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簪花有主
等到太阳西沉,夜色渐深的时候,摩库罗对自己的两个雇主说道:“这几日黑市夜里有办灯会,二位大人要不要去参加一下,毕竟现在距离夙夜楼开门还有段时候,与其将这时间消磨在屋子里,到不如出去走走,当然,安全的问题不用担心,刚才舒河和我说过,他已经交代吩咐下去,绝不会有人胆敢打搅二位的心情。”
单不秋道:“看来这黑市之中卧虎藏龙,便是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也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但摩库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自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恭恭敬敬去给这二位做向导。
街道上早已亮起了无数的灯,奇形怪状,五彩缤纷,一派狂欢沸腾的景象,沿着街边的楼上屋檐上都挂着各种花灯,比起白日里的热闹来说,今晚则更加活泼奔放,薛少尘和单不秋可以瞧见各种面孔的人从身边穿梭而过,或者从临街窗里探出头来看,有一些屋子里的女人或男子,或风姿绰约,或成熟诱惑,从窗口掷下花或者果子,有的人接住了便回以一个暧昧的微笑进了屋去,有的将花或果放在楼下的花篮里,有的人则是却是不接那花,只是自己从袖中掐下一朵花簪在头上,那窗里的人也不恼,只是又扭头找新的目标去了。
薛少尘和单不秋都是相貌出众的少年郎,自然也少不了那些美人的花铺天盖地落下来,一旁的摩库罗瞧见我瞧有人道:“二位大人如此俊俏,只怕谁瞧见了都欢喜不已,抢着投花。”
二人自是不解,便问:“我瞧有人拿了花进屋里去了,也有的人把花放在楼底下的花篮里,还有人头上簪花,却是何原因?”
摩库罗道:“二位有所不知,这几日是黑市之中的灯会,按照这灯会往常之时,临街便会有‘投花相人’这个习俗在,若是男子或女子瞧见了自己喜欢的男子或女子,便自窗口投下花果给相中的人,那被相中的人若是对那男子或女子瞧对眼,便会接下这花果,去赴这春宵之约,那两人今夜便不可再赴旁人之约,二人同度春宵后,若是有意便可结为伴侣,若是无意,便做一场露水姻缘;而被那花果掷中,若是无意之人,便会将花果放进楼下的篮中,表示婉拒。”
薛少尘道:“那头上簪花却是何意?”
摩库罗道:“头上簪花即为有主之人,不可接受旁人相邀,也不可相邀旁人,二位公子若是无意参加这事,便往头上簪花。”
薛少尘同单不秋少年心性,见色自是欣喜,但思及今夜还有事要办,不可耽搁,便只好悻悻然地簪花。
但见摩库罗头上并未簪花便问道:“你怎么不戴?”
摩库罗笑道:“似我这般丑陋年老之人,二位同我一道走来,可曾见过一朵花一枚果落在我身上?”
此话一出,二人便心中明了,于是不再多问,只是逛起这街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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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且先不讨论这三人,先将目光转到他们后头去,却见薛单二人同摩库罗身后不远处,竟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长身玉立一身黑衣,一个藕色长裙娇俏可人,正是今日出现在酒楼里的岚客和泓儿。
“平日里怎么叫你都不愿出来,今日怎么就自己主动陪我出来了?”
那泓儿与岚客并肩而立,挽着岚客的右边手臂,嘴上说着些抱怨的话。
“你已闹了这么久,我再不来,岂不是在你嘴里要成了犯了滔天之罪的罪人?”岚客伸手去捏泓儿的脸道,“你到时候又喋喋不休,扰人清静。”
“我是这种人么!”泓儿佯怒拍开岚客的手,身子却往岚客这边靠了靠道,“我已经是大人了,不会再无理取闹了。”
岚客听她说话,笑出声:“哦,大人,不会无理取闹?那前几日炸了厨房的又是哪个?”
泓儿身子一顿,伸手去捏岚客的胳膊:“我那不是炸!不是!你要我说几遍!明明是……”
“明明是煲汤的时候睡着了,不小心水烧干了,吓得苏江急匆匆跑过来找我,说你烧了厨房。”
岚客伸手去点泓儿的鼻尖,眼睛里闪现出一种狡黠的光来。
少女跺了跺脚,一张小脸气得通红:“还不是为了你!”
岚客却将泓儿的手抓住把玩道:“我却还是希望你小心些。”
她突然语气这般正经沉重,倒叫泓儿愣了一愣,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只盯着岚客的脸。
那张脸平日里对着自己嬉皮笑脸,现今却这般担心地蹙眉,捏着泓儿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好在没什么伤。”岚客顿了顿,随后思及什么道,“不过你这钢筋铁骨的身子,便是用火烧也不会破皮,倒是省了药钱。”
泓儿安静了一番,便立时抓住岚客的手要咬。
“你怎么回回都这样!说不过人就咬人!”岚客急忙抽手,却不料泓儿一时不慎,脚下一个没站稳,便踉跄往前扑去。
正正好撞进岚客怀里。
这三十年来她修为渐长,身形也逐渐从十五六的女孩抽长成了十八九岁的少女,原比岚客矮上一个头,现如今却也和她差不了多少了,这么一撞却被抱了个满怀,头枕在岚客肩上。
“笨死了。”
泓儿听见岚客的胸膛震动发出响声,笑得一如往常一般。
“这也能摔?”
