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忠奸难辨
单兰出得蔺山,又一路快步行走回了自己的居所之中。
现下正是冬日,入夜之后大雪纷飞,门窗封闭紧实,但巡逻的人难免因这风雪而寒冷困倦,虽说守在廊下,但也多是在当值的小屋里坐着,更有甚者还带了锅煮些热食吃,便是有些个站在外头的也难免神思不属,是故谁也没瞧见有一道黑影从屋宇之间掠过。
那黑影动作轻捷,脚步落在那飞檐砖瓦之间,不曾落下半点声息,更别说她行动迅疾,竟也不落半个脚印在那屋顶积雪上,此人对明云阁各个房屋分布极为熟悉,竟好似到了自己家里。
却见那单兰行走虽快,先人一步,可这后来的黑影也照样跟住,到了最后竟一前一后跟着,却也不曾叫单兰发觉。
单兰所住居所乃是明云阁正北最为巍峨的住处,但看守也极为严密,能在此处驻守的都是单兰从明云阁中挑出的好手,不似外围那些看守松懈散漫的守卫,倒叫这黑影在这屋子周边兜转许久都寻不到进去的法子不说,还有一两次险些被那些守卫察觉。
那黑影兜转半晌无果,最后只得弃了进去的念头,转而行到单兰屋子上方趴伏,随意掀开一块砖瓦觑眼去看。
却见被掀开瓦片的那屋子似是一间书房,却又更像是一间药房。
房屋之中有药柜无数贴墙摆放,更有各种用以配药的东西和熬煮药物炼制丹药的器皿丹炉,那些东西上有着使用过的痕迹,而且是最近才使用过的。
那瓦片甫一掀开便迎面涌上一股极浓重扑鼻的作呕药味,那黑影顿了一顿,急忙将头偏向一旁,深吸一口寒凉之气,这才将这股怪味道压了下去。
恰在此时,那屋子的门在吱嘎一声,单兰正推门进了去,屋中的药炉和丹炉正燃烧炽旺,发出轻微的咕嘟声,并有白烟腾起。
单兰推门进来的时候先是一顿,他是何等谨慎小心的人物,似是对于暗处那人窥视的目光极为敏感,立在那里立时将头转向上方,目光扫射间还能瞧见他一双眼睛里泛着阴毒的光。
来人立时将那瓦片盖回原处,只留一小条缝隙窥探,只见得单兰的目光兜转几圈,皱了皱眉头,这才行到那些炉前,先掀开盖子瞧了几眼,随即便将穿在身上的斗篷解下丢在一旁的架上,随后又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搁在桌上,这才又缓步行到桌前悠然坐下,摸出一本东西翻看起来。
黑影伏在上头一动不动,仔仔细细去看单兰的一举一动,她目力极好,记忆超群,只一眼就认出那药瓶是方才单兰在石洞中所用的药瓶。另外,虽然单兰摸书的动作极快,可她还是瞧清了那本已经被翻到有些破烂的书封皮上写了什么字。
——《毒勘》
黑影一瞧清那字不由怔住,于是那双眼睛更死死盯向单兰,眼中迸发出激动且热烈的光。
单兰却好似不曾察觉那炽热目光,他从架上取笔在纸上书写,写下半张纸后,那药炉又发出轻微的咕嘟声,紧接着一股更加刺鼻的药味发散出来,叫单兰抬头一看,就放下笔往药炉那边去了。
那单兰行到那药炉前,先是开了开药炉又看一眼,随后轻声自语道:“还要再费些功夫,明日才好。”
说罢他将药炉搁到一旁,随后伸手一推一划,那墙上竟凭空显出一个十寸大小的小洞来,而那洞一开启,便有风从外头涌入,不过一会边将屋中的刺鼻气味散到干净。
那人先是一怔,随后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立时便循着气味下了房顶,攀行到檐边,往下去看,却见那处是一堵封闭严实的墙,并不曾有什么小口,可那气味浓烈,按照方位也确实应当从这里传出。
恰好此处面向院中无人之地的角落,既无门也无窗,不曾有什么守卫看守,于是来人大着胆子将身一扭,便轻轻巧巧落下地来。
这不下来还好,一下来便顿时惊了一惊,原来这墙上当真有一个极为隐蔽的小口,以一种极为奇怪的角度打就,站在屋上和立在地下都是瞧不清的,正正好隐在视角的盲区,只有落下来的那一瞬间才能瞧清那个孔洞所在。
既探清了孔洞所在,来人便轻轻跃起,极为小心在孔洞上比划,只是那洞在屋中有十寸来长,方正无比,可延伸到外侧却只有七八寸左右,便是稚童都进不去,更别说是成人了。
