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云平

第109章 私下行事

云澄的身子早就好了透彻,却不知为何平白在床上睡了这么多日。


方采苒替她检查完身子,并无什么大碍,只是嘱咐她还要多休息才是,但不曾想,云澄倚在床头摇了摇头道:“她不在是不是?”


问这话也是因为云澄晓得云平的脾气和性子,若是晓得自己醒了,不可能不在这里。


方采苒晓得她问的是谁,点头称是。


云澄将头一仰,手扶在额上,愣愣躺了一会,便又要动身下床。


方采苒劝她现下刚醒,还是要多多休息才是,可云澄却笑着拒绝了:“她一不在,这飞舟上大小事务也还需得人处置才是。方姑娘放心,我不会叫自己累着的,我这条命是姑娘捡回来的,自是不会随意糟践的。”


她这话本是托词敷衍,若是枫桥或是晏夕在此,必然不叫她成功,可面前的方采苒刚上船不久,对着事务往来并不熟悉,便也信了她的话,加之面前这人言辞恳切,面色也不差,方采苒又号了她的脉,只是嘱咐她不好操劳过度。


云澄面上带笑,从容应下,然后简单梳洗一番,披了衣衫边往书房去走。


书房里堆积了大小文书,有些大的已经被简单批注过了,剩下些琐碎的,云澄便也站在桌边拣了一两样去看,还不时伸手提笔批注。


她跟在云平身边多年,被云平手把手教导,处理这些事情并不在话下,等到那些小事被她处置完毕,她又随手抓了一些被云平处置过的文书去看,但只瞧了一眼,眉头便紧皱起来,随后加快速度,一目十行去看。


只是她才看了不过几本,便听得门被推开的声响,伴随着有些焦急的男声。


“尊上,又……”


但他自屏风后头转过来,只瞧见云澄皱着眉头,披着一件衣服坐在圈椅上,手里头正捏着一两本文书在看:“她不在,你找她什么事?”


晏夕一瞧见是她,立时将声调放缓,脸上扯出笑来:“小尊主醒了。”


云澄睨他一眼,将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复又往手上的文书去看:“怎么这样急躁?是出什么事了?”


晏夕下意识吞咽,手按在胸口,将露出一角的文书往回塞塞,随后故作懊恼敲敲脑袋道:“不,不,没什么,是我记性不好,忘了尊上今日出去了,既是如此,我改日再来便是。”


他这话一出,就瞧见云澄冷冰冰的目光:“哦?既然没什么,你慌什么?”


随即不待晏夕答话,冷笑一声道:“她想瞒我,你也想瞒我么?”


晏夕一顿,立时躬身:“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对二位,自是不敢隐瞒。”


“那你怎么不说?”云澄懒洋洋窝在圈椅里,眼皮掀起一些,显得慵懒漂亮,只见她将手摊开,轻轻一抬道,“拿过来,不要藏着掖着。”


“我……我……”晏夕满头大汗,心里不知为何害怕恐惧起来,只得哆嗦着将怀里的文书密报送上,“小尊主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太过操劳的好。”


“我自己身子我自己知道。”


云澄的手一抬,衣袍滑落下来,露出手腕上一条漂亮的赤色红龙图腾来,那图腾在腕子上缠了一圈,衬着云澄雪白的肌肤,煞是好看。


只是晏夕没有胆子和心思去细看,低着头将文书递上了,便打算退出去。


“你慌什么?这么着急走?我又不吃了你。”


云澄将文书接过,一目十行囫囵看了,便站起身来:“准备一下,回黑市去。”


她这话说得突然,倒叫晏夕愣了一下:“可……可……”


“这些东西我都瞧过了,既是瞧过了,又怎么能叫旁的人骑到我夙夜阁头上作威作福的道理?”云澄冷笑一声,指着桌面上那些文书,“这十日来她因着我的干系,不曾将事情解决,反倒叫那群狗吠得更响,越发猖狂起来,晏夕,你说我们是叫人随意欺凌的吗?”


她只是平缓说这些话,但字字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晏夕轻叹一声,晓得面前之人已有决断:“尊主,那群人是有人专门养着针对我们的,来人手法狠绝,动作利落,行动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似乎是研究透了我们的运输阵型,我们也曾说设伏想要抓上一两个拷问幕后之人,可那些人招招是下死手,以命相搏,且修为本事相当厉害,便是有侥幸抓到一两个的,也都立时当场自尽了,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云澄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一些,先前我听她说运输送货的线路上有人截杀,也只当是眼红的几个毛贼,可现今看了这些文书,那些人行动的频率越发密集,看来是专奔着我们来的。如她这般一味防守,只怕没什么用处。”


晏夕叹道:“这个我们自然是省得,可那些人本事不低,我们也曾想说暗中跟踪,好抓到幕后真凶是谁。但那些人隐秘踪迹的本事极高,往往追出不久便没了方向,警惕性极高,实在是无法处置。”


“就没有旁的蛛丝马迹么?”


晏夕摇头:“死了的身上没有半点痕迹标记,衣衫也是,没有半点可以看出来的东西,这群人做事细致,可见策划者心思缜密。”


云澄轻啧一声:“凡是走过,必留痕迹,我就不信查不出一点东西来!”