泓儿嗅到她发梢上那浅淡的摩遮坤木香——这是泓儿自己常用的香——二人平素同进同出,同吃同住,致使岚客身上都染上了她的味道。
都是她的味道。
泓儿下意识这么想着,心砰砰跳起来,有一种隐秘不可叫人察觉的快乐涌出来,只觉得甜滋滋的。
“怎么?没脚了这么抱着我?”
岚客被少女柔软馨香的身子一撞,先是一怔,随后又照例开她玩笑。
泓儿被她声音一惊,脸上觉得热,却也不肯放开,反倒抱得更紧:“小时候你还肯多抱着我,现在大了反而对我爱理不理了!”
岚客被她一说,心中失笑,只当她还是以往小孩子脾气,便也顺着她道:“好好好,那便抱着好了,要不要我今晚抱着你睡?”
这话一出,泓儿愣了愣,随后将脸埋进岚客颈窝里:“你说的,抱着睡的。”
“怎么这么大了,还跟孩子似的?”
岚客无奈,伸手拍她背道:“那你不要半夜踢我,也不要踢被子。”
泓儿被她一噎,心中旖旎心思消了大半,愤愤跺脚道:“我睡相才没有这么差!”
“我睡相才没有这么差!”岚客学着她说话,然后捂住胸口觑眼看泓儿,“你小的时候那么点大,踢人却好疼的!”
泓儿被她一气,脸都涨红了,支支吾吾道:“我那时候小!我!我!”
“我!我!”岚客平素正经,却只有在对着这条小白龙时才稍稍显露那能把人气死的一面。
泓儿牙一咬,又伸手去抓岚客的手想咬。
“诶诶!怎么又咬!”
一个要咬,一个不给咬,两个人在街上拉拉扯扯的,却是好笑。
而恰在这时,岚客那只被抓着的手中,施施然落下一朵红色的花,耳边响起一个女人娇柔妩媚的声音来。
“仙尊!今夜抛了那青涩不知事的女娃,奴家来伺候您不好吗?”
二人同时停下拉扯的动作,抬头去看,却见临街一栋小楼上,二层的位置开了一扇窗,窗口斜倚着一个穿着妖娆性感的红衣女人,挽着堕马髻,一双酥胸半漏不漏,那伸出来的胳膊雪白柔嫩,眉眼之间顾盼生辉,波光流转,着实勾人眼球。
二人俱是一震。
“怎么了仙尊?来还是不来,总要回奴家一句话啊。”
那红衣女郎笑起来,咯咯声的,似乎笃定岚客会应她这约,是了,若是换作旁人,遇到这么美艳的女郎,只怕早就应了这约,拿了花上楼去共度春宵了。
泓儿瞧见那红衣女郎,心中如临大敌,但她面上不显,只是手却不由自主收紧了些,牢牢攥住岚客,然后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她素来是别扭性子,真遇到在乎的事,只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是像谁。
岚客瞧见泓儿这幅模样,心中暗暗发笑,只当做是她恼怒自己说好要陪她逛灯会,现下却被人掷花示情,害怕她当真不守信约,为了和美人共度春宵而弃了她去。
于是岚客强忍住笑意,只是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朵粉色的花,从从容戴上泓儿鬓旁,又变出另一朵花塞进泓儿手上,却见那姑娘傻乎乎的模样,轻笑一声,声音低低的,附耳在泓儿旁,骂了句话,便借着泓儿的手,给自己戴上了花。
那泓儿听见她声音靠得极近,一时愣住,便任她施为,却是小声嘀咕道:“你做什么骂我笨死了?”
岚客却嗔她一眼,又笑着骂了一遍,等戴好之后才不慌不忙转过身对那红衣女郎微笑道:“姑娘青眼有加,本应欣然应下才是,只是我家中娇妻善妒,若是弃了她同旁人厮混,她一张嘴怕不是要把我吃到骨头都不剩才是。”
那红衣女郎嘴一瘪委屈道:“仙尊是好这一口么?这种青涩干瘪的小果子有什么好?”
随后施施然双手托腮娇嗔道:“哪有奴家这种花样多的,会来事儿的好?”
岚客正欲开口,却见那泓儿涨红了脸,龇牙咧嘴,柳眉倒竖,气急败坏对那红衣女郎道:“她就喜欢我这种的!她!你!你要是敢勾引她!我就撕了你!”
随后转头去骂岚客:“还有你,你要是敢背着我乱来,我就……我就……”
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二人本就是假做的妻妻,是没有什么底气和立场真去拦着,不过她瞧得出岚客并不情愿,便顺水推舟继续做戏。
一时之间,那泓儿心中又是欣喜又是酸苦,以至于最后只能蹦出几个字来:“我就把你锁在家里,一步也不许出去!”
岚客听完她的示威,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气得泓儿怒目圆睁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我!我!”
又结巴起来了。
岚客却是扭头道:“是是,你最敢了,小祖宗。”
语气宠溺无奈,任谁听了都晓得她极爱护这女孩。
那红衣女郎红尘里打滚出来的人,却如何瞧不出这二人的情意,只是嘟囔着道:“真是没趣。”
“承蒙姑娘错爱!只是我两都是有主的人了,这花便还给姑娘了!”
话一说完,岚客将手一抬,便把那红衣女郎掷下的红花丢进楼下的花篮里。
紧接着牵起泓儿的手,继续往前跟着前头那三个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