那洞中又做的弯曲,折了一折,叫那屋中透出去的光都被掩住,看来那单兰当初费尽心思建造,是绝不会叫这小洞被发现利用的。
可来人立在那里盯着那洞想了一想,竟不知想到什么,面具下的薄唇微微一勾,又伸手比划丈量一番,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当即转身离去了。
翌日一早,明云阁中就奔波繁忙起来,今夜明云阁阁主单兰要设宴亲自款待一个客人,而那客人虽不知她确切的来历,可谁也不能不好奇。
——但与此同时,大家更为好奇的是最近北境的那些风言风语,只是碍于单兰淫威,无人敢议,但人总是有好奇心,也只能将这好奇心发散到了云平的来历身上。
“听说是什么不知名的宗族小派里出来的人……”几个仆从借着备菜坐在角落里悄声议论。
“那我听说的和你听说的不一样,我这里说,她是什么有钱人家的私生女,她父亲死了,有没有什么孩子,只能将她接回来继承家业……”
“这又和阁主宴请她有什么干系?”
“你不晓得吗?前些时候一口气拍下明云阁私拍上所有藏品的就是她。”
“天爷!”那仆从忍不住叫了一声,可瞧见后厨房里头子的眼神又急忙低下头去装作很认真在清洗那些带着灵气的蔬果,随后悄声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他表兄弟在七爷手底下当差,我看八成是真的。”
“乖乖,她这样有钱么?”
“何止呢!我听说她还和小爷有那么些干系。”说话的人将头垂得更低,好似要看清楚那些蔬果上的纹样,声音却落进那群人的耳朵里,“不然你以为小爷做什么要请她住到阁里来?”
“我怎么听说是二爷请来的人?”
“你傻么?二爷和小爷关系那样好,若不是二爷在阁主面前走过一趟,在这样凭空来的人怎么能轻易进来?”
“我怎么听说那个人同前些日子云港的事情有关?”一个一直沉默着的仆从轻声说道,“我听人说云港那艘出了事情的飞舟也是她的。”
“乖乖,云港那艘飞舟?那样有钱么?”也无怪他这样惊叹,只因这北辰之中消息最不灵通的老婆子都要晓得那艘奢华无比的飞舟了。
“我想是的。”
“那说她的飞舟是用黄金灵石做的,那也都是真的了?她本人应当也是穿着世上最昂贵的衣服吧?比如用金丝银线和宝石做装饰,一件衣服从不会穿第二回,就算是喝水用的茶盏都是镶金嵌玉吧。”
“那倒也不是。”那个表兄弟在七爷手下当差的仆从轻声道,“她还是穿普通人的衣服,只是用的料子好了点,喝水的杯子还时普通的杯子,只是据说是小爷最珍爱的那套。除此之外都不过是个人罢了,还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但是……”这人话中一顿,似在斟酌。“那双眼睛好似能把你看得透透的,我表哥说她是个很温和的人,可没人胆敢在她面前撒谎,因为总觉得会被她马上识破。”
“听这样讲,好像她是个可怕的人,能够洞察人心。”
“谁知道呢?毕竟阁主……谁不晓得他从来不和人深交,更别说宴请了,可现下竟要举办晚宴独独请她一个人呢!”
“她多少是有些本事的!”最后那个总是沉默着的人开口道,“这才是叫人觉得可怕的地方。”
可是这些和他们这些仆从又有什么关系呢?所有人又低下头做事,转而避开头子的目光聊起其他事情来。
而被议论的云平对于那些人的说辞是一概不知的,她坐在隐耀君的小屋里,裹着暖裘捧着手炉,正悠然盘腿坐在蒲团上同隐耀君一边对弈下棋,一边开窗看雪景。
“冬日天寒,只能寻这些乐子了。”云平眯着眼摸出一颗棋子,手指拨弄着棋盒里头的棋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手谈一局,不能尽兴。”隐耀君又落一子,两个人在棋盘上厮杀,可现实中却是悠然谈话。
“尽兴在心而已。”云平落下一子,唇边带笑,随即话锋一转,“同阁下交游,乐趣颇多,阁下以为如何?”
