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此恨难消
雷娇站在堂上,自是看见了云平的动作。
她思来想去并不放心,况且她心中也想去那内室看个清楚明白,便趁这边乱作一团时,也乘机跟着云平一道过去,可还没有走上两步,便被人抓住了手腕。
“瑞儿这样闹起来,可不好看!你是她师叔,快去劝劝她吧!”
无赦抓住雷娇手腕,语气颇为惋惜,惹得雷娇在没人瞧见的地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也晓得不好看?这事情还不是你惹出来的?
雷娇心中愤懑,但碍于无赦是长辈,也只能强按住心中忧虑,几步上前,挡在了赵归崇与赵瑞儿之间。
而这边嘉树几步上前抓住屠晋,从芥子里摸出绳子将人捆了,抬头看了看云澄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云澄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停下了问话的心思,将人轻轻一提,便扯着到了众人面前。
那些还在厅中的宾客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几乎围得水泄不通,剑秋白见屠晋被缚着,便也跟着上前,站到了堂上几人面前,而那几个人中,赵瑞儿一身红衣武服,美艳冷酷,叫剑秋白竟情不自禁又盯着赵瑞儿看了一会儿,直到看见她嘴角嘲讽冰冷的笑容,这才回过神去。
而恰在此时,云澄借混乱场面溜到厅中一角,示意晏夕出来说话,晏夕自然从云澄出现时便紧盯着她,瞧见云澄站在柱子后面招手,便也小心翼翼地溜过去了。
“你怎么在这里?”云澄见到晏夕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连让晏夕行礼问好的机会都没有,“你在这里,她必然也来了!她呢?她在哪里?”
晏夕不敢耽误,只是寥寥数语将来龙去脉说了,指着不远处道:“方才场面混乱,尊上已借机往那里去了。”
云澄听罢,心下不由一惊,又是一怒,惊得是云平早在许久前便已筹谋盘算了这么大一局棋,怒的是就连晏夕都知道的比自己多,加上先前在夙夜阁吵了一架那件事,更是怒不可遏,但心中更为牵挂云平,却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嘱咐晏夕两句,便即刻悄无声息往内室去了。
那内室间隔议事厅有些距离,越往里走,便越觉得长廊阴冷,黯淡无光,云澄心中不知为何涌上一股奇怪滋味,脚下步伐加快,短短数十息,便行至那内室门前,却见没有一个人把守,门户大开。
云澄也不管不顾,直往里面迈步进去,只见得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成列其中,若是旁人瞧见了,都只道赵归崇怕不是将整个天极宗最为珍贵的东西都一股脑塞在这里了。
但云澄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分过去,她这三十年来跟在云平身边,见得东西珍贵华美只会远超目之所及之物,自然不将那些东西放在眼里,她往室内走上几步,只一眼,便瞧见地面上一个黑黝黝的大洞,正冒出森然寒气,即便云澄是龙身,身体强健,都不免觉得发抖。
她环视四周不见云平身影,还未来得及思考,却忽的听见那洞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哀嚎恸哭之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于是她心中好奇,运起灵气护体,却依旧挡不住丝丝寒气侵入骨髓,只是缓步下去,那甬道壁上就亮起灯来,将这洞内照耀到灯火通明,她心中虽有些恐惧,但好奇心压了过去,但越往下,那寒气越发令人颤抖,哭声也愈发悲怆。
她缓缓下了台阶,却见得一个一眼便能望得到的头的石室,那石室分外简陋,只有一桌一椅,桌上灯烛明亮,但所照的范围有限,只大致瞧见石室内部安着森森铁栅,已被人用锐器斩断几根,露出一个刚好可容一人进去的洞来,里头有一个人背对而坐,头发花白,衣衫陈旧破碎,肩上血迹斑斑,有两条粗大结实的铁链从被花白头发所覆盖的肩膀上穿出,垂落在地,一左一右牵扯出去,也不知延伸到什么地方。
而那哀恸哭嚎声正是从那人处传来,配着森冷寒意,更叫人心生恐惧。
云澄好奇,不免往前几步,却瞧见由莹莹如豆的火光从那背对着的人身前传来,且那哭声隐约有些熟悉,于是云澄大着胆子穿过那铁栅栏洞口,就瞧见还有一个人跪在那浓黑阴影里,面对着被铁链束缚之人,那哭声悲戚,捶胸哭嚎,涕泪横流,不能自已。
云澄见是活人,于是又上前几步,虽说烛火暗淡,但云澄双目锐利,只瞧了一眼,手上烛台几乎要落倒在地。
却见哭嚎悲痛之人以头撞地,几次伸手想要触碰面前之人,可又因为一些原因而收回手,只是用力捶着胸口,额上鲜红混着泥土,因室内寒冷已冻结成霜,衣衫因为跪倒在地已然脏污,一头乱发,唇角鲜红,已被她自己咬破,而那鬓角不知怎的——
已然霜白。
便是成了这副模样,云澄与她认识这么多年,又岂会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云澄几步上前制住她,不叫她再以头撞地,却看见她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急忙搁下烛台,握住云平的手,叫她不要再捶打自己胸口,将人紧紧抱住,觉得她浑身冰冷,心中疼惜,只是制住她,不叫她再伤害自己分毫。
“阿春!阿春!”
