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云平

第164章 未能预料

这虫子长相骇人非常,没有一个人能想得出这东西居然能寄宿在人类的身体里,就连见多识广的黎鸢及刘不疑都不免露出嫌恶的神情来,厅内发出纷杂的响声,众人齐齐看向单兰。


而黎未晓眉头一紧道:“这东西,只怕正常些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自己放进身体里。”


她这话意思明显,既是听从单兰使唤的人,那这蛊虫就决然和单兰脱不了关系。


而这时,黎鸢目光向下,似是瞧见什么一般轻轻低叫了一声,刘不疑听见她喊自己名字,便也走了过去。


只见黎鸢指着那汉子胸膛上一处地方,于是刘不疑将目光转向黎鸢所说之处,将那遮挡的衣物再扯开些,便瞧见了同那孟冬身上相差无几,只在关键处有细微区别的契纹。


“这是……”黎鸢又转头看了看赤裎着的孟冬,似乎是在对比那两个契纹图案有什么不同。


刘不疑只看了一眼,心中推算一番便已有数,只听她道:“这些药人叫这虫子所害,身体强劲,但心智受损,听不懂人言,所以这契纹便是驱使他们用的。”


单兰只觉得那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门扉大开,那寒风扑面,那些目光却叫他心中不安焦躁,又加之心脏抽痛,他几乎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来遮掩。


可他现下桩桩件件丑事都被揭露出来,再多一件,只怕就要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于是他冷哼一声惊疑道:“这是怎么回事?姑娘莫不是怀疑我吗?这东西我也是头一回见。”


但他这副模样不论如何,落在众人眼里也只觉得虚伪可笑,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他,似乎在等待他还能说出什么谎言来。


只是不待他说完,方才室内响起的神秘语调又再度发声说话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说你是狗还便宜你了!你这样喜欢敢做不敢当,那我就来推你一把!”


接着那声调一变:“谁来帮我个忙,把屋子外头那两个人带进来!”


那话音刚落,就见大赤城李家的三姑娘懒洋洋靠在轮椅上,对着自己身旁那个闷声不响的铁面女侍嘱咐了一声:“听见没?你既听见了,就替那个谁把人带进来。”


那女侍垂着头,动作极快,谁也没瞧清她的动作和脸,数息之间,就见她从门外一手一个扯了两个鼻青脸肿的人回来丢在厅中。


那是两个也叫厅中众人颇为熟识的脸,一个是光头,另一个则披头散发,前者是常年跟在单兰身旁鞍前马后的孟秋,另一个则是在单兰手底下呆了有些年头的老人季冬。


这两个人手上都叫人用绳子紧紧绑了,嘴巴也被绑了东西,既说不了话,也开不了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叫人打了一顿。


而这两个人甫一见到单兰,便口中呜呜作声,只是绑嘴的布条压住了舌头,叫他们说不出一句话。


一瞧见这这两个人,单兰的脸色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了,显得非常可笑。而在瞧见单兰那张紫胀着的脸之后,那古怪声调似乎很是快活:“‘单阁主’,既瞧见这两个人,你猜猜,我是在什么地方抓到他们的?”


这话一出,单兰就晓得再也瞒不下去了,他放弃了抵抗,再不掩饰,凶相毕露道:“仲冬呢?”


那古怪声音的笑忽然停止,转而变得阴恻恻的:“他?他是个硬骨头,也许对你是忠心耿耿,也许是晓得自己被擒,必然讨不找好,倒比这两个软骨头有骨气些,撞在石洞里自尽了。”


石洞这两个字一出,单兰神色一凛,目眦尽裂,环顾四周,似乎想要找出这个声音的来源,但那声音好像飘忽如雾气,无处不在,单兰现下阳毒发作,心脏抽痛,不论如何都辨不到那声音来处,但他还是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那声音又笑了一声:“古语有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单阁主’,你要小心啊。”


那古怪声音最后几个字一出,就瞧见那刘不疑快步行到孟秋季冬身前。她平日里多是嬉皮笑脸,唇边总是挂笑,可现下难得面色凝重,她话不再讲,抬手便扯开这两个男子胸前衣物,而与刘不疑猜想的没错,孟秋季冬两个人胸口上也有和孟冬一样的契纹图样。