隐耀君的手搭在棋盒里,抬头看了一眼云平:“确实找到不少乐子。”
云平拈着一颗棋子把玩,语气漫不经心:“我听说前些日子北辰之中的一批说书人抓了又放?”
隐耀君举杯饮了一口茶,雾气遮挡了他的目光:“确如姑娘所言。”
云平轻笑一声:“我又听闻明云阁广发邀请函,不日就要举办立冬盛宴?”
隐耀君道:“他的心思多少都能猜到些。”
云平眼皮一抬:“若当真能猜到,当初他是狼是虎亦或人畜无害,又怎么不知?”
隐耀君面色一沉,随后长叹一口气,从棋盒中抓出两枚棋子掷在棋盘上道:“姑娘棋术高明,某自愧不如。”
云平也叹一声,伸手将棋子一颗颗拈回盒中:“阁下静待便是。”
她语气之中隐含自信,一双眼睛明亮,好似所有人的心思想法都逃不过去:“半月之后,必请阁下看一出好戏。”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廊下有侍婢纷纷行礼问好,并伴随着极为轻微的机械磨动声响与拐杖拄地的笃笃声。
“外叔祖!”那少年人未至声先到,云平与隐耀君都默契的不再说话,只是一道将棋子收回盒中。
门被一下子推开,外头进来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一白一黑,一动一静,一个是拄着拐杖,满面通红的单不秋,另一个则是戴着面具,肩上落满白雪的乌鳢。
那安静的女侍从将伞收好递与门外的人,接着将门阖上了,把先头单不秋带进来的一股子寒气全数隔绝在了外头,之后便垂首安静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入定一般站住了。
云平听得棋子一颗颗落进盒中,瞟了一眼乌鳢,随即便对向自己问好的单不秋道:“单小阁主是要与隐耀君下棋么?”
隐耀君笑道:“他是知道棋盘几横几纵都算了不得的人物了,云姑娘怎么还想教会他落子下棋?”
单不秋在隐耀君面前才显出这个年纪少年人应有的姿态,他爽朗笑了一声:“我是学不会的,外叔祖同净台教我许多遍,不会的东西始终都是不会的。”
他言语中谈及薛少尘虽有落寞,但并不明显,只是瞧见众人关心担忧的目光,才立时粲然一笑道:“方才你们下的胜负如何?”
云平晓得他不欲多谈,于是又将棋子掷回棋盒道:“隐耀君棋力卓绝,我不过勉强胜之。”
隐耀君道:“姑娘谦虚了,是我本事不如姑娘。”
单不秋道:“云姑娘竟这般厉害么?”
云平拈棋于手:“是隐耀君过谦。”
隐耀君笑而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单不秋此时又问:“云姑娘,你的棋下得这般好,是有谁教你么?”
云平正将黑子一颗颗收入掌心,听得此言不由一顿,可她是何等会掩饰自己的人物,便是隐耀君这样机敏的人物都没察觉她的不对劲,只听云平说道:“小阁主是想学棋么?”
单不秋道:“方才也说了,我是学不会的,只不过是好奇问之罢了。”
云平摇了摇头:“教我下棋的那位……已然仙逝多年了。”
单不秋顿觉失言,忙道:“我……我不知道……”
云平却无责怪之意:“他去的突然,便是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件事的。”
她说这句话时强掩住落寞,可本就因病而空落的裘衣将她包裹住,更显得她茫然无助,隐耀君同单不秋都齐齐看向她,故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乌鳢眼中担忧的神情。
似是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妥,云平又恢复了以往和煦的笑意道:“不过小阁主此番前来寻隐耀君,怕不是有事要谈?”
单不秋叫她这样一说,才想起自己所来的目的,少年人转头看了眼隐耀君,忽的无头无尾向云平问道:“云姑娘,你觉得若是一个人说另一个人不好,那这话可信么?”
云平何等聪颖,只寥寥数句就猜到单不秋旁敲侧击是问何事。于是她温言道:“不可尽信。”
单不秋又问:“可若是许多人都说这个人不好,那这话可信么?”
