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含羞待放
那藤蔓如同蛰伏在暗处的蛇,如同窥视猎物的虎,如同寻找弱点的狼,既不进攻,也不后退,只是悬挂攀附在那里,便给人以一种极为强大的威压和恐惧。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们的眼不知往哪里看,每一处都是敌人,每一处都可能被攻击,额上的汗渗出来,背后的衣服被打湿,即便知道这东西的弱点,但数量庞大,俗话说得好,蚁多咬死象便是这般。
所有人都下意识去看云平云澄两个人,这两个人仿佛天然就能给人一种安心感,她们好像强大凶狠,永不会失败。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所有人都在四处观望周遭,试图预判出哪一处藤蔓会抢先动起手来,但云平云澄二人却是不约而同抬头看向穹顶正中,那里漆黑一片,只能用耳朵听见一些细碎的声响,若不细察,就会被轻易忽略。
“我要去了。”
云平将刀反手收进腰后,头也不回,大家都在想这句话是在和谁说。
而云澄就抢先答了。
“不要受伤。”
她们两个人的语气平淡至极,仿若在问今日天气,而非在说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前道别的话语。
云平睫毛微颤,吐出一个好字,随便众人便觉得身旁有风刮过,只眨眼一瞬间之事,云平所站的地方便没有了人影。
而就在云平离开的那一瞬间,这爬在地上、岩壁上、穹顶上的藤蔓便仿若收到了什么命令般,如潮水似的袭了过来,一波又一波的,如浪涛涛,绵延不绝。
众人围在火边,只管劈砍,那鬼哭藤受了伤便嚎叫起来,声音尖利可怕,竟还有迷惑人致使人迟缓之效,云澄劈每砍出一个口子,便往上头丢一个火诀,这法子到底管用,鬼哭藤畏光怕火,虽说减缓了攻势,但自己这边的几个也不免叫这声音影响,一时之间也分不出什么高低上下。
却说这厢五人应接不暇,这边的云澄也是脱离了旁人视线而毫无顾忌起来。
以她为中心,周身七尺之内都有罡风围绕,一旦有鬼哭藤靠近缠绕,便直接被卷入罡风之中缠绕绞碎,但即便如此,这东西却浑似用不完般一拨接一拨上来,将她围了个密不透风。
而越往上,这攻势便越密集起来,一度叫云平上不得也下不得,只能悬在空中,她恼怒之下伸手凝出风爪将那藤蔓撕开扯裂,方才能继续向上。
这石山也不知怎的,竟有如此规模巨大的石洞,似是整个山腹都被掏空变作了这妖藤居所。
云平越往上就越觉得这穹顶中心有一股奇怪清正的气息,直到拨开这最后一拨藤蔓,就瞧见被藤蔓层层叠叠覆盖满的岩壁中空出一块地方来,那上头有一副晶莹剔透如同水晶般的兽骨,正嵌在岩壁之中,在黑暗里自身发出流光来,叫人忍不住凑近去看。
只瞧了一眼,云平登时脸色一变,这模样的骨头,整个修仙界中也只一种兽死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于是她又凑上前去细看,那兽骨半截嵌在岩壁泥土中,但依稀能瞧得出有一条腿骨上带一条细细密密的裂缝。
云平当下便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五十年前,她救的那只昆珏兽,现下正埋在这里。
而看这腿上的伤口,应当是她刚离开不久便有人杀了它去,昆珏兽与鬼哭藤相伴相生。昆珏兽以鬼哭藤为食,而鬼哭藤在恐惧昆珏兽天生光火的同时,也觊觎昆珏兽的血肉,便是因为这昆珏兽尸体的血肉滋养,才叫此地石山内的鬼哭藤生成现今这般气候,到处捕猎,乃至于越发茁壮,生出灵智来。
但这昆珏兽的兽骨乃光火本源,以至于鬼哭藤以其血肉滋养自身,但这兽骨周遭却不敢有丝毫靠近。
云平眸光一凛,便操纵周身罡风去挖着昆珏兽骨,但不知怎的,不动还好,一动起来,这旁边一圈藤蔓便立时扭动抽打起来,云平一时不察,即便险险避开,脸上也不免抽了一道血痕出来,她当下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担心起云澄瞧见了,只怕又免不了被这丫头教训。
她心思略一恍惚,罡风一弱,那藤蔓便又铺天盖地向她袭来,云平只得凝神抵抗,她修为强悍,功法高深,即便那鬼哭藤攻击再强,也叫她挖下这幼兽的骨殖来。
而另一边,下方五人苦苦支撑,正在力竭之境,这藤蔓却突然止住了攻击之势,仿佛如收到了一个指令一般,如潮水般退开了去。
众人不解,面面相觑,正在此时,云澄耳朵一动,听得地下有什么东西翻涌滚动的声音,彷如游龙潜海,凶蛟翻江一般轰隆作响起来。
云澄听得声音越来越近,急忙大声呼喝示意众人示警,却还来不及反应,脚下土地便不受控制地震动起来,云澄只来得及扯过薛少尘一人,便眼瞧着单不秋从那突然塌陷的大洞里落了下去。
那少年犹自惊呼,却已经跌入茫茫然的黑暗里,再无声响。
赵瑞儿同剑秋白还算速度快,险险避开,只差一步便也落得同单不秋一个下场。
她二人还尚未站稳,便瞧见云澄面带急色,只将薛少尘往平地处一推,就什么也顾不及地往下跳了去,谁都不曾想到她会这般行事,拦都来不及来便落了下去。
以至于云平听闻响动回来他们身边时,都不知如何向她解释。
“阿澄她人呢!”