那两个男子本是竭力挣扎,可刘不疑看起来胳膊细瘦,但手劲不小,也不客气,一人一拳打在脸上,叫这两个疼得喊都喊不出来,只觉得眼冒金星,头脑发昏。


这样一来,倒也全都一清二楚了。


单兰手下的心腹亲近都叫这契纹控制住,无怪他们事事顺从,毫无违逆。


正在这时,黎鸢却站了起来,对着单兰道:“你这虫子,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与我知道的那种蛊虫不是一样的东西。”


她拨弄着那蛊虫的口器,看起来并不畏惧,可在场众人却无不心惊,生怕这虫子只是假死,会猛地动作起来,狠狠咬上黎鸢一口。


单兰睨她一眼,不欲说话,可一旁的黎未晓却突然开口道:“前辈,晚辈的父亲黎箫曾立誓要收集天下稀奇的丹方毒方编纂成册,上册名为《丹正》,下册称作《毒勘》,可他遇害之时正在校正《丹正》,见我好奇便将这书借我去看。而另一本《毒勘》编纂未成,便留在家中。但我曾因为好奇翻过,《毒勘》之中曾描述过这种虫子。”


于是黎未晓将“开渠”特点功效说明,随后指着那只最终僵死不动的虫子道:“这模样虽与书上所言略有差异,但应当出于同源,想必是在我父亲原有的毒方之上加以修改,变作了更阴毒可怕的东西!”


正在这时,这古怪声调又道:“不错,不错,诸位,若是想知道这位黎姑娘说的是真是假,这两位半死不活的混账东西便是我请来作证人的,刘姐姐,还请你解了那契纹,免得这两个人说不出话来。”


于是刘不疑又对着那两人各画了一道解契的符文,兴许是她那些符篆之中掺杂着其他东西,那两个与孟冬情状相同,先是倒在地上同时抽动身体,随后一醒来,便好似神智不清,视周围之人于无物,只是张口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抖落了干净。


刘不疑这些事情做完,悠悠然退到一旁,双手背后,身子贴着黎鸢,面色如常,好似瞧不出什么问题来,但只有与她相熟的黎鸢晓得,现下刘不疑身子不适,但如今这样剑拔弩张的情景之下,她必不能露出半点不自然。


——毕竟单兰不动声色,可那双眼睛牢牢盯着刘不疑和刘不疑身边的人。


而厅中众人听着那孟秋与季冬所言,只觉得越听冷汗越冒。


原来许多年前,单兰便秘密筹划此事,安排手下人手捉拿那些平民百姓,初时女子并不多,多是几人用来采血,几年都用不了几个,但与之相比,男子的数量则是巨大,一来是因为这“开渠”蛊虫改造之后用在人身上,十个里面有九个都难熬过那痛楚;二来是因为他有心要造一支强大且无坚不摧的小队,专用来行一些明面下见不得光的事,但那“开渠”改造之后死者众多,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既然如此,自然只能从人数上下手了。


而初时那孟冬并未接手掳掠人口的事,因为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参与进了这件事之中。


“……薛家主受了爷的命令,带了那些药人,四处掳劫夙夜阁的货物,杀害夙夜阁的货郎,更甚至他也参与进去了‘开渠’的试验。”


孟秋既说到此处,戚青玉便瞧见那一直垂眸不语的薛少尘双眼猛地睁大,直直望向那跪着的几人。而一旁的云平则眉头紧皱,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


云平不禁回忆起那夜在飞舟之上同药人交手时的画面,那时候那药人双臂坚硬如铁,铮铮作响,她只觉得熟悉,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可现下孟秋一言将她点醒,无怪乎这感觉过分熟悉。


——只因为那日在薛家风且住上与薛灜交手,他的双手便也是如此!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铮铮作响,犹如铁击!


