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云平

第81章 “初次”见面

虽是说什么饮食招待,但修炼到云平云澄这种阶段的修士,对于食物的基本需求也不过是美味,对于食物的定位在现在而言,也不过是应酬罢了。


而这次的午宴也并不隆重,至多是尝一尝鲜罢了。


所以结束的时候,出于礼节,云平与云澄都显现出对于菜肴十分满意的样子。


——这两个都是讨人喜欢的人,以至于简单的夸赞,都能叫这个青年欢欣不已。


“二位姑娘赏光,实在是蓬荜生辉。”薛少尘的话语总是恭谦礼貌。


“如果少家主这样的身份地位,都说自己的居所是蓬门荜户,那我岂不是更加简陋寒酸?且不说旁的,看看这儿,多么美的院子。”简单用过餐食后,三人移步到薛少尘的茶厅暨书房,坐在这个青年一堆的收藏品中间,只是开了门去往外头小院看,现在已经夏末秋初,那院子里面长青的植物依旧郁郁葱葱,显出一种江南庭院的优美与秀气,仿佛将一块天地缩小圈拢在这方寸之中,云平瞧见这风景之后不免有些失神,但她的神态总是庄重严肃的,一时半会儿也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是我家爹爹的喜好品味。”薛少尘坐在那里,看言娘子的手翻飞舞动,用恰到好处的动作烧水沏茶,不由投去赞赏的眼光。


“啊……确实漂亮。”云澄坐在云平身侧,那只叫鸳鸯侯的黑猫团在她腿上,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女孩漫不经心伸手抚摸那油亮光滑的皮毛,眼睛却转向那有些心不在焉,实际上已经有些出神的女人道:“薛家主的品味确实不错。”


随后便是一堆夸赞的话语。


薛少尘听得这些夸赞道:“这并非是我父亲的喜好,是我另一位爹爹唯一固执的喜好要求。”


“哦?这又从何说起?”云澄问道。


“我的父亲——云澄姑娘,你也知道我有两位父亲,所以我一直这么称呼薛家主,而称我另一位生父叫爹爹——他对这江南庭院的美丽并不喜爱,但也不是平常人那种无所谓,反倒是那种格外憎恨厌恶的状态,以至于我爹爹对于这庭院的建成虽说是欣喜,但也无可奈何,就只能将它送给我了,但我至今无法弄懂我父亲为什么这么讨厌它。”


云平的眼睛依旧落在那庭院里,云澄则迅疾地看了一眼云平,就笑着对薛少尘道:“每个人的喜好都是不相同的,哪怕再美丽的事物,也有不喜欢或者不愿意欣赏的人。”


薛少尘微笑地表示赞同:“是,云澄姑娘你说得对,不过因着庭院的这个原因,我的父亲并不常来我这里,我多少也能借此躲一个清净。”


云平并不答话,只是伸手接过言娘子送来的茶盏,呷了一口清亮的茶汤,用完全平静的语气道:“我理解你现在这种岁数的人所有的这种想法,少家主,那时候的我也不喜欢家中的长辈过多干涉我的生活。”


她说这种话时带着往常惯有的揶揄调笑,可不知为什么,云澄的眼中却隐约漏出一些担忧来。


——薛少尘没有去过天极宗,所以并不知晓,这庭院中的微缩景观是按照天极宗巍然峰的风景所打造的,乍一眼看过去,几乎一模一样。


但她发现云平喝茶的时候,将有些苍白的脸色藏在宽大的衣袖之后,放下茶盏时却又恢复如初,心就感觉被揪紧了一般。


薛少尘又与云平交谈了几句,就将话题引到这屋中的藏品里来,三个人赤脚在这铺着上好木料所制成,没有一根毛刺打磨光滑的地板上来回穿梭,由这位年轻的主人为她们二人介绍这屋中的藏书画卷以及各类法器珍品,年轻的主人试图从这两个人身上得到一些惊叹和反馈,但这两个人的神态从始至终都是淡然和沉静的,仿佛屋中这些珍奇并不叫她们惊讶赞叹。


