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无不应允
云澄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面只点了一盏微弱烛光。
屋子外头隐约有一些细细的声响,好似有人来回踱步。
云澄觉得全身无力,仿若醉酒,头也昏沉沉的,眼皮子勉力撑开,却也只瞧见床头有个人影坐在一个圆凳上,头正一点的一点的,好似在打瞌睡。
那昏黄灯光照在她脸上,叫云澄瞧清了她的模样,但脑子还是犹如一团浆糊,只是哑着嗓子下意识低声去叫。
“二娘。”
这声音不大,但落在二娘耳朵里,却叫她急忙站起身子,圆凳也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发出极大的响声。
“小尊主!你醒了!”
这喊叫声有些兴奋,勉力压低了,但还是同那圆凳一道将外头的人引了进来。
推门进来的那个人手中正叠着什么,似乎是两张薄薄的纸张,一边往怀里去收,一边眉头紧锁,满是担忧去看床上的人。
云澄扶着脑袋,原先只是昏沉,现下却觉得头痛欲裂,额角突突,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听见有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随后一双手敷在她头上,那双手掌心有茧,带着熟悉的温度与粗粝,手的主人身上还有熟悉安心的气味,叫云澄的不适舒缓不少,却忍不住有些想哭,轻声哼唧起来。
“烧已退了。”
云澄听见声音的主人轻轻说道:“真是古怪,突然发起烧来,又突然褪下去,但她现下没有事,我便也安心了。”
那手又翻转过来,用手背轻轻摩挲云澄的脸,少女的脸颊泛出不大自然的红来,唇色又显苍白,黑发被汗水浸湿,一身黏腻,只觉得不舒服,下意识便要去拽身上厚重的被子,好透透气,叫自己舒服些。
而那双手带着凉意,似被秋风浸润了一般,带着爽快,少女扯了被子,就去抓她的手,死也不放,紧紧抓着。
“小尊主的衣裳都湿透了。”二娘看了一眼道。
那手的主人愣了一下,本来想要抽走的手也因着二娘这句话停住了。
“那便换了,二娘,你帮她换,我出去一下。”
说罢又要抽手,云澄自是不依,只是哼哼唧唧的,像是受极了委屈,一双眼睛雾霭朦胧,带着水汽,盈盈动人,这丫头现下还在病中,虽说退了烧,但依旧意识不清明,记忆混乱,只觉得自己还是浮屠岛上那条小龙,刚刚化作人形不久,身子还未适应,生起病来。
那时候身子也发着高热,一个粉雕玉镯,白团子似的六七岁孩子烧得糊涂。彼时岛上只有她们两个,白龙出了这档子事,云平怎么会不焦急?当然是衣不解带去照顾她,她那时候又娇气,还惯会撒娇扮痴,只要呜咽哼唧几下,云平就会软了心搂着她给她唱歌,那时候云平极宠她,要什么给什么,说要星星不给月亮,才养成她这幅性子。
现下云澄在病中,分不清年月,只做自己还在那时候,不依不饶抓紧了云平的手,只要她一作势抽手要走,就立刻嘴巴一瘪,眼睛里沁出泪花来,然后小声抽噎,谁见了不会心疼难受?
二娘在一旁见云澄这样,心中为难,只是对云平道:“尊上,你还是莫要走的好,看这样子,只怕你一走,小尊主就要哭出来了。”
说罢就转身去取要用的东西去了。
云平的神色躲闪晦暗,似是犹豫,并不说话,只是又使了力要走,这下可好,云澄更不放手,也不知道她一个病中的人哪里来的力气,竟叫云平挣脱不开,反被她扯了个踉跄,身子倾过去,半条手臂被她扯进怀中搂住。
云平被她这一扯,当即愣住了,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那手陷在一团绵软里。
她努力想要忽略,可那触感越发清晰,于是云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右都是为难,索性不动了,任她抱着,只是将脸转过去,背对着云澄。
可这下反倒叫她脸都红起来,像是想起什么,只是懊悔不已,把眼睛闭上了。
二娘这厢正拿了拧好的毛巾并一套新贴身衣服来,瞧见云平这样子,轻声道:“尊上,你这个样子,可不好给小尊主换衣裳的。”
云平被她叫到,身子一震,随机声音微哑,面带倦意道:“她不松手,我没有办法的。”
二娘轻叹:“可这样也不是什么办法,你一要走,她就要哭,现下这时候可不好引来旁人。”
云平被她一提,面上显出一种尴尬的神色来,半晌才道:“我想想办法。”
说完便转过头去,俯身对皱眉委屈的白龙道:“阿澄乖,我最喜欢阿澄了,我不走,松松手好不好?”
