“不说也没关系,我总是有办法的。”


他这话一出,汤哲的目光一下子尖利起来,盯着他,声音嘶哑:“你又要做什么?”


“嘘,嘘……”薛灜的神情病态扭曲,“我只是,只是要请一个人来家里做客,请她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汤哲同他相处多年,隐约猜到他的打算:“不!你……你已经害了这么多人,你还要……”


“是啊,我已经害了这么多人!”薛灜的笑阴森可恐,即便窗外的光温暖和煦,照进屋中,可他站在黑暗里,尤似修罗厉鬼。


“我不怕手上再沾上一条人命。”


他像是想到什么,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


“而你,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的,是吗?阿哲。”


男人最后用手温柔抚摸了一下汤哲的脸,可汤哲只觉得恐惧,汗毛倒竖。


他忍着恶心避开了男人的手,却见他不再恼怒,仿佛刚才的癫狂都是假的,他又变回了原来的谦谦君子,名门宗主的模样。


然后他转身推开了门。


汤哲看着他,闭上了眼,只觉得浑身无力。


紧接着,门关上了。


薛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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