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云平

第132章 挽酒敬桑

且说云平送了薛少尘剃度,入了清音寺做弟子,在与清音寺主持湛淳交谈之后,便又回了千金不换,往明云阁赶。


虽说路上耽误了一些功夫,但好在清音寺离明云阁与北地倚风刀苏家不远,且飞舟速度迅疾,这十日期限,虽使路途看似遥远,可实则绰绰有余,一路上云平只管派人查探云澄消息,但白龙是铁了心要去躲她,自然不像先前那次有意留下踪迹,这回是打定主意不叫她找到了。


云平并不气馁,遇着有些人气的城镇便去找,可丝毫没有白龙的消息,以至于从明云阁出发到了第三日,还有一两日便到北地,云平自己都生出怀疑的心思,心想是不是要加派人手往四面八方重新去找。


就这样过了两日,越往北走越是寒冷,到了第三日傍晚,飞舟又见到一处城镇,远远瞧过去一片银装素裹。


云平心中虽已不抱希望能找到云澄,但还是命人停泊在此城镇郊外,恰逢舟上诸多消耗用品需要采购,于是便决定在此城镇逗留一晚,明日一早走了便是。


而云平入得城镇之中,天色已晚,弯月悬空,暮色四合,晏夕跟在她身侧,两个人一前一后两辆朴素马车进了城闲逛,舟上其余人只是将飞舟远远停了,待到云平晏夕二人下了马车,这才驭马去往四周商铺采购东西去了。


此番既是来了,也存了游历的心思,云平晏夕两个人自是要找家客店住下,休息一晚,于是便从道旁扯了个面善的老丈问话。


那老丈见得面前两个人,先是叫云平容貌气度一惊,面上露出慌张担忧的神色道:“二位若是现下能走,还是早些离了此处去罢。”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将两个人扯到道旁少人隐蔽的拐角道:“姑娘和小哥若是不走,只怕今夜有祸。”


晏夕皱眉道:“老先生,若是不回答倒也罢了,只消说一句‘不知道’,我们就管找旁人问路去,怎么一开口就是‘祸事’?您这话实在叫人……”


他话说到一半,却叫云平抬手止住,女人鬓边白发隐在晦暗的夜色里,但一双眼睛却亮,只见她一笑道:“老先生不要同这小子见怪,冒昧请教,老先生说的‘祸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老丈头发花白,当是久经风霜,看遍人世,可神色慌张仓促:“唉!我瞧姑娘你这样子,只怕不问清楚不肯走,那我便只管只说了,姑娘莫看这镇子这样太平,可姑娘方才在街上走动时,可见过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或是精壮青年的男性不成?”


这话一问,云平便将双眼往道上一看,果然目之所及处,除去老弱,便是幼童,偌大一条街上竟不曾瞧见一个青壮,实在奇怪。


那老丈见得两人似乎有些明白,又将头探出去瞧了一眼,缩回脑袋道:“四五个月前,我们镇子上出了个事,有个横行霸道的修士逼良为妾,但不曾想竟叫那坐在轿中的姑娘夺了他腰间宝剑,一剑抹了喉咙。”


“本来这恶贼修士一死,自是叫大家伙欢欣鼓舞,需知那恶贼貌丑至极不说,还极为贪花好色,横行无忌,凡是瞧中的美貌年轻女子,不管婚配与否,只管强抢纳入府中,弄得天怒人怨,人心惶惶,可现下那恶修士一死,镇中自是无人不欢欣鼓舞,热闹非凡。”


“既有侠义之人,我们自然感激万分,但不曾想那女侠杀了恶人便自此消失了,我们都以为是上天有眼,派来仙女来救我们,故而有人修了一座‘红娘子庙’,奉以香火。”


“红娘子庙?”云平奇道,“怎么这样称呼?”


“那姑娘杀人时穿着红色嫁衣,我们不知她姓名,又时值六月,便只管叫她六月红娘子,简略些说,只叫红娘子。”


云平听得只觉得熟悉,但她一时半会儿没有细想,只是追问:“然后呢?照老先生说的,若是那恶贼死了,自是好事,现下怎么又是这样愁眉苦脸的模样?”


那老丈哀叹一声:“若是当真如此便好了。”


“那恶修士死了没多久,左不过……不过一两个月,却不想来了个更是横行无忌的人来!”


