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念君怜我
巍然峰上有明媚的阳光从树杈之间的缝隙落到石板地上,两个人并肩坐着,相互依偎,鼻尖是草木的清香,耳畔是悦耳的鸟叫虫鸣。
“今天天气真好,师兄!我想出宗去玩。”
少女搂抱着少年人的手臂,笑着说话。
少年人颇为无奈道:“你不要总是想着贪玩,功课做不好,又要叫师父责罚。”
少女的声音甜甜的,她被拒绝了,但也不生气,只是噘着嘴撒娇,她的脸有些红红的,显得格外天真可爱。
“可是天天修炼真的很无聊呢!”少女松开少年人的手臂,身子后仰依靠在大树上,“我想到处去看看,去玩玩,好过拘在这一小块天地之间,日日都是一样的东西和人。”
少年人听她这样讲,故作生气,皱了皱眉头道:“日日都是一样的东西和人,阿春,你是厌倦我了吗?”
那少女听得少年人这样说话,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怎么会!”
随后她又抱住少年人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肩上:“我最喜欢师兄了!”
紧接着咕哝道:“不过看腻了这里的风景倒也是真的。”
“你啊!”少年人点了点少女的额头,假做责怪,“自小便喜欢漫山遍野去跑,便是再好的风景也自然叫你看腻味了!”
“师兄你晓得的!我本就是坐不住闲不下的!”少女睁大了眼笑眯眯道,“师兄,你带我去外面玩好不好?”
“我倒是想,只不过哪有这么容易?”少年有些无奈笑道,“你也知道师父有意培养我做继任之人,我日后接手事务,哪来清闲?”
“唉!真讨厌!”少女嘟囔几句,伸手去扯身旁的草,随后想到什么眼睛滴溜溜一转,扭头又对少年人说道,“师兄,那等我们成亲之后,我们不要在宗里待着好不好?我们先去外头玩个十年八年,等玩够了,到时候再回来好不好?”
少年人听她这么说,又笑了:“阿春,你若是说出宗一两个月也还好,怎么这么过分?一开口就要十年八年的?这样师父怎么会同意?”
少女眼中的光狡黠:“那我们就先骗他,说出宗玩个一两个月,反正到时候不回去,他又不能来抓咱们!”
“你说的倒是轻巧!这在外头,衣食住行样样,那个不花钱?光是我们的这点积蓄, 不说旁的,单说‘住’这一样,只怕都不撑不了一个月,就要花完了!”
“啊!真讨厌!”少女有些悻悻,随后又想到什么,眼睛里冒出光来,拍了拍少年的手臂,“那我们把宗里的飞舟开出去?”
“江折春!你脑子里怎么这么多古灵精怪的想法!?”少年人又忍不住笑起来,“且不说那启动飞舟的锁钥在师父手中,光是那要飞舟的防御法阵我们便无法解开,你啊你,怎么总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那……想想也不行啊……”少女有些难过委屈,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神色恹恹,“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要买一艘飞舟,要特别大特别大的,吃穿住行都能在上面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坐着那艘飞舟到处去玩了……”
“阿春!你还是先把眼前的功课准备好吧,师父说明日要抽查呢!”
“师兄……我不想做功课……”少女站起来,挡住了阳光,阴影投射在少年人脸上。
少年人抬头,只看见少女明媚的笑容,于是一边伸手,一边无奈摇头:“阿春,不可以哦……”
但那双手什么也没碰到,抓了个空。
他伸手欲再抓,但是那少女反倒离他越来越远了。
“阿春!”
少年人心下一慌,急忙张口去喊,可嗓子发不出声音,身子也不能动弹。
“阿春!”
他竭力去喊,伸手去抓,想要站起身来去追赶,但身子仿佛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少女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最后陷进一片黑暗里,消失不见了。
“……爹爹!”
“爹爹!”
汤哲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有些昏沉,掌灯的几个婢子正在屋内点灯。
他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疲累不堪,口中也干的厉害,在朦胧的光影里瞧见是薛少尘,汤哲便将双眼又闭上,轻轻咳了一声。
“去取洁面的巾帕来。”
汤哲只觉得周身不适,但相较之前醒来的时候已好过不少,薛少尘给他擦脸的动作轻柔,叫他神志也逐渐转回过来。
“我……我又睡了多久?”
薛少尘一边给他喂水,一边回答道:“已过了五六日了。”
随后不待汤哲再说话,便又道:“爹爹醒了实在是好,父亲昨日早晨走时还在担心,但现下看来,只需要好好修养就行。”
汤哲听他说完,眉头皱了皱,又轻咳一声:“他出去了?”