黎鸢听到此处,眉头一皱:“可我先前无意间见过他,他那副模样,可不像这里这几个。”


孟秋未来得及说话,却听单兰冷哼一声道:“那是因为,他失败了。”


他的声音浑浊苍老,好似深山密林之中的鬼魅:“他是个废物,轻易就被我捏在手里,没用的东西,不过是说要把那件事告诉他丈夫,他就眼睛也不眨地答应了。”


什么事?众人不由吃惊,齐齐竖耳去听,可单兰话锋一转道:“可他的血有问题,不,或许是他家的功法诡异,那蛊虫进了他身体不过一两刻,便立时没了声息。”


云平眉头微蹙,一下子就晓得是什么缘故,薛灜修习的家传功法需从云澄母亲的那双龙瞳吸取龙气,而龙为百兽之尊,薛灜身体之中含有龙气,那蛊虫自然进去之后没多久就受不了那龙气,一命呜呼了。


薛家这损阴德的功法倒是阴差阳错救了薛灜一条命,只是那薛灜毕竟还是个人,多少还是受了那蛊虫影响,才会变作同药人一般如钢如铁的模样。


“可前段时候,他却突然同我这里断了联系,不肯再为我做事了。”许是破罐子破摔,单兰晓得现在自己的事已再无转圜余地,反倒自己开口,将事情都抖落了干净,“他先前极在乎自己的丈夫,可到了那时候,却不怕我的胁迫了。”


那光头独臂的僧人长睫轻颤,许是想到前些日子的事,大约猜到薛灜当年暗害了云平这件事叫单兰知道,被他捏在手中做了把柄,以此供他驱使。


云平则是早知道这事,但她隐在刘不疑与黎鸢身后,目光沉沉看向单兰,似是想到什么,不发一言。


“这么说,你承认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了?”黎未晓问道。


单兰一只手扶着那蓬头瘦弱男子,面上已经惨白一片,在这寒冷的冬日里,门扉大开,寒风呼啸,可他额上却渗出豆大的汗珠,显然是刘不疑解开的那几道符篆契纹又反噬到他身上,加之阳毒反复折磨,叫他苦痛难捱,但他竟然意志坚定,灰白头发散乱在脸旁,可双目放光,透出阴狠之气。


“承认怎么样?不承认又怎么样?”他笑了几声,声音竟显得骇人,众人心头不由一跳,不知为何生出惧意来。


紧接着他面色一变,一口白牙紧咬,好似毒蛇吐信嘶嘶作响道:“反正你们这么多人也抓我不住!”


说话间他竟快步上前,枯瘦的双手成爪状便要往黎未晓面上、胸口、腹部三处袭来,他这一出实在是无人预料,众人皆以为他气力不济,可谁知他鱼死网破拼着命也要一泄心头怨愤。


他这样仓惶出手,谁都不曾料到,黎未晓单身站在厅中炉旁,薛少尘立在她左侧,这少年僧人若是右臂未断,兴许将其一扯,避开这突袭,但他右臂叫人斩断,左手回身欲避开已是不及。而黎未晓眼睛是瞧见了,身体欲动,可单兰动作更快,转瞬之间,那双手离黎未晓的双目也不过咫尺之距,便是先前受了云澄所托要护住黎未晓的嘉树都来不及赶上,拦住这一击。


快,太快了!


谁也没料想到单兰方才还一副气息奄奄之态,现下竟如回光返照一般,转瞬之间便能夺了黎未晓的性命!


他的指尖已能触到黎未晓的眼睫,那爪风已拂起她的头发。刘不疑有心出手但身子不济,黎鸢的银针才刚从指尖脱出,但显然已是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能预料到瞬息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有些人心有不忍,下意识闭眼偏过头去,不愿瞧见这血腥残忍的一幕。


就连黎未晓的心在那一瞬间砰砰跳动,脑海之中竟跳出许多遗憾未竟之事。


她闭上了眼。


——“真糟糕。”


她想。


——“兜兜转转,竟还是要死在他手上。”


“避开!”那古怪声调蓦得响起。


与此同时,铮地一声,是单兰的手击打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紧随其后的,是单兰与黎未晓面庞之间竟出现一把剑来,众人只瞧见那把剑从门外忽然闯入,裹挟着北境的寒风与雪,冲入室内,好似一尾龙一般,在毫厘之间抢住最后那一线生机,为黎未晓破开这一条生路。