那老丈说着说着面上落下泪来:“此人凶狠恶毒远胜于前者,暴虐狂恶,前者只是强掳女子,后者则更可怕,不仅将镇中青年女子全抓了去,便是青壮男子也不曾放过一个!容貌……容貌越是姣好的就……”


老人顿了顿:“那些姑娘受了辱,性命得保也就算了,可新来的修士性情古怪暴戾,肆意凌虐,常有人瞧见他手底下的人从后门推着板车出去,那上头……上头……”


晏夕忍不住追问:“上头怎么了?”


老人家抽噎一声:“板车上盖着白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得出来是个姑娘,一点呼吸也无,有人曾跟着去过,发现那板车一路往荒郊的乱葬岗去,就地埋了便是!”


云平听到此处,眉头一皱,心头火起:“这事情难不成就没有人管吗!”


那老丈说:“姑娘,先前那个都没人去管,难道这个就有人管得吗?实话讲给姑娘你听,我们这周遭一片多是归明云阁管,都唯明云阁马首是瞻,小老儿与镇中之人都是普通人,不过是小老百姓,只盼得交钱纳宝,求得庇佑,好好过上一生。更别说,便是有求得旁人来,又如何?只怕听到明云阁的名头都要给吓死了!”


“本来我们这小地方便是有人来管,自是不会太过,小老儿先祖三四代都生活在这里,这里虽然偏远,但处在交通要道上,明云阁也会定期派人来管,先前那些修士都没有前一个这样霸道,都是与人为善的,可直到几十年前才变作了这样……”


那老丈一边用袖子揩去眼泪,一边轻声道:“小老儿儿子死的早,也没有什么旁的亲眷,便是现时身死也不可惜,可二位正是壮年,若是叫那恶贼瞧见了,只怕……”


他言中未尽之意叫云平晏夕两个心下一暖,云平神色柔和轻声道:“老人家,谢您好意,只是他若真要来了,我也不怵,他不是个好相与的,难道我就是了?您且不要担心,还请告诉我,这镇中好的旅店在哪里?”


老丈见得她一双眼睛在暗中都发出微光,似有神功护体,又叫她这一劝慰,不知为何安下心来,又见她身旁的那个男人也似乎颇有些本事,晓得今日遇到的这两个都是有神通的,便道:“我给二位指路。”


云平听老丈说完,便又拱手道谢,随后自怀中掏出一丸丹药递与老丈:“先生好心有善报,服下此丸,可祛病消灾,强健身体。”


那老头见那药丸暗中闪着微光,虽说并不曾见过,但也晓得是不得了的东西,急忙弯腰拱手接过,刚要道谢,却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这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只留那一丸丹药在他手心微微晃动。


且说云平晏夕她二人动作极快,不过一会就顺着那老人指的路到了那旅店门口。


却见那旅店门口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头发散乱,衣衫单薄,孤零零坐在那里,也不顾寒冷,僵在那里,动也不动,若不是还有白气呼出,都要以为她是个死人了。


那头顶上两盏纸糊的灯笼和地上被风卷起的雪一道乱舞,其中一盏灭了,另一盏则破败不堪,里头的烛火微弱挣扎亮着,随时都会熄灭,云平还未曾上前,就瞧见那烛火噗一下叫风给吹熄了,然后摇晃着从檐下掉了下来,落到女人身旁。


纸灯笼落在地上,发出轻响,雪地上也留下一个印子。


那女人叫这响动惊了一惊,随机一颤,慢慢抬起头来,双眼迷茫,定在云平晏夕两个人身上,良久才轻声道:“我说过了,我这店不住人了……”


她的声音嘶哑,似是分外用力哭嚎过一般,几乎听不清她说什么。


但更叫人吃惊的是她的脸,只见她左脸颊高高肿起,浮出一个红到发紫的手掌印子,看着已有一两日了,但依旧不见好转,可她的另半张脸却泛着紫,又白得可怕。


女人像是冻坏了,缩瑟了一下,神魂游离,长长吐出一口白气来,也似不怕冷一般,将指甲盖已经泛紫的手指撑到面前的雪地上,这才慢悠悠摇晃地站起来。


云平远远看着,只觉得奇怪,却见那女人木木进了屋子,也不关门,只是怔怔站在堂中。


晏夕觉得她不对劲,轻声道:“她瞧着,似乎……”