——或许可以说,她们见过更好的,甚至于拥有着。


于是这年轻的主人在心中有些懊恼的同时,却对这两个人的身份越发好奇和惊叹起来。


“您似乎对我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兴趣,这不免叫我觉得挫败。”一心想要炫耀的年轻人在客人这里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反馈,甚至在有些时候还被这两位来客的只字片语所教导,听她们说出一些薛少尘都不知道的故事来历,为这些藏品来增加厚重的内涵。


“倒也不用这么说,薛少家主。”年长些的女人开口,神色有些不易被察觉的忧愁与疲色,“你要晓得,活到了我这种年纪,总会知道一些你们年轻人不知道的事,毕竟有些人的智慧是根据她的年龄增加的。”


她说话的语调显得有些疏离和冷淡,带着些不易被察觉的倨傲:“更何况我热衷于旅行游历,所以总是被迫我知道一些我并不想知道的事。”


云平说完,云澄便对着薛少尘笑道:“不过你别瞧她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她——相信薛少家主你方才也看得出来——他对你院中的摆设很感兴趣,虽然我们游历广泛,但能叫她出神去看的东西可不多呢!”


她一说这话,这年轻的主人面上就显出一丝欣喜来:“您也喜欢这庭院吗?哈!那您和我爹爹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说这话时因为兴奋,语气都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些恭敬,可见他内心里是十分喜欢和仰慕云平这个人的。


云平则对于云澄说的这些话有些诧异,在薛少尘看不见的地方有些诧异地挑眉,似乎惊讶于这条小龙忽然一下,猝不及防咬在自己指头上,却只是不轻不重,去磨着那有些尖利的牙示威。


而云澄并不理她,只是扭过头去装作对薛少尘架子上的藏品好奇,目不转睛地盯住去看。


于是云平去抓住云澄的手,轻轻摩挲着女孩的手指以代表安抚,却似没看到女孩有些红的脸,转而对薛少尘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对少家主的长辈有一丝好奇,不过贸然拜见实在不妥,还请我做好充足的准备再行拜会。”


薛少尘本来就有意将这两位奇特的朋友引荐给自己的两个父亲,但苦于不知道如何开口,可云平既然这么说了,不正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吗?


于是青年道:“现在,现在就可以。”


他的话急匆匆的,像是一头初生的牛犊,这样天真莽撞。


“我在刚从两极秘境出来的时候就有写信,告知我的两位父亲,您们是如何救助我,还宣布了二位答应来访这件事,而且您们要知道我家家风严格,我的两位父亲一再教导我,要我知恩图报。但您们这样的人物,只怕对于普通的财物等都不会放在心上,而我的两位长辈又急切希望能够当面感谢您二位,我知道像您们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应当并不会对这所谓的会面感到惊喜,但我请求您二位,让我的两位父亲亲自对二位表达谢意,这是这两位被您们拯救了独子性命的父亲所唯一能做的。”


云平脸上展露出一个笑,似乎并不在乎白龙在交叠宽袖下收紧的手指,只是自然将云澄搂进怀中,像是要找一个依托一样,又对着薛少尘推托了几句,这才有些含蓄地答应下这件事。


而这年轻人似乎极为快活,转身对言娘子嘱咐几句,叫她去禀报他的两位父亲,随后便又带这两位客人前往庭院中游玩嬉戏。


恰在这时,不远处的假山拐角处,忽的出现了一个灰衣的挺拔男子,他远远就瞧见了薛少尘,还没有通过湖面上那九曲石桥,便伸手摇晃,引起了众人注意大喊:“薛少家主!”


云平的眼神在接触到男子时显露出一丝玩味,而云澄则有些漫不经心,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来,轻声问薛少尘:“少家主,那是什么人?”