只要这一瞬,只需要这一瞬。


云平抢先出手,抬臂拦住单兰接下来的攻击的同时,握住了那把剑,而黎鸢的银针也刺进了单兰的手臂,那剑锋的寒芒在室内闪耀,带着腾腾的杀气,破开了这可怖又无奈的僵局。


而众人都不由因着这人的本事而感到惊讶,从方才此人突然出现开始,就私下交头接耳,纷纷开始猜测起此人来历师从。


云平单兰二人,一人赤手,一人持兵,单兰晓得敌她不过,竟呼哨一声,那从方才起就不动的瘦弱蓬头男子立时动了起来。


那男子也是药人,比之方才那些魁梧壮汉,力量却更为惊人,云平见他袭来,下意识举剑要迎,却被他的力量一震,震到虎口发麻,手腕发软,身子也受了这力,一时防备不及,竟不能控制地直往屋外飞去。


屋外很冷,寒风从大开的门扉外吹入,叫云平打了个激灵,她立时反应过来,在空中变换身形,竟一脚踏在门框上又回身向内直往单兰冲去。


单兰方才那一下往黎未晓出手时,已是强弩之末,借着那蓬头瘦弱药人的掩护,才用那衣袖捂口,呕出一口血来,只是他尚未来得及擦拭,就只觉得寒风一阵掠过,急忙侧头险险避开,云平的那一剑就贴着他的耳朵过去,削掉了他掌宽的头发并左耳半个耳朵!


单兰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就见那剑势回荡,又往他面部袭来!


可只听铮地一声响,那药人竟空手抓住那剑刃,欲如方才对待隐耀君一般扭转剑身,好空手夺下云平剑刃。


但云平不会给这药人机会。


那药人快,那云平就比药人更快!


只见云平手一松,那宝剑在她手中转了一圈复又被她握住,随后她抬手上劈,那剑锋脱了药人之手,直往药人面部划去。


而那药人身子一错,连退几步,避开云平接连而来的剑招。


紧接着,厅中所有人都被云平所惊到了,众人只见厅中寒芒闪动如雪,银光一片,将云平密不透风包裹住,所有人都没办法瞧见云平是如何劈砍刺掠钻,她的剑法谁也没有见过,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却也蕴含着绝不可被阻挡的力量,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能插手进这三人的战斗之中。


那药人虽不知疼痛,只知道遵从主人命令一味死战,但也叫云平这剑招气势所压,不由后退。


单兰躲在那药人后面,心知不能久待,急忙且战且退,瞬息之间已到门旁。


他倾身抓住药人,竟以药人为盾,挡下了云平这刚猛凌厉的一剑!


而那一剑去势惊人,便是药人铜皮铁骨,也被云平这一剑所伤,剌开一条斜贯后背的剑痕,只能勉励带着单兰跨出门去,立在院中。


今日本该是个好天气,合该阳光明媚,但那院外不知何时已下起雪来,北境天寒,狂风呼啸,天色阴沉,大雪如同鹅毛一般洋洋洒洒落下,不过一会儿,那药人背上的伤就叫鲜血凝结住了,发黑肿胀。


单兰立在院中,风声猎猎,许是天气之寒,亦或是惊惧激动,单兰只觉得耳朵上的伤口都不怎么疼了,风虐雪饕之中,他周遭虽空荡一片,可不止为何竟使他生出无处逃生之感。


是她的气势?亦或是因为她的剑招?


单兰不明白,天花雪散,不消一会儿,他的须发尽已变白,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若非还有雾气从他口中逸散,都会以为他是个死人了。


单兰看向前方,那个女人气度翩然,好似方才一番搏斗厮杀没有叫她累及分毫,正大方站在檐下看他。


她的衣摆飘动,立于风中巍然不动,衣衫贴在身上,显出苗条婀娜的体态,她的双目有神,威风凛凛,只是直直盯着单兰看。


单兰本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可她只是沉默着,然后握剑走入雪中。


她的动作很慢,好似一只悠然审视猎物姿态的黑豹,眸光沉沉,平静而又冷漠。


她的发带被风吹动,随着她的长发一并被吹拂,每走一步,都好似踏在单兰的心上,叫单兰竟从心底生出一种感觉来。


——她真有能力一剑杀了我。


云平终于堂堂正正地站在了单兰面前,右手握剑,左手背于身后,整个人站立如同松柏,傲雪凌霜,她的双目之间带着愤愤恨意,单兰在那一瞬间瞧清这双眼里的光,竟觉那目光犹如晨光破晓,冰雪消融一般慑人心魄,又觉得那目光熟悉又陌生,其中的恨意仿若滔天巨火,随时能将他吞噬。


“你是谁!”单兰看着她,心头不由一颤,下意识低声喊道,“你是谁!”