云平摇摇头并不回答,上前进屋,只见得屋中凌乱,黑黝黝一片,晏夕借着一片银白,瞧见遍地狼藉,桌凳碗盏不是断了,就是碎了,看样子是发生过极为激烈的打斗。


那女人听到声响,才动了动发紫干裂的嘴唇道:“我这店不做了……”


“你还好么?”云平目有不忍,上前几步,进了屋中,晏夕将门阖上了,隔了风雪,屋子里一下子暗下去,连最后一点微光都无。


晏夕瞧见柜上倒着一个烛台,便取来点亮,云平双目夜能视物,便几步上前搭话:“店家,你没事吗?”


那女人痴痴站着,似是根本没有听到。


晏夕皱眉轻声道:“尊上,她……”


云平摇了摇头,事先四顾,却忽的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急忙将头一转。


就瞧见月光映着外头白雪,门已被推开了。


那门外站着一个瘸着腿的姑娘,面上叫人用什么锐器划了一道,血肉翻出来,看着有些吓人,可眼睛却亮着,她本来扶着门只是自顾自说话:“主家,我弄到了几块饼子,虽说冷着……”


她话到一半,拖着半条腿定住了,脸上神色紧张:“你们是谁!?”


晏夕手中的灯烛叫屋子外头席卷的风雪这样一吹,危险晃动,但在最后勉强撑住了。


云平盯着这姑娘瞧了一眼:“我们是投宿的客人。”


那姑娘借着微光瞧清了云平晏夕两个人的面孔,见是漂亮又不曾见过的人,便稍稍安下心来,可依旧警惕,但风雪已大,她只得跳着栓了门,挪到了那妇人的身边,将妇人护在身后,轻声道:“二位客官,抱歉啦,来迟啦,您看小店现如今这样,只怕是做不了生意了。”


云平环视一圈:“我也这么觉得,只是……”


她柔声道:“外头风雪已大了,再出去只怕找不到客店投宿了,可否就叫我们二人在此将就一晚?”


瘸腿姑娘摇摇头:“唉,若是我这腿还好,自是成的,但现下这样,又如何安排客宿?”


云平瞧见她这样,沉默一会又道:“姑娘这腿,我瞧着是刚断不久吧?怎么不去看郎中?现下不接上,以后行走恐怕就成了问题。”


瘸腿姑娘腿上用硬木板绑住了小腿,虽然能减轻疼痛,但骨位不正,便是日后伤好了,也只能做个瘸子。


那姑娘叫她这样一问,不知为何鼻子一酸,轻轻嗤笑一声道:“那也要有人肯接才是。”


晏夕一愣:“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一路上来,还是有瞧见几家医馆的。”


那姑娘听他这样讲,又轻声道:“我讲了,那也要有人肯接才是。”


云平眉头一皱:“有人不叫你治伤?”


瘸腿姑娘不肯回答,只在堂中找了张勉强还好的桌子倚着坐下。


云平上前几步,看了看那妇人,又瞧了瞧这姑娘,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姑娘的脾气,想到了云澄,于是放柔了嗓音缓声道:“如若姑娘不嫌弃,我倒是可以一试。”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瘸腿姑娘脸上就流出两行泪来:“不了,还是别试了,为了二位性命着想……”


云平听她这样讲,就晓得她定是有苦衷,于是道:“姑娘是遭了人害,怕我帮了你,那人知道了便来害我吗?”


瘸腿姑娘听罢,看了看这两个瘦削单薄的人,缓缓点头。


云平却是没有再多话,一撩衣摆就半跪在她身前,伸手扣住她那条断腿,解开那些木条,轻笑一声:“那姑娘不必担心,我自有保命的手段。”


说完出手迅如雷电,只是一扯一对一推一正之间,瘸腿姑娘还未曾体会过疼来,就那腿就已经被正好,随后又有什么东西叫面前这人塞进口中,连吐都来不及,就化作一口甜甜带药香的水咽了下去,顿觉脾胃舒适,齿颊留香。


那药进了腹中不过数息,这姑娘就觉得身子爽利不少,面上的伤口竟也有些发痒,似是开始愈合,血肉长合起来了。


她用手碰了碰,才缓缓回过神来,看着云平,目中满是感激之情,若不是腿脚不便,怕不是要跪下来感谢了。


云平又用那些硬木板重新加固那断腿,动作间似是漫不经心道:“我既治好了姑娘这腿,却不知有一事能否请姑娘告知?”


