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云平

第123章 身不由己

薛灜凄惨嚎叫一声,声音悲戚,随后他摇晃着脑袋,头发散乱,踉跄上前,想要去抓汤哲。


云平皱了皱眉,将剑扬起,挡在汤哲身前道:“薛大家主,有些事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薛灜本来神智浑噩,结果听了云平的话猛地将头抬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云平,那半张脸鲜血淋漓,实在叫人心惊。


众人叫他面上鲜血同眼中神情所慑,不由皱眉或后退。


“你要跟她走了是不是?嗯?汤哲!她回来了,你就要抛下我了是不是!?”


薛灜此时只知道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反省认错,依旧是将所有问题都往旁人身上去推,说话间竟伸手握住那宝剑,不管剑锋锐利,手上满是鲜血。


云平见他这模样,心中嫌恶,将剑一抖,其中灵力激荡,便将薛灜震出去,摔落在亭角。


“他要走?哈!真是好事!”云平将那剑柱在地上,又转回云澄的身边去,口中之言足以使薛灜恼火不已,“他既要离了这魔窟,我这做师妹的自然也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随后她微微俯身,骨节分明的手在那剑柄上轻轻点了一下:“我送他一艘飞舟,薛大家主,以为如何?”


薛灜叫她这言语再激,当即暴起出手,双手成爪直往云平喉间去抓。


云平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冷眼看他。


盖因她身旁有一个人动作更快,薛灜之手离云平脖颈还有半寸不到,却猛地止住,随即便被按倒在地,面色涨红,尘土飞扬,狼狈不堪。


“你的手这么脏,怎么还敢碰她?!”


云澄力道极大,那薛灜前进的势头猛地被止住,喘不上气,又被猛地按倒在地,身子都不能动弹,只能用手指在地上乱抓,哪里还有往日光风霁月的模样?


云平冷冷瞧着,待到云澄下意识用劲,几乎要将人掐死,她才开口道:“阿澄,你不要杀人,不要脏了你的手。”


话音一落,云澄便将手一松,薛灜躺在地上大口呼吸咳嗽起来,一身衣袍肮脏狼狈,在地上翻转滚动。


云平自怀中掏出帕子,将云澄双手摊开,用那帕子一点一点擦过云澄掌心,低头不语。


云澄这般爆裂性子,也只有在她面前乖顺如羊,一动不动站着由云平动手,却也没人瞧见她隐藏在黑发下那红了的耳朵根。


待到那手擦完,云平将自己的帕子往白龙手里一塞,便漫不经心转过头对薛灜说道:“我要做什么,你怎么可能拦得住?”


随即她将剑握在手中,缓步上前,那冰冷剑身便贴着薛灜的脖子上:“薛灜,当日你没本事将我弄死,而今你更不可能杀了我。”


“我要做什么事,我要帮什么人,全凭我心意而动。”


“薛灜,杀了你没有意思,我要你活着,我要告诉你,你没有本事,也没有能力杀了我,你只能被我羞辱……”


话到这里,云平将身微弯,俯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把不属于你的人和东西,全数带离你的身边。”


薛灜面上露出那神情,悲愤、痛苦、无奈、忿忿不平,当年云平所遭受过的那痛苦感情都已叫薛灜尝了一遍。


这如何不叫云平心中觉得畅快无比呢?


她大笑一声,起身,再次用剑身拍了拍薛灜的脸,转过身将剑收回云澄腰后剑鞘之中,又最后扭头看了一眼薛灜。


“我要走了。”云平将身子倚在云澄身上,两个人的头轻轻碰在那里。


汤哲只是看着她们两个,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云平闭了闭眼,似乎觉得很是疲累,她又最后看了一眼汤哲:“你要走,这是很好的事,方才我说要送你一艘飞舟,也不是玩笑话。”


“师兄,我也只能叫你师兄了。”


“你还记得昔年我们所说的,要走遍天下这件事吗?”


汤哲听她说了这句话,牙关紧咬,低声开口:“我记得,阿春我们说……”


“可是我不能陪你了。”云平将头抬起,似乎想要转头去看汤哲,可最后还是强忍住,又重新靠回到云澄身上,“师兄,对不起,有的事迟了就是迟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故人相逢,也不一定都是自己期望的故事结局,你不是以前那个你,我也早就不是过去那个我了。”


她握住云澄的手,用尽力气才不要叫人发现她在颤抖。


云澄也料想到她要说些什么,只是与她十指交扣,用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安抚她。


“我现在……现在过得很好,我已经有了另一个对我很好的人了。”


“你走吧,以后我们两个不必相见。”


说罢,云平终究没有再回头,任由白龙撑起来时那把幽蓝色的伞,两个人缓缓步入雨幕之中。


那两个走得很快,一路上也无人胆敢阻拦,不过一会儿,便已消失在雨中。


汤哲苍白的脸上因为方才的话,难得浮出一丝血色,他伸手想要去抓,可最终只有轻飘飘的风从他指缝间溜过。


都走了。


汤哲的思想也变得模糊了,他终于抬步,踉踉跄跄想往假山下走去。


可不曾想才走一两步,却有一股极大的力量缠住了他的右腿,叫他不能再进分毫。


“不!不!阿哲!我求你别走!阿哲!”