云平又道:“三人成虎,亦不可尽信。”
随后不待单不秋开口,云平道:“不过小阁主,人心复杂多变,不可仅仅旁人所言而对其有所偏颇,若是我遇上有人对甲如此议论,我当亲身去查探清楚,而非听旁人去说去议论,而对此人妄下评判,需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人云亦云之下多少名声清白都被一句‘可能’、‘也许’给污了去。”
她说话间一顿:“我昔年游历世间,曾听闻一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说罢,云平又对单不秋说了这诗中所提的王莽周公二人生平之事,单不秋听罢陷入深思,竟又一言不发去了。
待到单不秋走后,室内又只留隐耀君与云平二人,云平执黑先下一子,隐耀君看她一眼道:“方才青筠所问之事……”
云平并不看他,只是盯着棋盘平静道:“就算你告诉他事实如此,你觉得他会信吗?就算信了,他又能接受吗?”
隐耀君叹息一声,落下一子,神色恹恹:“若是他知道……”
云平终于抬起头看了隐耀君一眼:“他总会知道的,阁下既然要查,他会知道一切……”
“但是……”隐耀君的手搭在棋盒上,“他……”
云平终于笑了起来,可笑意不达眼底,她修长双指落子于盘发出清脆敲击声:“但是,现在,至少现在,让他不要去想那些残酷的事。”
“即便风雨将至,粉碎这虚假的太平。”
是夜,枫桥等在帘外,声音有些微哑:“尊上,当真要去么?他这样的人……”
云平从帘后缓缓踱步出来,用脂粉掩去了病气,举手投足间容光焕发,烨然若神人,气度雍容,令人炫目:“去就去了,又当如何?他此番存了心思试探,不会拿我怎么样,我也……不会叫他拿我怎么样。”
枫桥见劝她不住,只是轻叹一声,随后踱步上前低声道:“我接到的消息,说是李三姑娘再过一两日便会抵达北辰,三姑娘来得突然……”
云平睨她一眼,不以为意:“你以为李无尘怎么会突然来?他心中生了疑惑,又查不清我的来历,自然要找人去问个清楚明白,而这个人选……”
云平手指一点,运筹帷幄在翻覆之间:“是他必定信得过,而且不会有丝毫怀疑的人。”
枫桥道:“李三姑娘心高气傲,又如何……如何肯受尊上摆布?我只担心……”
云平摇了摇头笑道:“不必担心,我有一着妙手,必不叫这计划落空。”
需知那李无尘心上最为珍爱的便是晏朝,虽然时常辱骂责备晏朝,却容不得旁人说晏朝半分不好,而晏朝又感念云平救她弟弟的恩义,自是事事以云平为先,现下既遇到了这事,李无尘碍于晏朝,自不会叫云平身份露了馅。
云平这样算计,李无尘心中自是知晓,但她睨了一眼身边冷冰冰硬邦邦的人,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却似小猫儿一般,引得一旁的铁面女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来,手上动作极快,已给李无尘披上了一件裘服。
李无尘叫她这样对待,心中自是欢喜不已,可她面上认识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伸手就去捏晏朝的下巴,眯眼骂道:“笑什么?很好笑么?”
晏朝唇边的笑一下子就收了回去:“我只是想到北境将至,不用如此颠簸,心中高兴罢了。”
“你高兴什么?”李无尘拧眉骂她,看似凶恶极了,“你要见到云岚客那浑货,心里头高兴是么?你最好给我弄清白些,晓得现在谁是你的主子,别又想着逃跑。”
晏朝轻叹一口气,又将暖炉塞进李无尘层层叠叠的袍服里:“北境不比谷中,天寒得紧,不要受冻。”
李无尘啧了一声:“还晓得关心我了?很不错,不要见到云平就给我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晏朝看她一眼,并不说话,只是又将马车窗封的严实了些:“我没有主子。”
李无尘张了张嘴想骂,却不知又想到什么,猫儿似的窝在那里,抬了抬下巴,一副睥睨气派:“我冷。”
晏朝将马车中升温的法阵调试一番,好似并不知李无尘的意图一般道:“还冷么?”