云澄急忙喊她名字,伸手又去按她的嘴唇,那下唇已被云平自己咬到鲜血淋漓,云澄心疼万分,将自己的手递过去道:“你别咬自己。”
云平听得她呼唤,渐渐转过神志来,推开她手,不愿咬她,但依旧抽噎,说不出话来,只是闭了眼紧紧抱住云澄,埋在她颈窝里,沉闷哭泣。
“阿澄!阿澄!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云平声音嘶哑,语不成句,来来回回只说“我来迟了”这四个字。
云澄只管安慰她,原先有再多不快,现在也发不出来,只觉得心疼怜惜,接着便四下去看,借着微弱灯火瞧见地上有深深抓痕,痕迹陈旧,已有些时日,似乎是有人用手生生抓划出来的。
而抓痕上摊着几张纸并一个芥子袋,那些纸被抓揉皱了,随意散落在地上。
云澄抓过几张,囫囵只瞧了几眼,便觉得身上如泼了一盆冷水,在本就阴寒的石室内,更觉得阴冷无比。
她空出一只手,急忙举起烛火去看那跪坐在一旁,从方才开始便已一动不动的那个人,借着烛火,瞧见一张毫无生气的苍老脸庞,年约五六十上下,面若白纸,双眼紧闭,一头花白头发散乱,但瞧他模样,年轻时也应当是风流英俊的一个人。
云澄只瞧了一眼,便知道此人已然生机全无,也不知死了多少时日,全靠着这寒冷石室才不曾腐烂生蛆,得以保持身体完整。
再结合那地上散乱的几张纸上所写内容,云澄即便再不愿相信,心中答案也呼之欲出,双目圆睁,环视着周遭,满脸不可置信。
难怪这么多年阿春广派人手搜寻不见下落!
难怪多年前消失踪迹没了音讯得如此突然!
难怪赵归崇要修建如此石室!
难怪!
难怪!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早就不在人世!
早就被人囚禁在此,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肮脏冰冷石室里日复一日地跪着,绝望悲苦,痛不欲生直到死去!
而就算死了,也不能安然下葬,只能跪在这里,跪在这里!
云澄握住灯盏的手下意识收紧,她全然懂了。
任谁也没想到,哪怕是雷娇,哪怕是赵瑞儿——
哪怕是云平!
谁也没想到这天极宗的前任掌门宗主君莫笑会死在这里!
所有人都以为他快意江湖人间,享尽人间!
再不济也不过是被人囚住,困在某处。
而不是像条狗,像个畜生一样被人穿了琵琶骨,被人囚禁羞辱,默默无闻,死在这种肮脏恶臭的地方!
