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荒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挪开了视线，将茶杯放回桌子上之后，利落地起身，淡淡说了句：“差不多要走了。晚上还有应酬要谈。”

挺惊奇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并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她没有提，我也就没再自找麻烦，喝着茶顺口问道：“在这附近么？”

“嗯。挺近的。不然也不会在你这睡午觉。”

林晴点点头之后，走到阳台前面，轻轻扶着双开式的门，看着外面的太阳，小小地叹了口气：“天气还是这么热啊。这种日子，真想在家里一觉睡到晚上。”

我吃掉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对她笑了笑：“这个建议不错。等你走了，就这样去睡会儿吧。”

她转过头，生无可恋地白了我一眼，好像想说些什么的样子，最后却还是揉了揉头，选择放弃。慢悠悠地朝我的房间走去。

“说起来，打算穿什么？你的制服不是还在洗么？”

我忽然想起正在洗衣机里‘全面洁净模式’的那几件衣服，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挺好奇地探头看着她。

林晴正在我的衣柜里翻找些什么，见我追了过来，挺不耐烦地转过头朝我摆了摆手，随后重新埋头进去，说：“在你这放了几件衣服备用。制服和休闲装都有，反正尺码差不多，你平时也能穿穿。”

说来惭愧，虽然那个大的惊人的东西的确是我的衣柜没错，如果她这次不说的话，我还真没发现里面还藏着别人的衣服......这样看去，她翻找的位置应该是衣柜的上层。考虑到那个地方是我不怎么涉及的地方，也难怪从来没有发现过了。

耸了耸肩，随手抽了一本书，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着。虽然很反感林晴的这种行为，不过介于我还欠着她一次‘赔偿’，也就没有追究，随她去了——反正事后她再想起来的时候，也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抵赖过去。万一真是什么不合理要求的话，通过这种无伤大雅的方式来避免，毫无疑问，还是非常值得的。

好不容易把一套都翻出来之后，林晴拿着制服，挺警惕地转头看了我一眼，在原地天人交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走了过来，低着头指着门外，生硬地说：“要换衣服了。出去一下。”

我苦笑着将书反扣在床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她一眼：“这似乎是我的房间吧。”

说虽然是这么说，考虑到现实的状况，我也着实不想看见她换衣服的样子。因此，说完以后，就很快转身悠闲地走出房间，反手带上了门。

这种日式的房门根本没有什么隔音效果可言，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很快从里面传了出来。叹了口气，轻轻捂上耳朵，我走到客厅，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台以后，瘫在沙发上，放空意识，继续奢侈地看着天花板发呆，静静地享受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的奇妙感觉。

没过多久，木门‘啪’地一声被推开。我应声看了过去，已经穿好制服的林晴单手拢着长发走了出来，歪着头，用梳子不住地梳着其中杂乱的部分，走向正对着走廊的梳妆间。

因为对她接下来的行程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也唯独懒得跟她说什么‘一路小心’之类的话，房间空出来之后，我就仿佛回到海里，瞬间活过来的一条鱼似地，直接起身关掉电视，走回自己的房间。

学她刚才一样裹上棉被，倚着床头，看了一会儿刚才看着的诗集之后，困意也逐渐袭了上来。强忍着走到落地窗前，拉上窗帘，把书放回桌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也不管林晴是否已经出门，一头倒在床上，拿被子将自己全部包住之后，轻轻闭上眼睛。

直到入睡为止，我的意识中，都没有出现任何跟‘欲言又止’有关的事情。

第二天的日子，也跟这天下午大致相同——正如上一个无聊到让人窒息的周末一样，一到双休日，我的生活似乎就瞬间懒散，并且漫无目的了起来，甚至连我自己都非常担心会不会因此彻底散架。

早晨七点，随着窗外不知是什么鸟的叫声起床，迷迷糊糊地看了眼表之后，发现自己居然睡了足足十五个小时。意识因为这惊人的发现有些懵住，不过很快缓和过来，并情不自禁地为此啧啧惊叹一声：似乎，我正朝着时下流行的社会废人作为目标飞速前进。