李无尘叫她这番动作气到一滞,竟扭过身去不理会她了。
晏朝问:“还冷么?需要再添几个汤婆子么?我说天冷还是坐飞舟好,你非要与我怄气坐马车……”
她自从回了李无尘身边,胆子都大了许多,不似以往唯唯诺诺,有时候虽有些“以下犯上”,但李无尘竟也没发脾气,由得她去。
李无尘只是听她絮叨,理也不理,背过身去靠在马车软垫上,好似累了睡着一般,只是人瑟缩着,冷极了一般。
“三姑娘,三姑娘?”晏朝见她不答话,伸手推了推她,见她不做声,便又大着胆子伸手用左手碰她耳朵。
这不碰还好,甫一碰到,李无尘便觉得浑身酥软,忍不住嘤咛一声,倒显出难得的女儿娇态。
晏朝晓得耳朵是李无尘的敏感点,故意逗她,却见李无尘哼了一声更是埋头不理了。
呆瓜傻子木头。
晏朝从云平身边走了一遭之后,却似明白了什么,不再如以往一般奴颜婢膝,反倒将这脾气古怪暴戾的李三姑娘攥在手心里一般,吃得死死。李无尘也按下自己的脾气,有时候不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虽然跋扈骄纵仍在,可性格脾气已好过以往不少。故而两人此次重逢倒比以前那样要更加和谐,乃至亲密无间,只是谁也不肯先去捅开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李无尘见她又不动作,心中又气又恼,可还是耐不住性子冷言冷语道:“你越发没了规矩,是想叫我厌了你,而后你好回去你家云大姑娘身边,同她再续前缘么?正好,正好,我听说她身边那个姑娘走了,你正好回去顶了那姑娘的缺!你走好了!叫我一个人冻死得了!”
晏朝听她这样说话,日渐的也明白这是她是有话不直说的性子,话说的再硬,可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不知为何以往觉得是羞辱,现下反品出李无尘的一点可爱来。
只是她听到云平身边那个人走了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云澄,下意识急忙问道:“小尊主怎么了?”
李无尘哼哼两声并不理她,反倒将身子缩得更紧,做出一副冷极了的模样:“太冷了,想不起事。”
晏朝自又重回李无尘身边,消息来源已不似先前在夙夜阁那般灵通,还是李无尘说了,她才知道这件事。
李无尘不回答,只是瓮声瓮气说了声冷。
晏朝无奈,在她耳旁低笑一声,伸出仅剩的左臂自李无尘身后搂住她道:“好三姑娘,还冷么?”
两个人贴的极近,马车里封闭严实,又开了升温的法阵,李无尘手上怀里脚旁还塞了好几个手炉与汤婆子,身上其实已出了些汗,而晏朝挨上来则更热一些,可她并不在意,得了便宜还卖乖,往后靠了靠,有些慵懒道:“总算暖了些。”
晏朝轻叹一声,晓得她的意思,便继续服软道:“三姑娘,既然暖和了,可记得起事么?”
李无尘睨她一眼道:“多少记起来了……”
说罢便从怀中摸出一张短笺道:“你自己看。”
晏朝接过一瞧,才发现这上头只寥寥数语写了此次去北辰要办的事,而短笺最后则落下几个字,询问可曾见到过云澄或知道云澄的下落。
“这……”晏朝眉头紧皱,“这是怎么回事?小尊主怎么会突然没了消息踪迹?”
李无尘道:“多半是自己跑出去了,那丫头我见过,本事不小,没有谁能轻易将人悄无声息从云岚客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也不可能做到在夙夜阁的耳目下全然失了踪迹,只有一种解释……”
李无尘伸手将短笺收回怀中:“她是自己跑了,不想叫人知道。”
晏朝道:“可……可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李无尘又是轻啧一声:“跑到哪里去我不知道,但是以她的本事,只要躲起来,谁都找不到才是。”
她说话间,眼皮子只觉得沉重,倚靠在晏朝怀中竟不知不觉睡了过了。
而与此同时,明云阁中单兰热情非常,推杯换盏,举杯相敬,云平先前虽已服过解酒的药物,可那酒霸道,又加上她酒力浅薄,多少有些难以招架。
单兰一双眼睛则冒着老鼠一般的精光,口中说着话,势必要从云平嘴里套点什么事情出来。
而就在他一副心思全放在云平身上时,他的宅院屋檐上飞快掠过一个黑影,那黑影怀中揣着一物,但动作毫无迟滞,且对这院中熟门熟路,轻轻松松避过人手减了三分之一的守卫。
直往单兰那间药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