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秘书

我把册子收回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名字：凌辰。

——不是很常见的姓氏，也不是很常见的名字。和本人一样，真是特殊啊。

他点点头，对我的话表示赞同：“同感。看推理小说的那会儿，周围一个能聊两句的都没有，感觉确实不是太好。”

听到这里，虽然不太礼貌，我不禁转头看了那边的艾然一眼——她那种‘推理小说及案卷爱好者’，当初想必比凌辰还要惨上不少吧？形成现在这种对陌生人像是刺猬一样的态度，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其中，也许有一定的本身性格因素在内，但不可否认的是，交友圈的短缺确实容易对人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在凌辰身上没有彰显的太过明显，在她的身上，则很容易地一览无余了。

“不介意的话，我会试着把她介绍给你认识的。”他说。“虽然还不是太了解你，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但总感觉你们两个在一些方面上很像。可能会很聊得来也说不定。”

这句话倒是恰好合了我的心意。我也很好奇，现在还看《五国记》，并且执着于它的版本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生：“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介绍给我。各种方面的事情，都很想和她聊上几句。”

凌辰微笑：“会的。”

“这么久了都没自我介绍，有些失礼了。”我起身，微微朝他点头致意：“我叫苏芳。苏州的苏，芬芳的芳。”

他也赶紧起身，还礼：“刚才在册子上写了的。但我感觉还是自己说比较好：凌辰。凌晨的凌，生辰的辰。”

我轻笑道：“还以为你要说凌辰的凌，凌辰的辰呢。”

凌辰摸了摸鼻子，似乎对这件事比较无奈。“因为之前自我介绍的时候很多人都把这个辰当成早晨的晨了，所以现在会特意说一下。”

“真是好名字啊。”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给人感觉分外腼腆。“谢谢。不需要什么其他的手续了吗？”

我点头：“不需要了。回去接着上课？”

凌辰苦笑：“迟到终究还是比翘课好的。况且，”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查看，在我面前晃了晃，眉眼间透着带着笑意的无奈。“这会儿就已经来了好几个短信了，再不回去......不是很好办啊。”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来，轻轻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啊。”

“这么多无可奈何聚在了一起，就构成了这个无可奈何的世界。”他摆了摆手，冲我微笑之后，转身离去。“是月晴对洛倾说的话吧？南洛本记，第四章。”

“第三版。”

目送他的背影慢慢离开，我感觉居然分外舒畅，嘴角也不自觉地勾了起来：果然是个和我固有印象中的男性不一样的人。相比之下，他没有太多的男子气概，行事的时候也没有那种如钢如火的气势，但言行举止和一些微小的细节上，却透着水一样的淡若优雅，或者说绅士风度。

比方说，相处的从始至终，他都刻意地跟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自然是受我第一次的反应影响。其实在今天的短暂相处之后，我感觉这样做已经没有太大的必要，也并没有跟他刻意保持距离：因为与他相处，跟他聊天的时候，我竟会产生一种自己正在和一个女生在一起的错觉，那种不适感和天生的厌恶感也接近消失不见——但凌辰还是持续地这样做了。无疑，是出于最保险的考虑，和对我的足够尊重。

之前我一直以为，受固有印象的影响，这个世界上大概很难会出现我不反感的男性了。凌辰今天的出现，可以说，最起码在一定的程度上改变了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还以为你没法跟男生正常交流呢。”艾然冷不丁地说了句话。我看了过去，她正将一张书签塞进看了差不多一半的书里，拿书起身，慢慢向我身后的书架走去，对着我笑了笑：“心情好些了？”

我不太摸得清她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很诚实地点点头。“难得......不，是第一次遇见可以正常交流的男生，可能一口气把这十几年的话都说出来了吧。很奇怪？”

艾然摇了摇头，走进第三个书架。“不算。我能感觉到，你和那个男生交谈的时候，确实自然了很多。虽然只是听你们说了些话加上偶尔看两眼罢了......”