黑衣女人手里抱着一副流光溢彩的骨殖,但那脸色却比暴风雨来时的天空还要阴沉,她并不发怒,但这更叫人害怕,薛少尘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回答道:“青筠掉下去了,泓儿姑娘她……她……”
“做什么支支吾吾!有话快说!”
她难得没了一副好脾气笑容,疾言厉色,惊得少年人更加说不出话来。
赵瑞儿虽说被吓得脸色惨白,但神志清醒,低声道:“单不秋掉下去了,她也去救了。”
话应刚落,云平抬头看了一眼薛少尘,她的眸中带着复杂的光,叫这少年人不能分辨,随后云平收回目光,也是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落了下去。
且说云澄落下时,只觉得这洞很是幽深黑暗,带着泥土的腥润潮湿,她时常在快下雨前嗅到这股味道。
那洞并不很深,但洞周围乱七八糟横着枝丫硬石,下落之时也不免费上些力气躲避。
而下落之时,她听得一声模糊短促的凄厉痛呼声,不由担心单不秋是否遭遇不测,便急忙加快速度,不消一会,便踩上了一块柔软的地面。
“单小阁主!”
黑暗之中一切都分辨不明,她急忙去喊,也只听得到空荡荡的回音,这地洞极大,只怕比起上头那石穴也不遑多让。
而话音刚落,临空之中有什么东西直冲云澄鞭打过来,那风声呼呼,速度极快,云澄急忙自腰后拔剑出来挡住斩断,手中剑与那物相接之事,便感受到极为熟悉的触感,听到极为厌恶的惨叫。
是鬼哭藤。
云澄丢了个火诀在那扭动着的断枝上,那火光腾的一下照亮了起来,这一瞬间就把在地洞里铺天盖地的鬼哭藤都暴露出来了,云澄慢慢看往那鬼哭藤的来处,眼睛转动,于是一株极为妖冶美丽的血琉璃色巨大花苞显现在她面前,花瓣上似有脉搏跳动,血液流动。
那花苞将开未开,已然可以看得出若是盛开后将会有多么美丽的样子。
但这些都不足以叫云澄在意,比起那花苞,她更在意的是这花苞旁边那三棵极为粗壮,需要三人合抱才能勉强抱住的鬼哭藤主干。
——还有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右腿以奇怪模样扭曲在那里的单不秋。
云澄这厢正在对着这鬼哭藤本体之时,云平正自那洞里落下,她双目夜能视物,加之怀中骨殖流光四射,便轻易瞧见了半道之中一块极为尖锐的石头上留有新鲜的血迹。
她急忙伸手去沾了一些嗅闻,发觉不是龙血之后松了一口气,但随即面色一凝,猜想到这是单不秋留下的血迹,于是心中忧虑,不由得加快了下落的速度。
而云平甫一落地,便瞧见幽深黑暗的地洞内有莹莹火光跳动,她定睛一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便快步走上前去看云澄,在瞧清她周身并无什么明显外伤大碍之后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才稳稳当当落回了肚子里,对着少女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来。
云澄任她牵着去看,本来注意力全在花苞同单不秋身上,余光却瞧见云平脸上的伤,当即眼睛睁大就去掐住云平下巴厉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云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不是什么大事,一点皮外伤罢了,咱们现下先想想怎么对付这个东西才好。”
云澄知她故意扯开话题,但大敌当前,也不好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只在心里记上一笔账,决定等出去后再做打算。
云平怕她责骂,于是急忙开口道:“这花是鬼哭藤的本体,若是这里受了损害,我们顶上这些便成不了什么气候。”
云澄瞪她,然后抬抬下巴问:“你手上这是什么东西?”
云平讨好她一般从这兽骨里摸出两颗犬齿来塞给云澄道:“这是昆珏兽骨殖,这个你先拿着,权当做个纪念,剩下的只怕留不住,全要给这霸王花送了去。”
云澄道:“你要怎么送?你送了这礼,人家愿不愿意收还是一回事呢!三个门神在她后头,你要送只怕门神这关便先不好过了,更罔论一旁还绑着个人质,你要怎么送了礼又把人质带回来?何况我瞧他这腿,只怕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