说罢她并指在桌上一扣,抬头对晏夕道:“最近有什么重要的货物要押送的,我亲自去上一趟。”


晏夕眉头一皱:“尊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事只怕尊上不会答应。”


云澄睨他一眼,心道更险的事情她都做过了,又哪差这一件?


又加之晏夕提到云平,心中有些不快,立时眉头一皱,又坐回圈椅上。


她脸上显出一种极为冷淡倨傲的神色来:“怎么?我做什么事情,还要她答应不是?”


晏夕又道:可尊主你重伤初愈,还是要好好休养才是。


云澄闻言又是冷笑:“我自己的身子,你倒是比我还清楚。”


这话一出,晏夕便知道自己说话冲撞到了这小祖宗,不由顿了顿,软下姿态,又躬身道:“近日有一件货物,是要往长生门去送的。”


一提到长生门,云澄便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来,心中暗道,当真是无巧不成书,两件事正好凑到一块去了。


原来她本就因为那屠晋的事要往长生门一趟,现下倒是一趟去,将两件事一道做了,省了许多麻烦。


于是她点了点头,自案上取了笔来,扯过一张纸,写了几句话,随后折做一只纸鹤放在桌上,这些事情做罢,便从桌后绕出:“既是如此,现下便出发。”


她这般迫不及待,却叫晏夕心吓一跳。


“可……”


“可什么?”云澄骂他,“我晓得你是怕她责备,说我趁她不在,放我偷出去做事。”


晏夕不语,算是默认。


“可我已将此事告诉她了,算不得偷偷出去。”云澄将手一点那桌案上的纸鹤,“再则,有我在,她对你做不得什么。”


借着云澄觑他一眼:“更何况,这路上我还有旁的事要问你。”


晏夕皱了皱眉:“尊主,现下已经是天黑了,不若我们缓上一缓,待到明日再走?”


他这点心思盘算云澄又怎么会不清楚,若是拖到明日,云平回来,这趟只怕便走不成了。


是以云澄眯了眯眼:“事有轻重缓急,这事在我看来,已片刻耽搁不得,我如何去缓?”


这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晏夕推她不过,只得应下。


但他心眼颇多,晓得此番前去,若是当真瞒着云平不报,只怕回来还是少不得要被说,便私下遣人去告知云平,这才惴惴不安同云澄出发了。


这边云澄瞒着云平做事,另一边的“风且住”里,汤哲面色一片惨白,倚着柱子,话也说不出来。


原先亭中的两个黑斗篷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但她们留下来的震撼,却叫汤哲久久不能回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院子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在院中枯坐一夜,到了翌日满脸通红浑身发烫被人发现的。


他陷在梦里,辗转不安,梦里面所有相熟的人都来和他说话,短暂而急促,甚至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他觉得浑身有如火烧,感觉干渴难耐,求生的欲望迫使他睁开眼,但觉得双眼干涩,只好又闭上。


他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神志渐渐回归躯体,但全身疲乏,只是不想动弹,他感受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抚在他额上,有清凉苦涩的东西被喂进口中,身子因为那药水而感觉到舒适不少,可他依旧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家主!”


汤哲因为这声呼唤皱了皱眉,随即他听见他丈夫薛灜的声音:“轻些!相公还在休息!”


来人的声音不自主被压低了,但在安静的室内还是一字不落进了汤哲耳朵里。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我们有人被活捉了!”


薛灜的声音一顿,随即隐含着怒气:“夙夜阁么?他们谁有这本事?”


随后又冷笑:“便是抓住了又如何?那些死士都被下了禁口的咒语,若是说了不该说的,怎么可能还能活着?更何况这些人的家眷亲属还在我手上,怎么敢说?你何必担心这个?只怕不消我说,便会自己咬破齿间的毒囊自尽了罢!”


那来人道:“可是家主!这次没这么简单!我们派去盯梢的人来报,这次夙夜阁也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个高手,出手迅疾,还不待被活捉的自尽,就动手将人下巴卸了!”


薛灜声音阴冷起来:“那盯梢的人呢?他不出手吗!我不是早交代过,若是出了事,死了倒还好,但切不可叫那些死士活着被捉去!”


来人声音颤颤,似乎有些畏惧,听得窸窣声响,似乎是摸出了什么东西递给薛灜。


汤哲努力将眼皮掀开一些去看,也只瞧见,朦胧光影里,薛灜侧对着自己坐着,手中似乎捏了一封信笺。


薛灜冷着脸看完,随后指尖燃起火焰,那信笺瞬时化作灰烬。


“家主……”


“一群废物!”薛灜低低骂了一句,“真不知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


然后他站起身来对一旁心腹说道:“既已出了这事,我现在书信一封,你快些派人帮我送去。”


汤哲看到这里,只觉得疲惫感又涌动上来,恍惚间又想起在“风且住”里那个人对她说的话。


“你丈夫藏了秘密,你从不知晓。”


那个“主人”声音冷冷:“表为君子,实则小人。”


“汤哲,他一直都在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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