他似乎明白了今天的一切是因为谁而导致的,明白了这个女人的到来在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更明白了这个人她最终的目的。


可她是谁?


可她到底是谁?


他带着深深的疑惑,终于按捺不住,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厅里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齐齐站起步出厅外站在廊下,可这苍老模样的恶男子竟浑似瞧不见他们一般,一双眼睛只是牢牢盯着云平。


他口中喃喃,又一次重复问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


云平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动,她持剑站着,只是牢牢盯住了他。


她的手很稳,她习剑用刀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这么稳过。


她以为自己会因为激动或兴奋而颤抖,可现在这一刻,她竟出奇得平静,立在那里的身形巍然不动,凛然不可犯。


——而那身影落在单兰眼中,竟渐渐同记忆里的一个人重合了。


“你知道我是谁。”云平的声音很轻,可风雪实在大,所有人听不太清楚。


“云平?云岚客?”单兰的心跳地极快,思维也有些恍惚了,那寒风叫他觉得冷,可骨子里的阳毒又叫他觉得热,“不……”


“仔细想想。”云平的脚步靠近了,声音冷淡极了,“你再往以前好好想想。”


单兰因为疲累和苦痛往后跌倒,而他身旁的药人急忙扶住他,却也力不能支,一起跌坐在地上:“我……”


“你应该认识我的,你绝对认识我。”云平用剑锋挑起了单兰的下巴,微微低头看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你最后一次听见这个声音是在天极宗里。”


那把剑慢慢往下,冰凉的剑锋在单兰的脖子上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最后划到他的右手手臂上,刺进那个永不会愈合的伤口里。


“天极宗!你不是云平!这名字是假的!是君莫笑吗?是雷娇吗?是赵瑞儿吗?”单兰惨叫一声,他的声音被狂风吞没,“除了这些人,你还能是谁!”


“再想想吧!”云平手中的剑有一次挑起了单兰的下巴,用那双蕴含着怒火的眼睛直视他,“你害得我失去了所有,而现在你竟然想不起来我的名字吗?”


单兰脖子上的血流出来蜿蜒往脖子里流下,不过一会又被冻结,他的神智已经有些错乱了,阳毒和身体的疼痛,还有恐惧已经叫他没有办法思考了:“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是谁?你是谁?”


“哈!我是谁!”云平的剑一点点往下挪动,一点点刺进单兰的肩膀之中,那痛缓慢而又漫长。她的声音又冰又冷,比这漫天的大雪还要叫人发寒。


“是五十年前你进到囚室里,被你毁掉金丹的那个人。”云平轻声道,话语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痛苦,可又带着透骨的寒意。


“因为你的嫉妒而被流放到荒岛的人。


因为你,我如生父一般的恩师被人欺骗囚禁,到死都不得安宁。


因为你,我的未婚夫成了别人的丈夫,现如今死于非命,难以瞑目。


因为你,我被剥夺了所有美好的一切,挣扎着从地狱里爬出来,把自己变得面目可憎,不择手段。”


“兰耽!你改名换姓,锦衣玉食;你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


你把我当做发泄你阴暗内心的对象,毁掉了我本来应该有的人生,那么,那么……”


云平的剑终于毫不留情刺穿了他的肩膀:“那么我会夺走你们曾经从我这里夺走的一切!我发誓!我绝不宽恕你!”


单兰的头往后仰,可他的哀嚎声已叫那狂风吞食,只有云平听见了他喊的是什么。


“江折春!”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无法被掩饰的恐惧。


他也终于想起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单兰凄厉尖叫一声,直勾勾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过往的痕迹。


——可就像云平说的,她已然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到以往的半点痕迹。


云平将剑拔出,双目已然通红,随后剑又落下,便要挑断兰耽的手筋,众人叫她气势所慑服,竟无一人胆敢上前。


可下一刻,檐下众人惊呼一声,云平下意识扭头去看,就见到一只肮脏发红生出冻疮的大手直往她面部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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