云平的头抵在云澄肩上,她不敢去想那纸上字字句句,可那些字却像是被刻在她脑海中一样,一字一句清晰分明。
【今日师兄来寻我,告知我阿春之事,我心担忧,夜不能寐。】
【师兄与我说,他并未将阿春杀死,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但碍于门规戒律,留了她一命,只是藏在宗门隐秘之处。】
【师兄问我,要不要见她一面,但此事隐秘非常,不可叫第三人知道。】
【这地下密室暗不见天日,师兄命我稍事等待,他悄悄带阿春来,使我师徒相见。】
【他骗我!他骗我!】
【我修为尽废,反抗不得,试图重新修炼逃出生天,不料被他发现,为他所囚,琵琶骨被穿,好在芥子袋未被发觉,得以继续记录。】
【我不该信他!他竟这般怨恨折辱于我!我便是死了也无妨!可阿春何其无辜!何其无辜!】
【他来见我,说出计划,得意洋洋!他到底心胸狭窄到了什么地步!就连师妹也不肯放过!赵归崇!你猪狗不如!】
【前些日子我与他争论,骂他恶贼,他怒而断了我舌头,却又用灵药救我,朦胧间梦到恩师,我该如何?师父!我好疼啊!】
【没了舌头之后,我身子愈发虚弱,许是夜里总梦到过往之事,唯恐吾之将死矣!】
【昨夜梦见阿春,见她凄苦,心中焦灼,恨不能以身代之!上天垂怜!救救吾徒!将我这条残命拿去便是!阿春她还这么年轻!这么心善温柔!老天爷!你怎么舍得!】
【今日餐食不进,只觉浑浑噩噩,恐大限将至,好恨!好恨!恨我识人不清!恨我认敌为友!只有师妹与阿春!我便是去了,也不得安宁!】
【诸般人间事,未尽不肯休,可恨一江水,东去不肯留!】
她甚至不知自己的师父是怀着怎么样痛苦绝望的心情写下这一字一句,画下这一笔一划。
她猛地跪直身子,扭转过去,又低垂下头,几乎要贴到地上,小心翼翼捡起那几张纸,用手按平褶皱,虔诚恭敬地吹落上面沾染的灰尘,仔细叠好,又捡起那个芥子袋打开,慢慢放了进去,却在放进去的途中又看到什么,将东西拿出来捏在手心,眼睛里又落下泪来。
这次她没有发出声音,但越是无声,越叫人心中揪紧。
云澄凑过去看,只瞧见云平手中捏着一张写大字用的草纸,上头写着“江折春”六个字,其中三个字笔迹清隽,自带风骨,另三个字歪歪扭扭,一看便是稚童笔迹,拙朴可爱。
“小阿春,怎么又弄得灰头土脸?”
“师父!兰二说我连字都不认识!叫我走远些!我一时气不过,就和他打了一架!”
“哈哈哈哈哈……”
“师父你别笑了!”
“小阿春想学字了?”
“师父教我!”
“教你当然可以,小阿春这么大了,也是时候开蒙认字了,这样吧,人呢学写字,都是先学笔画的,我们不一样,我们先学自己的名字,小阿春,师父教你好不好?”
“好!师父!我的名字要怎么写啊!”
“来,为师教你,你看啊……江、折、春……名也,命也,小阿春,人的名字是很重要的……”
“师父,我写的好吗?”
“噗……”
“师父!你笑起来是什么意思啊!”
“只是觉得吾徒天真可爱,写的字也质朴童真,真是好一副墨宝……”
云平跪坐在那里,伸手一笔一划去描摹君莫笑写的“江折春”三个字。
她不敢再哭,生怕落下泪来,弄脏了君莫笑写的字。
“阿春……”云澄伸手抱住她,只觉得她身子冰冷,手也冷极了,令人害怕,唯有心口那里还带着些微热气,让人觉得她还是个活人。
云平跪坐在那里,伸手抓住云澄的手,闭目垂泪,低声喘气,只觉得头晕目眩,神思不属。
云澄的脸贴在云平的脸上,才叫云平心里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恍若隔世。
而恰在此刻,云澄忽然听得甬道内有人声呼唤:“阿春!阿春!”
云澄听得是雷娇声音,焦急看向云平,却见云平已经渐渐恢复神智,只是面目狼狈,衣衫凌乱。
但见得不过一会,那铁栅栏外就出现一个紫袍身影,雷娇呼唤声忽的停止,像是被冻住一般,不敢再走一步。
云平神智恢复,也身子渐渐热回起来,只是手脚还是冰冷。
她牵着云澄,只是郑重其事两人一道对着君莫笑的尸身磕上了三个响头,最后一个响头,两个人额头贴地良久从,方才起身。
随后小心恭谨地绕过那铁链与尸身,缓步走出铁栅栏之外,借着那微弱灯光,瞧见雷娇呆呆站立,面色苍白,如遭雷击一般一动不动。
雷娇瞧见她们两个人,眼睛一亮,随后看清两人脸上悲痛表情,只是颤抖着,几乎不能站立,与此同时,心中已有了猜测肯定。
“是他……是吗?”