听得漂亮的女孩怀里抱着猫,有些无所谓地随口问话,薛少尘道:“那是太清剑李家的二公子,现下正来我家游玩,居住在我院中。”


“哦?李家的二公子?怎么不在李家待着,反倒来了薛家?是来找少家主你玩的吗?”云澄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玩味和讥讽,引得云平微微侧目,眼中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丝宠溺。


于是薛少尘在李长胜上前之前将人为何到此粗粗说了,只是刚说完最后几个字,就瞧见这个招摇的男人已站在了面前,那打量的目光里,下意识地看向云澄,惊艳之中也带了几分下流。


云平眉头一皱,只觉得心中厌恶,于是上前一步站在云澄前面,挡住李长胜窥视的目光,将云澄护在身后,云澄摸着鸳鸯侯的手一顿,心中有些甜滋滋的,但她并不表现,只是有些怯生生地往云平身后去躲。


见得云澄如此,云平心中更是对李长胜厌恶非常,可她只是平静去看面前之人,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等待薛少尘介绍彼此。


“少家主,我不曾打扰到你吧?”李长胜看见云平,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发憷,于是转向薛少尘,试图在他这里得到这两个人的信息。


——尤其是那个抱着猫的白衣女孩。


“这位是……”但云平率先开口了,她笑意盈盈,让人找不出一丝不满。


薛少尘并不是什么傻子,既然云平这样开口去问了,他自然也牵线搭桥,介绍了这三人相识。


云平脸上挂着笑,似是没看到李长胜在听见云澄与云平已经结做道侣时,眼睛里那想要抢夺占有的光芒,只是将云澄挡在身后护得更紧,不想叫这恶心的人再把目光落一点到云澄身上。


“既是太清剑李家的二公子,实在是失敬,失敬。”


她说话声音平静沉稳,叫人挑不出错处,可云澄却听出她话中的鄙夷,忍不住躲在她身后偷偷笑起来。


李长胜这次本就是掐着时机往前,试图得到一些欢迎或者阿谀奉承,但叫他大失所望的是,这两个来客并不是什么趋炎附势之人,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就对他另眼相看,反倒并不爱搭理他,尤其是那个叫云平的黑衣女人,那双眼里若有似无的轻蔑叫他心中火起,可礼节对待上并不怠慢疏忽,加之现下又不是在李家,这位二公子的身份就显得毫无用处了。


而待这个外来者灰溜溜地离开这里时,这一位主人和两个客人又在这庭院中游玩了一会,于是就被邀请到薛家的主会客厅中去面见这薛家的主人去了。


“不必太过紧张,我父亲虽然为人严厉但还是很好说话的。”年轻人带着这两位客人缓步通过长廊往主会客厅走去,路上说些俏皮话来叫这两位贵客放松,“更何况二位救了他的独子,只怕他恭敬都来不及,如何能摆出那张严肃的脸来?”


云平云澄只是微笑,并不多言,似乎并不过于担忧或者害怕。


到达会客厅时,已经有几个仆婢小厮在穿梭来回布置,因为正是傍晚,灯烛还未点燃,而夕阳余晖还能照射进这厅堂内,便导致室内有些阴沉昏暗。


“少家主。”来前的是薛灜一个贴身小厮,低声对薛少尘说话,“汤相公还在休息,可能要迟些来,家主说他会先出来邀请感谢。”


云平云澄自然是听到了,但她们只装做没听见,等到薛少尘主动说起什么时,这才坐在会客室内闲谈起来。


屋内的仆从已经开始取下灯罩,点燃烛火,那莹莹亮光逐渐照亮这间昏暗的厅堂。


这时,有纷杂的脚步声自屋外传来,主会客厅的大门忽然打开了,云平急忙转头去看,握着云澄的手却下意识收紧了,而云澄也回握她的手,来给予她力量和勇气。


来人年约三十到四十岁,身高腿长,穿一身鼠灰色锦缎纹云袍,一张白净面皮上鼻梁笔挺,双瞳微红,不怒自威,下巴上几缕髯须,神态自若,且颇有神气。


云平下意识站起来望着他,眼睛紧紧盯在来人的脸上。


云澄则同她并肩站在一道,呼吸下意识也急促起来,看着薛灜。


“父亲!您来了!”薛少尘瞧见薛灜就高兴喊道,“我荣幸地向您介绍她们!云平与云澄姑娘,就是她们在两极秘境中仗义相助,叫我求得一线生机。”


“十分感谢二位!”薛灜威严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来,“净台是我家独子,若是没了他……这种恩义,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说着他走到上首坐下,又抬手请云澄云平两个人坐下,于是云平紧盯着坐在上首的薛家主人,随后扯出一个极浅的笑,从善如流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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