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斗篷女子
时间一转,自这两个青年偷偷从黑市回来之后也不过过了短短半个月。
因为受人委托的缘故在,薛少尘回来的第二天便将那信交给了自家客卿方采苒身边的小童。
那小童年纪不大,约摸着十几岁多点,长了一张圆圆的脸,可那双眼睛却是冷冰冰的,因为年纪还小,瞧见这个少主人的时候,还不能遮掩那探寻打量的目光。
枫桥接过东西后对这少主人道了一声谢,便又不卑不亢地行礼走了,多少叫薛少尘心里觉着古怪,可他不愿多问,又加上被单不秋骗着出去又玩了一些日子,便也将这事抛诸脑后。
直到半月之后他在门房那里收到了两极秘境的名额,才想起那个叫枫桥的小童来。
于是他不动神色去打听了,这才知道十来天前,那叫枫桥的小童已经出了意外死了!
“听说是帮方客卿买药时,不小心被一场修士之间的斗法伤到,人还没送回府里就死在半道上了。”
薛少尘又追问道:“那尸体呢?”
那被问话的仆从似乎惊异于主人家对这无关紧要的小童这么在意,但还是毕恭毕敬回道:“问过方客卿的意思,随意找了个地方埋了,现下尸体只怕都已经烂了。”
薛少尘心中觉得蹊跷,哪里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但他又实在想不出什么眉目,便将此事撇之脑后,草草作罢。
===
又过几日,单不秋照例来寻薛少尘来玩。
薛少尘不大想出门,修炼的功课怠慢了要被父亲责罚,即便他父亲平日里都是温和有礼的,但一旦动怒,还是叫人害怕。
可单不秋却来缠他,说是最近新寻了个去处,僻静无人,但胜在风光秀丽独好,只是路途较远,现在启程,到了那里,只怕天色都已黑了。
薛少尘道:“这么晚去,还有什么风景好看?”
单不秋劝他:“明月朗朗松竹绰绰,四下无人,你我高声纵歌长谈,岂不美哉?况且那处瞧得见人间山野,星火点点,亦是别有一番意趣。”
薛少尘听他这么说,心中不免动摇,但还是道:“不要误了我做功课才是。”
单不秋笑道:“还少这一两日?过些时日便去那两极秘境了,你现在临时抱佛脚,却能精进多少?”
薛少尘被他这话一噎,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
于是二人兴致冲冲出门去了。
这路途果然很漫长,便是脚程极快的灵兽代步,也走了不少时候。
但那风景确实独好,薛单二人令仆婢山下等候,只是两人上山痛饮。
单不秋酒量浅,加上又是陈年佳酿,喝了之后便倒头靠着一棵树睡了。
薛少尘酒量虽不差,但也经不住睡意,便双双挨着头睡着了。
一睡就睡到月上中天,薛少尘醒来时单不秋还在睡,但此时此刻月光清朗,他站在那竟不由自主望林子里头走去,复行数十步后豁然开朗,显出一个不大的平台来,薛少尘坐在月光下,背靠着一棵树,那平台上风太大,他不愿被吹着,只是藏在树后,借着月华呼吸吐纳,陷入冥想的状态,却在不多时,听到什么细微轻巧的声响。
尽管走路的人步伐极轻,竭力不叫自己发出声响。
来人往平台上走,薛少尘闭着眼,只能听见那人来回踱步,心道也不知是那个同他们一样风雅的人,夜半不回,反倒来这里吹风,心中正在思索,却又听见另一个脚步声。
“请原谅我来迟了。”
迟来的女人讲的一口纯正官话,但夹杂着大陆东南一带人的口音:“这次参加两极秘境,我安排门中人手花了些时候。”
门中?
薛少尘敏锐地听到这两个字,心下好奇,耳朵也提起来了。
“是我来早了,不是您来迟。”回话的女人声音叫薛少尘很耳熟,但被风一吹,却也有些模糊不清了,只听她低声回答道,“主人叫我对您务必恭敬,所以您不必对我这般有礼,也不必如此在意。更何况您这次带队出来,只怕是有不得已的事。”
“你说的不错,我刚探听完一些事,便被差遣出来了,一路上都没有什么闲暇,到了现在才有空理清了一些头绪。”
“是和主人想知道的消息有关吗?”
“是,我近些年费了好大力气同他虚与委蛇,可笑我同他的关系,竟沦落到这个地步。”
“您想要的,自然会得到,但我家主人想要的呢?”
“啊啊!抱歉!都怪我自说自话了,你家主人想要的消息我不好留下什么痕迹,但她说你信得过,我自然只能口头告知,叫你转达。”
“简单说吧,您打听到什么情况?”