雷娇扶墙勉励站住,只觉得眼前发黑,心中即便已有了答案,但依旧喃喃发问。
“是。”
云平扭过头不愿意说话,只是握紧了云澄的手,听云澄回答。
“怎么会?怎么会?”雷娇双目失神,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
但云澄摇头的动作掐灭了她最后一丝幻想,雷娇颓唐跌坐在椅上:“好歹师出同门,好歹师出同门……”
她起初只是小声去说,随后竟是双目含泪,眼带怒火,咬牙切齿喊道:“好歹!师出同门!”
“赵归崇!你禽兽不如!”
雷娇大喊一声,一掌拍下,那石室内石桌当即碎成一块一块的,落在地上。
云平站在那里,闭目听雷娇说完,脸上没有什么其他表情,但云澄知道,她心中只怕早已波涛汹涌,只听云平语气平淡道:“是啊,好歹师出同门,雷师叔,好歹师出同门,怎么会有人下此毒手?”
她双眼猛地一睁,目光灼灼,像是断金切玉的利刃,直直往洞口去看。
“好歹同出师门,为何下此毒手!”
说罢,她自芥子中摸出药丸服下,随后周身无风自动,云澄阻止她不及,眼睁睁看着她服下药丸,又握着她手,自然感受到她现在在做什么。
云平现下正在强行催发自己潜能,提升境界,这燃血丹不用则已,用则霸道非常,提升使用者能力境界的同时,也会对身子造成极大的损耗,药效过后,昏迷不醒是轻,留下后遗症则更不得了。
“阿春!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澄急忙伸手去捏云平下巴,试图找到那燃血丹,但这药物入口即化,早没了踪影。
云平伸手捉住云澄的手,柔柔握在手心,目光深邃缱绻,但在黑暗里云澄瞧不清楚:“阿澄,你不会叫我死是吧?”
“江折春!”云澄心下一紧,咬牙切齿,低声骂她,“你不许给我说这种话!”
她这次一出门,再见到时,牙和爪子都锋利不少,原来只会撒娇装痴,现下倒是会恶狠狠骂人了,云平瞧见她生动活泼张牙舞爪的样子,只觉得新奇有趣,心中不知为何生出奇异感觉来,见着云澄这般,便觉得心里也没这么苦痛难熬了。
“你我此生寿数共享,阿澄,你还年轻,我可舍不得叫你陪我这么早就死了。”
云平轻轻一笑,将云澄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闭了闭眼,感受着少女柔软的掌心,颇为怀恋温驯地蹭上以蹭,随后将手一松,便凭空卷起大风来,云澄只一眯眼了一瞬,那石室内就再不见云平踪影。
而在那议事厅中,正是两相僵持,赵归崇坚决不肯叫剑秋白与李无尘将屠晋带走,无赦不知说什么好,索性也默不作声,赵瑞儿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一切,嘉树则站在李无尘后面蓄势待发。
而堂下众多宾客,交头接耳去看热闹,赵归崇本就觉得脸丢大了,现下更是怒不可遏,伸手便要去强抢那屠晋,李无尘自是不让,剑秋白也不好打发,三方见上刀枪动起手来,打得不可开交,可怜屠晋被来回拉扯,像是个货物。
三方打得热火朝天,难分胜负,忽然厅中有风吹拂,室外天色变暗,乌云遮光,那狂风骤起,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那风吹得众人闭起眼来,屋子里又是昏昏暗沉一片,越发瞧不清不说,又因风大,众人急忙用衣袖遮挡,不能视物,几乎都狼狈跌坐在地,不能动弹。
无赦只觉得古怪,想要睁眼去看,但那风太大,加之室内昏暗,他虽有心抗衡,但却无法施为,只能朦胧瞧见一个米色身影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人说话的声音飘忽不定,像是幽灵鬼魅,无赦见状大惊,心中不由怀疑,难道真有鬼怪么!在白天里出没也就罢了,还搅弄到天色大变?
但他来不及细想,便听见空灵飘忽的声响在整座议事厅内响起。
“赵归崇!我来索你命了!”