原来是薛灜转醒过来,神思浑噩间,只知道汤哲要走,他下意识搂抱住汤哲的腿,想要将人强留下来。


“松开。”


汤哲头也不转,说出来的话犹如寒冰:“你碰我一下,都叫我觉得无比恶心。”


薛灜却不肯松手,几欲发狂,只是紧紧缠住。


却不想忽的有一道剑意带着亭外的湿气便往薛灜身上袭来。


他是迅捷之人,头虽不想动,可身子却本能感受到危险,急忙避开。


“你这恶贼!要对汤相公做什么?”


来人正是长生门剑秋白,而她身旁则跟着另一个少年,虽然形容狼狈,但谁都瞧得出来,这人便是薛少尘。


原来剑秋白也听得先前响动,心中好奇,只是她自来了薛家便是每日在自己客居的小院中低头练剑,不曾出过门。


故而叫这响动所惊,冲出门去,可薛府偌大,又下了大雨,她找不到人去问路,在那如迷宫中的花园中兜转,始终不得正道。


却不想兜转之间,叫人一撞,撞人的那个跌落在地哎呦一声,剑秋白急忙去扶,头上的斗笠晃动,凑近了才晓得撞人的那个是薛少尘。


剑秋白同他说话,但见他魔怔不语,便将人拖到廊下,待他神志回转后,还不急发问,就见薛少尘一跃而起直往风且住去,剑秋白担心他状态,便也急忙跟上。


故而等到薛少尘与剑秋白进到亭中,便见一个狼狈不堪的破落贼子正对汤哲动手,剑秋白这才急忙拔剑阻止。


再说回现在,薛灜被迫松手,心底涌上无名怒火,勃然大怒,只觉得一眼望去,面前人人都是云平云澄的模样。


薛少尘同剑秋白瞧清他的模样,正打算上前道歉安慰,却不想薛灜已然理智丧失,竟不管不顾,径直对三人出手,剑秋白急忙防守,可薛灜接连落败于云平云澄手下,心魔已生,浑身经脉之中灵气乱走,竟爆发出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模样。


他的双手硬如钢铁,剑秋白回击之时,只是暗自心惊,觉得古怪,可遇到强敌,心中又遏制不住那战意,两个人在亭中打斗起来,一招一式俱是精妙无比。


可不论剑秋白如何天资聪颖,修为阅历乃是鸿沟,加之薛灜双手如铁般坚硬,一时不慎,剑秋白的佩剑竟被薛灜双手握持住了,薛灜双手一用力,扭转那剑,剑秋白手腕吃痛,松了力道,佩剑竟叫薛灜夺去。


薛灜拿剑在手,挥剑便砍阻止自己之人,他再也分不清面前之人到底是谁,只觉得耳边嗡鸣作响,是云平在他耳边那些羞辱之言。


剑秋白见状不妙,急忙自身后拔剑,用麒麟剑格挡开薛灜剑招,但那薛灜发起狂来,无人能阻,剑秋白拼命与他一击,竟叫薛灜用剑气灵力一同压下,虽勉强挡住,可也叫那力量一震,头脑发昏,身子绵软,倒在一旁不能动弹。


见拦路之人当下,薛灜竟持剑往汤哲处去,薛少尘心中忧惧,大声喊道:“父亲!父亲!你要做什么!”


可薛灜充耳不闻,口中喃喃:“杀了你,杀了你!”


他只觉得面前两个人一个是云澄,另一个是云平,竟下意识挥剑往汤哲身上去!


薛灜乃是一派宗主,也算得上是大家修为,薛少尘遇得这剑本可以避开,可他爹爹还在身后,他又是孝顺孩子,如何肯避!?


故而不进反退,下意识抬起手来想要为汤哲挡下这一剑,却不想薛灜听得呼唤也是充耳不闻,竟是毫不犹疑挥剑下劈。


那雨幕苍茫之中,忽的响起一阵痛彻心扉的嘶吼悲号声。


剑秋白躺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犹在梦中,面上粘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有一点飞到她唇边,她下意识去舔,只觉得一股血腥之气直冲头顶。


“薛灜!他是你儿子啊!”


汤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一掌向薛灜拍去。


可他身子不行,又加之薛灜力量强盛,那持剑男子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剑秋白努力摇晃脑袋,击拍自己的面颊,虽然依旧觉得自己仿若醉酒,可已然能够看清亭中形势。


只见那薛灜站在汤哲与薛少尘面前,持剑呆立,似在梦中。


而汤哲则搂抱着薛少尘,半张脸上是红的,眼中带泪,大声斥责。


至于剩下的那个薛少尘,则闭着眼,脸色苍白躺在汤哲怀里,半个身子都是鲜血,不论汤哲如何呼喊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剑秋白站起身来,提剑想要上前,却不想脚下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


却见地上横着一截东西。


她睁大眼睛,仔细想要去辨认,那仿若醉酒的脑袋才分辨出那是什么东西。


那截让她险些摔倒的东西。


——是薛少尘的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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