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近墨

不过，虽然自己承认，多少会产生一些主观的看法在内——我还是无法否定，在不长不短的这一段时间里，我身上发生的变化，已经称得上是足够多了。如果所追求的目标真的只是‘变回一个正常女生’的话，应该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甚至要因为庆祝找个地方喝点什么了吧？

想到这里，为逐渐变好的自身感到欣慰的同时，我也并没有忘记一直在我的身边，润物细无声般地促进这一切的人。因此，下定决心抬起头来，在充满仪式感的九十度鞠躬之后，我由衷地向江映月说了句：“谢谢。”

她的表情有些不适应，似乎还是对我这些过多的礼仪感到不满。但，听出了话里的真心实意之后，也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说教这一点，挠了挠脸颊之后，讪讪点头：“虽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话说回来，情况怎么就忽然发展成这样了呢？。”

得到回应之后，我重新站直身来，俏皮地眨了眨眼：“谁知道呢。可能，要归功于那些读着书的高中生们吧。”

“人家明明只是按部就班的读书而已。”

江映月踮起脚，朝后门开着的窗户向里看了一眼，随后又像是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赶紧缩了回来，心有余悸般地拍了拍胸口——应该是被里面的学生看见然后当作班主任了吧——把视线重新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而且，你也是个高中生吧？为什么话里一副把自己置身事外的感觉......”

我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撒了个在这时应该不会被看出是谎言的谎：“嗯。其实，只是单纯的想拖延一下进去上课的时间而已。”

她瞬间信以为真，‘啊’了一声之后，露出了痛心疾首似的表情，嘟着嘴插起腰来，教训道：“明明刚认识我的时候还不会耍这些小心思的！果然是跟艾然学坏了！”

又是艾然。也不知道艾然当年到底给她添了多少麻烦，以至于记恨至今，甚至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一切问题的来源都归功到她的身上......

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我只能无奈地点头承认，深以为然似地说：“可能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个人啊......”

她也实在是无话可说，只留下了一句长叹，再没有提任何有关艾然的话题。

虽然无缘无故地又给艾然添了一口黑锅，不过，不论怎么说：谈笑几句之后，刚才那个沉重的幻想和话题也随风而去，不再残留在我的内心里了。

抬起头，看向从对面教学楼顶层上钻来的阳光，这个下午也好像忽然明亮了起来，再次成为了生命中美好的一天——这种来得快，去的也快的无端臆想和随之而来的情绪波动，对现在的我来说，也许是最好的情况了吧。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江映月脸色一沉，似乎也发现了一节课的时间已经将将过了大半这一点，赶紧轻轻抓住我的手腕，在我半带着玩笑的眼神恳求下，丝毫不留情面地摇了摇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无奈地轻轻掩住鼻子。本以为推开门的瞬间，将近四十个人共同呼吸形成的二氧化碳会向外强烈的对冲，随后带来令人窒息的空气。但实际进入之后，却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强烈，几乎与外面的空气无异：看来这间教室，起码在通风这一点上，做得的确不错。

松开手来，这样突然的进入，倒是预料之中地吸引了几乎全班人的目光。连台上的年轻女教师都停止了授业，推了推自己的无框眼镜之后，抱起手，冲江映月笑道：“怎么现在才来？算迟到的哦。”

江映月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罪魁祸首的我——我赶紧挪开了视线，假装跟自己没有关系——随后无奈地朝她吐吐舌，双手合十，算是抱歉。“聊天聊过头了。闹钟也没响，算是不可抗因素吧。”

柳娜捏着下巴，打量了我一会儿之后，深有同感地附和道：“跟这样的女生聊天，的确是可以理解。”

“理解万岁。”

没理这像是好友叙旧般的两人，我巧妙地将自己藏在了她的身后：虽然内心的波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同时被这么多人注视的感觉，还是让人感觉有些难受。