“事情很简单,他四五十年前在议事厅——就是他的新居所——辟了一间密室,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在哪,怎么开启,里面放了什么也一概不知,但如果他真要藏一个人,我觉得也只有可能藏在那里。”
“他是你的父亲,你竟连这都不知道吗?也是,就他这种心怀鬼胎之人,只怕连至亲都要防着。”
“我也曾去查探过,但他警备心太重,便是我和他的心腹都不许靠近他的居所和书房。”
“哈!哈!可是越是掩饰不就越代表其中有鬼吗!”
“你说的不错,只是我也想冒险进去试试,你知道的,越不叫人去,反而越让人心里有着好奇心。”
“是,只是您要想好,一旦发现,我怕他对你也绝不轻饶,修士本就对天伦之亲淡薄,又加之你同他早有嫌隙,这次如果出事你要想好怎么脱身才是。”
“你说的很对,但他可不会将我轻易杀死或囚禁,这些我倒是都不怕。”
“那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要将我剩余的价值榨干,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管怎么样,操作得当也能换到不错的好东西,只是我料定他不敢将我嫁给名门子弟。”
“怎么说?”
“一是我宗门小庙,便是名家子弟也无人看得上;二是这些年来他修为提升,也不免遇到些瓶颈,门内事务叫他分身乏术,又不敢放权于我,于是一反常态开始收徒,多是年轻少壮,唯他命是从的没有依仗之人,他本来就苦恼三师叔威望,又加之看我是个女子,对我看不上眼,只怕想要找人先继承了衣钵,好去闭关冲击下一阶,叫我嫁给那个承了衣钵的人。但我猜,这不过也是相互制衡,最终还是叫他好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这确实有些糟糕,但主人说了,还有更好的方法,更稳妥些。”
“请问是什么办法?”
“这个就不便细说了,若是这事成了,必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现在还没有个定数,不方便去说。”
“好,我这便等你的消息。”
“再见了,祝您一切顺利。”
说罢,那个后来的女子便立刻穿过幽深茂密的树林离开了。
而先来的那个则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在思索什么。
薛少尘睁开眼,大着胆子觑眼去看,只能瞧见平台上月华倾泻,那个人穿着深色——也不知是不是黑色——的衣物,身上罩着一件肥大的黑色斗篷,看不清身形,因为侧身站着,也只能瞧见她半明半暗的一张脸,但低着头实在分不清她到底是谁,月光被那斗篷一遮挡,也只能瞧见她脚上穿着一双用料极好的皮靴,光看那靴子的用料,便不是普通修士所能穿得起的。
这人多半是什么名门宗室的修道之人。
薛少尘心中思索,在想着这人到底是谁,他是名门之后,自小结交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修士,在他印象里却没有一个人能与这个黑斗篷女子对得上号的。
这个人气度谈吐皆是不凡,在她之上却另有一个主人,也不知这个主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才养得出这样的仆从来。
薛少尘不由得陷入沉思,但接着便听见有人的声音远远从林子里传来。
那黑斗篷女人猛地惊觉,将兜帽一拉,当即往声音相反的地方大步离开了。
而那呼唤声近些了,才听见是单不秋在喊他的名字。
于是薛少尘站起身来回应,这才瞧见自己的好友摇晃着走了过来。
一刻钟后,他们才下山找到仆役,乘灵兽车回去,一路上单不秋都在念叨,胡言乱语,而薛少尘心不在焉听他说话,只是胡乱敷衍附和,只是在思考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两个人中,一个他决计是素昧平生,从未见过的;可另一个声音有些耳熟,但因着看不清身形,就是叫薛少尘无法辨认,可那人说话的语调十分耳熟,薛少成眯着眼睛沉思,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有一个人的名字将要脱口而出,但单不秋突然猛地一声嘟囔,又打断了薛少尘的思路。
他心中恼恨,但对这醉鬼也不好发作,于是又重新思考,但依旧不得其所。
于是便转而去想另一个人的身份来。
他心事重重,难以专心,便是在修行温习功课之时,也是在想这件事。
他敏锐地回想着那个后来者所提到的“两仪秘境”和“安排人手”等事,心下便猜测,这人提到自己宗门不是什么有名的门派,又加之她说她父亲在门中地位只怕不低,只怕再过几日两仪秘境开启,结合这几个条件去看,便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来。
于是他安下心来,想要好好休息。
只是心中依旧挂记,即便是睡着了,那梦里依旧反复徘徊着那个黑衣女人站在月华之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