那姑娘叫她这样一番相助,又怎么会有不应允的道理,只是道:“恩人但说无妨。”


云平站起身,环视四周,又指了指那妇人:“你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瘸腿姑娘一愣,随即像是陷入了沉思,看了看云平,轻叹一口气:“恩人若是想要知道,也不怕污了耳朵,那我说也无妨。”


接着就缓缓说了起来,头微微低着,面上带着哀色。


“我叫挽酒,是这店里老板女儿的婢子。”她伸手指了指站在面前的女人,“老板姓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只知道名字叫做浣棠,丈夫姓靳,去的很早,只留下这店和孤儿寡母。”


“主家她,也就是老板,恩人,你也瞧得出来,她长得貌美,现今风韵犹在,可见年轻时有多漂亮。”


“我是自小就父母双亡的孤儿,主家怜我,又想给女儿找个玩伴,便收了我做小姐的婢子。只是虽说是婢子,但主家与小姐都是好人,从不曾真将我当做婢女来看待,她甚至还请来先生,一道来教我与小姐读书写字。小姐也将我当做姐妹家人看待。是以说是主仆,主家倒也将我当做另一个女儿对待,就连我这名字都是她给我起的。”


“方才也讲了,主家漂亮,她女儿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比之主家,小姐的美貌更甚,更因年轻而活泼灵动,主家只她一个姑娘,自是珍视非常,但您是新来的人,可能不知,六月下旬,小姐遭了一次灾,有一恶贼修士要强娶她做妾,那时我们哭诉无门,但好在老天有眼,好在有好心人相助避了过去,我与主家自是感激涕零。”


云平听到这里,又想起那老丈所言,不由皱眉轻声道:“我来时路上听人提起‘六月红娘子’,莫不是……”


挽酒点头:“正是‘六月红娘子’,说是红娘子,实际上是一行三人,她们使计救了我家小姐,其中一个坐上花轿,用了招‘偷梁换柱’,在那恶修士迎她出轿,毫无防备之际,以极为厉害的本事将那恶修士斩杀在他自己的宅院正门前。”


云平听到有三个人,忽的心中掠过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她现下并不打断,只是听挽酒说话。


“那姑娘既杀了人,又穿一身红嫁衣,用剑将那恶贼手下一票伥鬼也给整治了,放了被恶人囚禁欺辱的姑娘们出去,我们本欲感谢,但谁知之后那三人就像来时一般突然,也一下子消失了。”


“我们本以为风头过去,好日子有了盼头,但又有谁想,刚走了狼,又来了虎!”


挽酒目眦欲裂,双眼发红:“三四个月前来的那个,更叫人害怕恐惧!”


云平听她说,略一沉吟:“这个我来时也晓得一些,说是那人只管掳掠年轻精壮的男子和正值妙龄的美人,而且……进去的,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挽酒听云平说完,将桌一拍,在安静的室内发出极为刺耳的响声:“是!是!小姐就是叫这恶人掳了去!”


云平接下去听,这才晓得,这店主人的女儿先前叫店主人偷偷送去城镇去暂避风头,可前几日因着思念母亲,便大着胆子偷偷回来,只是不曾想竟叫那恶人瞧见,那恶贼趁着昨日天还未亮,竟遣人上门强抢。


店叫人砸了还是小事,可店主人先前已险些失去过女儿一次,又如何能接受女儿要再次被抢走的现实?自是竭力阻止,争斗打砸,才叫这店毁成这样。


但不曾想阻挡吵闹之间,店主人叫那恶人手下打了一巴掌昏死过去。


店主人既被打晕,恶仆更是猖狂,而挽酒自是见不得自家小姐这样被抢走,况且这样年岁相处下来,早就亲如姐妹,视同手足,自是奋力抵抗,到最后更是情愿以身代之,却不曾想叫那群人羞辱她貌丑无盐,不但下手打断挽酒一条腿,又用刀尖划破她的脸,毁了她容貌,以此来羞辱她。