适应了一会儿之后，我从肩膀处小小地探出头去，依次打量了一下他们投来的信息：从门向靠窗的方向扫过，好奇和惊艳的占了绝大多数。不过，零星地，我也看见了那种类似于‘终于遇到你’似的惊喜不已的眼神——虽然我倒没有产生这种感觉，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视线逐渐来到窗边的那排，从前向后看去，在倒数第二排靠外的那个位置，倒是看见了好像与我有一面之缘的人：五官标致，眉眼里充满英气，留着干净利落的单马尾，投向我的眼神非常不善，似乎正是凌辰那天来借书时，跟在他旁边的那个女生。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对我怀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也不记得她的名字了，我还是挺友善地冲她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也许是我的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感觉吧，这样一来，她的表情反而瞬间呆滞了一会儿，随后慌忙地转移了视线，重新心不在焉地看回摊开在课桌上的书本——原来如此，是不擅长对付友善和温柔的那类人啊。

面对这种一点也不直率的类型，反而很难对她产生什么厌恶的感觉：毕竟，那是毫无疑问的单纯的象征。

在她身后坐着的，就是已经和我见过面的那两位了。洛月寒的表现一如既往地无法挑剔，冲我点了点头，非常灿烂地微笑之后，重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凌辰似乎对我的到来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也大抵是和洛月寒相同的点头微笑，不过很明显地，没有那么流畅和自如。

一一回礼之后，稍微看了看这个班上剩下的空位——可说是寥寥无几。连在一起的两人位，就更只剩下一对了：恰巧，就位于凌辰他们旁边那排最后的那两个位置。旁边是两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生，看向我和江映月的眼神，有种莫名其妙的畏惧感。

或者说，是不自信感更加贴切吧......虽然并不是无法理解这种心情，但也同样无法感同身受啊。我只能朝她们投去友好的微笑。

柳娜沉吟着思考许久之后，有些犹豫地看向那个位置，挠了挠头，有些困扰似地对江映月说：“那两个位置倒是空着。不过，更靠门的那个是有人的，今天下午恰好没来而已，你不会要在这旁听很久吧？”

江映月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后与我对了对眼神，问：“没来的那个，是男生吗？”

柳娜很干脆地摇头：“女生哦。嗯，非常可爱的女生。”

“怎么样？”她小声问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同桌是个怎样的人，不过好歹是个女生，应该不至于相处不来吧？”

面对这样细心而周到的，就像亲生姐姐似的反问句，我挺无力地朝她笑笑，抱怨道：“在你的心目中，我的社交能力就真的那么差么？”

江映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映过剩，赶紧安慰似地拍了拍我的手臂，转头对柳娜说：“那，就坐这里吧。反正也只是暂坐一天。”

柳娜看了一眼挂在教室后门的钟表，有些无奈地说：“那就赶紧呗。上课咯。”

她带着我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后排两个女生的身后，随后拉开桌椅，坐在了并不熟悉的木质椅子上。支着腮，明知故问：“是不是打扰你们上课了啊？”

“原来你有这个自觉啊。”柳娜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去，拿起粉笔。“那，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归根结底，明明李星阙是个非常难得的贤主，朱夏为何没能达到复国的目的，重新让龙旗飘扬在云天城的上空？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南洛在军事上的具体布局看去....”

微微起身整理了一下坐姿，听见所讲内容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愣了愣：这似乎是关于五国的话题。原来，这个班主任是个历史老师啊......虽说一点也不像就是了。

江映月看着那个女生的抽屉，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从中拿出一本历史书来，摊在了我们两个的中间。在向旁边的女生请问之后，将书翻到了应该翻到的位置，随后不屑地小声嘟囔：“才讲到五国史啊。这不是根本不用听课么。”

我苦笑：“一个高二的保送生，说这种话，好像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感觉吧？”

她白了我一眼，伸了个懒腰，毫无顾忌地趴在了桌上，声音压得很轻：“你不也不用听么？还是五国时期的这些事。只怕可以上去给他们讲课了吧？”

“只是略懂而已。没人能真正懂得了历史的。”

不过，即便谦虚地这么说了——随手翻了好几页书之后，我发现这些内容还真的都是五国记里说烂了的事情。柳娜对于这些问题的看法也非常普遍，其中还掺杂着从个人传记中摘出来的客观性不强的野史里的观点。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着实让人提不起什么听得兴趣，只能翻到了后面的近代史部分，稍微了解一下自己不那么精通的东西，以打发剩下的二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