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折返的余地就是了。

走到厨房，简单地做了吐司和煎蛋作为早餐，佐上昨天已经冷掉的水果茶，草草坐在餐桌上吃掉，并收拾好盘子和茶具。我回到房间，冥思苦想着挑出几本书来，带着他们一起躺在阳台的那个躺椅上，对着窗外的阳光，空气和鸟，继续看昨天没有看完的诗集：相比本土的而言，这种将原文完全揉碎，吸收，随后按照自己的想法组织词句，让他们用中文的方式得以重生的诗，看起来也颇有一番风趣。尤其是，在读完之后，再去看它的原诗，而后将两者的韵律划出，比较，依次读出——这种阅读的过程，就像是在两个同样漂亮的宝玉中选择一块一样。老实说，真是乐趣无限，让人一点不感觉乏味。

通过这样的方式，不知不觉中看完了将近一半之后，我将书反扣在膝上，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眼睛，朝视野极佳的远方远眺，以缓解疲劳。

此时，大厅中恰好传来开门的声音。转头望去，一身运动装扮的林晴推开门进来，拎着大包小包的菜，挺费劲地将它们全都放在桌上后，擦了擦汗，长出一口气。

顺便看看客厅的钟，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地，居然已经接近中午了。难得找到一本颇为有趣的书，倒是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上午。

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起身，我穿上拖鞋，揉着眼睛慢慢走到客厅，轻声问：“今天没工作么？”

林晴一扫昨日那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的奇怪心情，轻快地点了点头。“周日啊。昨天那个就已经算是加班了。本来想一觉睡到下午，起来以后发现居然才十点多，去跑了个步之后，顺便买了点菜，就来这了。”

我走到餐桌前，简单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马铃薯，西洋菜，两块放在冰袋里冷藏着的牛排肉，还有蘑菇和洋葱，倒是一副要煎牛排的模样。

她凑过来，拎起几个袋子，将食材全部塞进冰箱里，还特意把两块牛排放进最下层的冷藏柜，看了看一脸呆滞的我，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会煎牛排吗？”

虽然没怎么吃过她做的东西，但，对于这样一个平时光忙着处理公司事务的私人助理，我还是不太信任她的厨艺。

林晴瞥了我一眼，笑笑：“你林晴姐当然会煎牛排啦。”

我轻轻叹了口气，挺无奈地看着一脸自信的她，举起三根手指。“第一，你不是我林晴姐。你是我父亲的私人助理，还是近两年才当上的。第二，会不会煎牛排，这顿饭过后就知道了，现在说结论还为时尚早。第三......”

听到‘你不是我林晴姐’这句话之后，她的表情很明显地一下子暗淡了不少，咬了咬嘴唇，没说什么。我也假装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举着三根手指在空中摇晃，迟迟没将最后的那‘第三’说出口，静待她的回答。

僵持了一会儿之后，林晴总算没忍住，语气有些逞强似地说：“第三呢？”

“第三，我可以帮你收拾好食材。”我看了一眼冰箱，又看了看她那一身运动装扮，淡淡说：“在做之前，你可以先去一趟浴室。”

她赶紧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身上——实际上，只有淡淡的香水味，而绝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味道。我也并非是因为这点让她去的，只是觉得运动之后理应沐浴让自己更加舒服而已——随后很不服气地看了我一眼，说：“没味道啊。”

我抿了抿嘴唇，也低眉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之后，走过她的旁边，从冰箱里拿出马铃薯和洋葱，放在砧板上慢慢切着。见她又站在原地，还没能理解我话里的意思，不知所措了许久之后，才很无奈地转头问了句：“出了一身汗，不难受么？”

“啊......是这个意思吗？”

她愣愣，而后，似乎总算察觉到了，赶紧转身走出厨房，朝浴室走去。

我懒得再说什么话，只是感觉：比起刚才那样悠悠哉哉地看着诗集的生活而言，存在交流——还是和不喜欢与之交流的人交流——的人生，似乎就在开口的瞬间，突然急转直下，变成了一种很恐怖的东西。

曾记得，当年看过的书里，有句话叫做：比起低质量的社交，我宁愿选择高质量的孤独。本来以为不是什么特别有道理的话，但现在仔细考量一下，似乎说的也没什么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