那声音里带着无法被排解的恨意,赵归崇只一听闻,心中就忧惧起来,他生平做了许多坏事,即便没有什么良心,也怕天理报应,他害了许多人,骗了许多人,平素里谁也不信,谁也不亲,看似独享高位,实际上身边一个可亲可信之人都没有,他无比恐惧,这是他藏在心里不能叫旁人知道的心事。
但他并不在人前显露,只是无用狂吠道:“是谁在我天极宗装神弄鬼!”
“是谁?还能有谁?”那空灵女声忽的一变,变得温柔和缓,“夫君,我下嫁于你,我为你生了孩子,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夫君,夫君!”
此话一出,赵归崇当即脸色大变。
他内心深处本就忧心恐惧,虽然并不在人前显露,可总归免不了心虚害怕,下意识想要逃避开。
又加之这天色大风来的古怪异常,赵归崇急忙后退几步想要躲避,却觉得面上被一只冷冰冰的女人手拂过去,那手冰冷异常,好似幽冥地府里头钻出来的孤魂野鬼,轻轻柔柔拂过他的面庞,随后就扣在他脖子上,好似一只铁做的枷锁套在上头,直叫他喘不过气。
天色异变,加之那声音似鬼非人,即便赵归崇表面不信,但他心中早已信了八分,忍不住软下语调,假做深情道:“如雪!如雪!”
赵归崇凄凄哀哀,可那语中恐惧谁都听的出来:“你别杀我!你别杀我!”
赵瑞儿离他近,清楚听到他在叫姚如雪的名字,心中有些激动,于是眯眼想要去看,但室内狂风大作,怎么也瞧不清楚分明,却听得那空灵女声又道:“你是我丈夫,我做什么杀你?难道你也晓得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赵归崇听了,哪里还有先前在堂上的嚣张样子,只是喉头滚动,语气艰难:“如雪,我也只是……只是想要一个儿子。”
空灵女声笑得尖利凄惨:“儿子就比女儿好?都是你的孩子,你凭什么因为瑞儿是姑娘,就在外头养了旁的人,甚至于背弃欺瞒于我?”
那女声随即一顿:“还有阿笑,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明明不是他!你骗我!”
赵归崇听她凄厉叫声,面白如纸:“我没有骗你!是你自己问也没问就将我当作是他!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赵瑞儿在他身边听得这话,只觉得双手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空灵女声又忽的一变声调,嘻嘻笑闹起来:“那我又做错什么了?赵师伯?”
那声音再度一变,变得浑厚可恐:“我又做错了什么!赵师伯!你要将我流放荒岛,叫我死也归不得故土!叫我魂魄不得安宁!”
“江师侄!是你私通魔门!却同我有什么干系!”赵归崇听得换做是江折春,忽然就有了底气,可两股战战,声音发抖,瞧得出来他无比害怕,“我没错!我没错!”
“那信呢!也是我写的吗!是你!是你!是你串通兰耽!是你!”
“一派胡言!”赵归崇嘴硬,但背上已然汗湿,“明明是你与魔门暗通款曲,私相授受!那信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是你有错!是你有错!”
赵瑞儿在一旁听下来,心中发凉,无赦则闻言一震,仿佛明白了什么,双手忍不住发起抖来。
那尖利女声听了只是哈哈大笑,并不反驳争辩,带着十足的讥讽和轻蔑。
“那君莫笑呢!”
无赦动作一顿,听得那女声继续说道。
“那被你囚在议事厅内室的君莫笑呢!他又犯了什么错!”
“值得你将修为尽废的他囚在那里,死也不得安宁!”
赵归崇被她这样一问,张了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脖子上那只手越发收紧,叫他不能动弹,但他心中有鬼,被这么一问,头脑无法思考,只觉得像浆糊,糊成一团,但依旧是下意识推卸责任,支吾喊道:“是他太蠢!被我一骗就愿意跟着来!是他太蠢!”
那空灵女声大笑一声,声音毛骨悚然:“好一个是他太蠢!”
这话一出,风云骤散,堂内众人都觉得恍若梦醒,只是互相去看,才发觉方才发生一切非在梦中。
而堂上赵归崇已不见身影,好像一开始就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堂上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似在惊疑。
只有无赦与赵瑞儿的面色或冰冷或阴沉,相视一看,便转身往议事厅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