她顿了顿，像是仔细斟酌了一下字眼。“嗯，比起之前，今天过了之后，似乎更了解你了。”

我笑了笑，轻声说：“我没有那么难懂的。”

她背着手，走出来之后，慢慢晃到了我的身边，弯下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可感觉你是个谜一样的女子啊。难道不是？”

我自然知道她在指什么——只是默默笑着低下头去，假装看着笔记本，没有回答。

“今天要先走了吗？不看完？”

她伸了个懒腰，挺不情愿地掏出手机按亮，伸到我的眼前。是一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前两天的案子，新进展，来玄武区莫闻路的众心快捷酒店。’

我看完之后，微笑着转头望着她，问：“这种内容给我看真的可以吗？”

艾然拿回手机，耸耸肩。“又不是什么机密。当刑警就是这点不好，随叫随到，书都没法接着看。”

“真遗憾。”这种看书看到一半忽然停下来的感觉确实很差。我感同身受。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按摩般地轻捏了两下后，看了看外面那堪称毒辣的阳光，仔细考虑，还是把那件可以说是标志性的风衣脱了下来，团成一团，随手放在桌上。“去去就来。如果要提前走的话，衣服能帮我拿回去吗？明天给我也可以。”

我看了一眼那件跟我身上这件近乎一模一样的风衣，点头。“当然。”

她笑笑，绕过前台，捋起了衬衫的袖子。“别搞混了哦。虽然是同款，大小还是不一样的。”

“嗯，路上小心。”

我向她挥了挥手，目送她离开图书馆——总感觉这两天我的日常工作里好像加上了这么一项。江映月也好，艾然也好，凌辰也好，老师或者是同学也好，目送别人离开图书馆的次数愈来愈多了——这也许可以侧面衬托出我工作的努力吧？

自嘲般地笑笑，我拿着本子回到第五个书架前，继续整理。

这一次工作的中途，倒是没什么人来打扰了。我专心登记了半个书架的内容，回去导入电脑之后，又用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搞定了另外半个书架。整理的进度在下午班会课上的时候推进到了第六个书架，而在放学铃打响的瞬间，我已经完成了第六个书架将近一半书籍的工作，输入到电脑里之后，长舒一口气。零零散散完成的工作，忽然一下子这么集中而专注地做完，着实有种荡气回肠的爽快感。

看了看外面，学生们开始三三两两地拎着书包往学校外走了。虽然晚上还有晚自习，大多人还是选择在这一个小时里回家待着或在外面吃饭的。

我观察了一会儿外面，着实不想凑这个热闹，就在第一个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关于欧洲史的书，坐在前台读了一会儿。大约二十分钟之后，门口的人流将近消失，才起身将书摆了回去。

拿起桌上的风衣，抱在怀里，我依次拉上了两边窗户的窗帘，走出图书馆，将门反锁以后，从后门出了学校：今天着实没有再整理下去的欲望了。相比继续待在图书馆里，回家好好洗个澡之后，看看电影或许是个更好的选择。走在路上的心情，也因此而充实，愉悦了起来。

——直到打开家门，看见那双华丽至极的高跟鞋之前，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

“回来了？”甜美而不失沉稳的女声在我打开门，看见鞋子的瞬间传来。

我握住门把的手一抖，心随即沉了下去，像撞上冰山的铁达尼号。

“学校生活怎么样？过得还习惯吗？”她一身正装，脚下踏着拖鞋，从沙发上起身，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到玄关前面，笑着注视着我：还是那么漂亮。而且是成熟的漂亮。“晚上想吃点什么？”

“......”

我默默不语，把怀里的大衣挂在玄关处的衣帽架上，也脱下自己的挂了上去。换下小皮鞋，左拐进入厨房，把杯子拿出来以后，简单地泡了红茶。

她也跟了进来，身上的香水味浓郁又清淡——这两个形容词搭配使用可能会让人觉得奇怪，但那确确实实让我如此觉得：非常浓郁，以至于距离三四米都能闻见，但它又是清新而淡雅的味道，只会让人心情舒畅，而不会给人以浓妆艳抹，刻意强调香味的感觉。不消说，一定是什么贵的吓人的牌子。

站在原地，静待红茶泡好。表面上，我看起来波澜不惊，淡然自若，但在端起杯子的时候，我确确实实地看见了，红茶的表面泛起的那清晰可见的涟漪。

她来了，就说明，他也来了。

只不过，她是人来了，而他，则是意识到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却远不能那么从容啊。

我内心轻叹一口气，转身走出厨房，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上。她则眯眼笑着侧身让开，跟在我的后面，随即坐在了我的对面。

双手端起杯子，轻啜一口，我借此来稍微缓解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波动，索性先了开口：“什么事，直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