“是,说是要出去办事,走得有些急,没走那几日,日夜守在爹爹床前,诸般琐事不假手于人,现在这次出去,只怕是实在有事,才不得不走。”
汤哲似是没有听到薛少尘的话一般,自言自语道:“竟已过了五六日了?”
薛少尘服侍他将他被汗湿透的衣物换了,又喂他饮下些汤药:“那些侍候爹爹的下人们不周到,父亲已下令叫人处置了。”
汤哲的身子一震,随后将目光转向那些掌灯婢子,发现已经不是原来那些面孔,心下不由一震:“是我自己硬要去院中坐着,生了病同他们又没什么干系……”
薛少尘轻叹一声:“这个我自然是晓得的,爹爹你又心善,但爹爹你也知道,父亲对你如此珍而重之,你现下出了这事,怎么叫他不大发雷霆?不过……”
“不过什么?”汤哲急忙问道。
薛少尘将一勺汤药喂到汤哲唇边,见他喝下,才叹了口气道:“儿子将他拦下了,那些下人好歹只是被赶出府去了,并未有旁的什么。”
汤哲听得如此,这才微微松神,喝完了药,随后就定定看着薛少尘。
“怎么了爹爹?”
汤哲并不回答,只是叫那些下人们先下去了,室内只留他二人时,才缓缓开口道:“净台,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帮我做一件事。
薛少尘第一次听见汤哲如此郑重其事去说,不由也正色道:“爹爹您说。”
于是汤哲招了招手,薛少尘附耳去听,待到汤哲说完,眉头紧皱:“爹爹要我查这事是做什么?”
汤哲轻叹一声:“你不要多问。”
随后顿了顿又道:“不要叫你父亲知道,你自己偷偷去查就是。”
薛少尘虽不解其意,但汤哲既然这样去说了,他自然没有不遵从的道理,只是乖巧应下。
这事汤哲催得急,但查起来也不难,不过一两日已有消息传了回来,言娘子接了信笺给薛少尘递过去,便见得他迅疾转出院门去了。
现下那事情发展果如云平所料。
汤哲被困在薛家多年,身旁的人多是薛灜耳目,若是要查君莫笑与天极宗之事,自然只能叫薛少尘去查。
薛少尘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当然也不会违逆他这爹爹意愿,而言娘子又是薛少尘心腹耳目,这事若是要查,自是通过她的手中,这事情既是要从言娘子手中过,那和云平故意放消息又有什么区别?
是以薛少尘将那消息递与汤哲之后,只见得坐在床头的汤哲双手发颤,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他以极快的速度浏览去看,看到最后竟猛地自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随后剧烈咳嗽,几乎喘不上气。
“爹爹!”
薛少尘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去看那落了血迹的信笺,只见信笺上以极为简单的几句话,将汤哲所要查之事的来龙去脉写得清清楚楚。
瞧到最后,只瞧见那信上写了“君莫笑已死”这五个字,心下不由一惊,随后扭头去看汤哲。
只见汤哲逐渐缓下来,但眼角流下泪来,不论如何都止不住。
薛少尘见他如此,心中不解,但又思及之前赵瑞儿之事,心中暗自有个揣测,只是问道:“爹爹,您要我查的这人,莫不是您的故旧不成?”
汤哲不回他,只是摇头。
薛少尘自小便知道这位爹爹是遇事不惊,淡而处之的人物,现下见他哭成这样,颇为不解。
汤哲又哭一会,便命薛少尘拿了那信笺,亲眼见信被床头的烛火燃烧,这才稍稍回转过神志,轻声道:“净台,我要你再做一件事。”
薛少尘颇为不解,但他思及汤哲身体不好,也只是强压下心中疑惑:“爹爹,是什么事要我去做?”
汤哲又咳嗽两声,身子缩在被褥里,显得格外瘦弱,面色苍白,形销骨立。
“我要你陪我出门一趟。”
薛少尘听得他这样讲,眉头一皱:“爹爹,您身子不好,到底是有什么事非要您亲自去做?您只消把这事同我讲了,也不用您出门去,我自是将这事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汤哲摇了摇头:“不,这是非得我亲自去办,不得假手于人。”
薛少尘想要再劝,但汤哲又开口道:“另外,此事不要叫你父亲知道,我……”
只是话未说完,就听得门被推开,外头大步走进来一个风尘仆仆,满面风霜的男人,他面色阴翳,似有怒气,但面对汤哲强忍住道:“什么事情要瞒着我,不叫我知晓?”
那男人长身玉立,颌下一缕髯须。
正是薛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