白龙一双眼朦朦胧胧的,只做自己还是小龙一条,说话都不自觉带了点奶气道:“你说的,你最喜欢阿澄的,你不走的。”
云平听着她说话,不知道想起什么,心中一软,只是哄道:“我不骗你的,你想要怎么样,想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的。”
那小白龙发出尖尖细细的抽噎声,像是委屈极了的孩子,吸吸鼻子撒娇道:“你说的,我记心上,你不要骗我。”
云平像是被她这句话慑住,心中翻涌上来一些莫名的酸楚,神色忽然变得郑重,一字一句道:“我永不会骗你的。”
听了这句话,白龙的手才微微一松,云平才将手抽出来,只是将倒在地上的圆凳扶正了,坐在上边,只是伸手去抚少女还有些发烫的额头与脸颊。
二娘伸手拧了毛巾要去擦云澄的脸,云平却很是自然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接了,轻柔去擦云澄的脸,鼻子眉眼,那双嘴唇,还有耳后颈部,都是细细轻柔擦过去的。
好似在对待一个绝世的珍宝,云澄又是哼哼唧唧的,娇嫩的脸蛋似乎被擦疼了,露出委屈的表情,喊了几句疼。
云平轻叹一口气,将巾帕转手递给二娘,随后伸手点了点云澄的鼻尖与酒窝,带着轻轻的笑意道:“你从来就不知道叫我省心。”
然后就将手贴在云澄脑袋旁,转过身去,扭头不去看,叫二娘去处置。
二娘不晓得这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便也不多去问,只是伸手接了那巾帕,微微宽了云澄衣衫,取了巾帕从下摆探进去,给云澄擦身。
那水是温的,可贴在云澄肌肤上又觉出凉来,叫这白龙下意识呜咽哆嗦了一声,好似疼了难受了,又是委委屈屈伸手抓云平的手往自己怀里带。
可现下云澄衣襟半开,松松垮垮挂在那里,虽说盖住肚腹,但却露出一抷雪来,隐约可见点两瓣红梅,娇娇颤颤的。
云平背着身子并不知道,但猛地被一扯,贴了上去,于是手与那处之间立时全无遮掩阻碍,只感受到是被那一抷雪挤压住,动作间轻轻弹动,好似陷进了世间最为柔软的存在里去,那团柔腻贴动在手背上,便是不看也知道是多么活色生香。
云平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一个时辰前好不容易忘却的画面,这下又像是潮水一般不断涌进她脑里。
尽是那一捧白雪般的绸缎冰丝,有了婀娜凹凸的形态,娇软软躺在自己怀里。
她不敢再动,长睫微颤,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如擂鼓,浑身都燥热起来,血直往脑子里冲。
二娘见到云澄这样,只能勉强擦了肚腹,避过胸口,便又去拧帕子。
云平呆坐在那里,待到云澄又发出极委屈的一声哼唧,才急忙撤手出来,猛地跳起来,只是背对站着,头也不敢回。
那手甫一被抽走,云澄嘴巴又是一瘪,奶声去叫,伸手去半空抓,整个人顺势趴在那里,带着点哭腔:“阿春,阿春……”
她哑着嗓子,声音又低,犹如蚊呐,二娘左右听不清她的哭喊,只是趁乱利落将云澄后背胡乱抹了一把道:“尊上,小尊主是在喊你么?”
云平立在那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好似火烧,听到二娘说话,这才阖了阖眼,轻声道:“她衣裳穿好了吗?”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只觉得自己声音哑得可怕,好似三日没有喝过水一般。
二娘也被她吓了一跳,慌乱之间也拿着趴在那头的云澄没有办法,索性衣裳也没换,只是扯了被子盖住身子道:“还没擦好,但衣裳还没换,小尊主趴在那里,我也没有法子。尊上,你怎么了?嗓子也哑成这样?”
云平清了清嗓,将头转过来,却见二娘还在拧帕子,又顿了顿,问:“不是擦好了么?”
二娘却道:“不曾,腿与胸口还没擦呢。”
她这话一落,云平又是一怔,女人的脸上难得显出无措来,二娘头一回瞧见她这样,只觉得新奇,于是笑道:“既是擦了上身,又怎么有不擦下头的道理?”
接着又念叨着:“衣服还没换,小尊主这样,还要尊上你搭把手,才好换衣服的。”
她这话一出,云平下意识后退一步,呼吸一滞,牢牢盯着床头勾住帷帐的钩子,好似上头雕花刻字了一般,只想将那钩子看透:“二娘,这不大方便。”
二娘并不懂其中弯绕,她在云平云澄手底下呆不到多久便来了薛家,只知道这两个人关系亲厚,又听着都是姓云,便也只做是姐妹,就算是长相不相近,就当做是堂姐妹或是族中姐妹,对这两个人的来历并不追根究底,只是专心做云平云澄二人交代的事罢了。
所以听到云平说“不大方便”这四个字时,倒是笑了笑:“你们都是女人,又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不方便的?”
她会说这话,其实在旁人看来,好似主仆之间并无尊卑,乱了规矩。但实则不然,云平云澄与二娘名为主仆,可二娘同云平云澄关系反倒似旧友亲朋一般,是故说这话时,也随意自然不少。
二娘确实说得没错。
同为女子,确实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可她与云澄……
云平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呆呆立着,像是根木头。
二娘只当做这两个人还在闹别扭,只是轻声道:“唉,便是有再大的气,你们姐妹两个现下还要记在心里头么?明明在意的要死,怎么两个都是犟在那里?我与哥哥平日里再是有气,也越不过血缘亲情这四个字,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过不去的?你就是要计较,也要等到她好了再说,你讲,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罢,就将那拧好的巾帕往云平怀中一塞,转身便端起水盆,出门去了。
倒留云平一个人抓着帕子,手足无措,只是呆站着,下意识低头去看躺在床上的人。
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