她叫人打断了一条腿,疼痛难忍,几乎昏死过去,即便使劲挣扎,却也还是眼睁睁看着小姐叫人抢走了。


可砸店强人这还不算,那群人还在门口喊,若是谁敢帮挽酒接腿,便叫那家医馆在这镇上消声觅迹,是以无一人敢帮忙。


而店主人醒来后屋中遍寻女儿不着,便魔怔了,只是坐在门口,哪怕风雪肆虐,也说要在门口,等着女儿回来。


这一番打砸,店中众人都也受了威吓惊吓,无人敢留,跑了精光。


只有挽酒还留在此处,但她不会做饭,只好去求人要些吃食,可需知有些人害怕得罪那恶人,无一人胆敢接济,最后只有一户人家好心,见其人可怜,偷摸给了几块饼子。


可怜她一个断腿毁容的姑娘家拖着一条断腿在雪地里走,天地之中呼救无门,实在可怜。


晏夕听挽酒说完,手上用力,将那铁做的烛台都捏出几个指印来,可见愤怒非常。


云平也怒不可遏,她自己受过苦楚,晓得受人欺辱是什么滋味,当即眉头紧锁,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欺人太甚!”


“可欺人太甚又当如何?”挽酒脸上落下泪,“那修士仗着本领,欺辱我等,我们又没本事,左右不过平头百姓,生死都握在他手上”


“又要我等如何!又要我等如何!”


挽酒哭嚎着,几乎背过气去,却见一旁的店主人似乎叫这哭喊唤回神志,慢慢回转过身,缓步走到挽酒面前,将她搂抱住:“好孩子,好孩子,不哭了……”


说是这样说这,可店主人面上落下泪来,两个人哭声悲苦凄凉,叫人听了实在不忍。


这两个人本来就叫这突如其来的重压弄到疲累,现下哭出一场,自是再也不能支撑,竟前后昏死沉睡过去,叫不醒了。


云平与晏夕将这两个苦命女子安置好,前者则在屋中踱步一会,便轻声道:“这事实在是过分。”


晏夕道:“尊上是要管这事么?”


云平的眼睛带着怒火,但她面色平静:“这自是要管的。”


“可……”他轻叹一口气,犹豫一会还是说道,“尊上,便是你今日将那恶贼杀了,但就像她们经历过的一样,今日你杀了甲,明日又来了乙,人间世道,从来如此。若不能治本,又有何用?”


云平道:“那难道就不管了吗?淡月,既叫我瞧见了,不论如何能救一个是一个。更何况……”


她欲言又止,瞧见晏夕的脸,又把话咽回肚中。


“何况什么?”


云平将手背在身后,并不正面回答:“明云阁虽说正邪不避,但行事素来光明,此地又属辖地,离明云阁主管之地又近,怎么会叫这里出这样的事?”


“尊上的意思是……这修士只怕是鸠占鹊巢的?”


“不,这也难说。”云平摸着下巴似有思忖,“这事还是要仔细探查一番才能够知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去便是。”


云平摇头,她当年在那飞舟上受了晏朝晏夕两姐弟的恩惠,是绝不肯叫他二人身涉险地的:“不,你留下来照看这两位,旁的也不用做,我给她们服了药,只怕要等到明日中午才醒。”


“可是我一个大男人……”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了?又不叫你守在床边,你在楼底下待着,注意安全。”云平揶揄他几句,随即又压低声音,“此事我非去不可,我只担心……”


她话说到一半,下意识就要将全盘打算脱口而出,但随即意识到面前这人不是云澄,而晏夕也并不知晓此番前往明云阁的真正目的。


于是她将话又咽了回去,转过身去,在没人瞧见的地方,头一回不受控制地露出了极为失落脆弱的表情,心只感觉叫人捏住了一般,疼痛起来。


她惊觉到,原来习惯是这样可怕的东西。


可这是她自己做出来的选择,她谁也不能怪罪。


她立在那里良久,伸手隔着衣物,用力按了按左肩那个将要结痂的伤口,似乎要借这肩上的疼痛来压下心里的酸痛苦楚。


而这边晏夕劝她不住,随后不再多言,只是看着云平踱步出屋。


看她冒着风雪,往挽酒先前话中所言的那处宅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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