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壁咚
江映月也听出来我抱怨的意思了,轻哼一声,走上扶梯,笑嘻嘻地回头对我说:“让你多走走路也不是坏事啊。天天呆在图书馆里,就不怕生活太好发胖么。”
我跟着走了上去,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算是较好的身材,呆呆地捏了捏肚子。尽管这是我今天第二次确认,还是没能捏出任何多余的赘肉来:也许这就是基因的魅力吧,从我懂事以来,这个问题似乎就一直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可能也和我的食量太小有关系。
“不会长胖的,我。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太相信吧。”
“不不不,我相信。只要你说的话,我都绝对相信。”她侧身倚在扶手上,语气非常果决,看我的眼神却有些复杂:“是有那么一些人不论怎么吃都长不胖的,我也不是特别纠结这个问题。”
我好奇地歪歪头。“那,从刚才开始,在想些什么呢?”
“从一个普通女生的角度来看,你还真是那种被命运青睐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天选之子?类似于那种东西吧。”
她体贴地帮我拿下包放进安检机内,皱着眉试图调词遣句,最终一拍脑袋,支着手指列举道:“长得漂亮。有花不完的钱,穿不完的衣服。还不用上课,怎么吃也吃不胖:这是多少人梦想中的样子啊。硬要说缺点什么的话,也许还缺个和公主相配的白马王子?”
我不太理解她口里的所谓‘梦想’,就没再谈这个话题,先她一步拿起包挎在肩上,指了指边上的售票机,走去的时候顺口问道:“坐到哪个站?”
她忙不迭地跟了上来,有些慌张地掏出交通卡,通过背面的站台图确认了一下,随后从排队的铁栏外凑了上来,帮我选择了一个恰好五站之外的,名为‘元庆’的地铁站,笑了笑:“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嘛。”
我看了看票价,有些迟疑地掏出钱包,翻找一番,勉强找到了一张十元的纸币投了进去。令人心情愉快的哗啦声传来之后,她迅速屈身,在我想要弯腰之前就已经帮我拿起了票和零钱,得意地朝我晃了晃,向进站口走去。
苦笑着跟了上去,我和她一同过站,到朝那个方向的等车口站定。这时才有了兴致,接上了刚才的那句话:“我知道一般来说能看出来。只是,习惯性地依赖别人一下而已。”
“啊~真是大小姐呐。”
也许是因为周六上午的缘故吧,活在这个疲惫的大都市里的生力军们都还沉浸在周末难得的慵懒里,周围只有零星几个人,也都没排在我们这个门口。江映月朝四周看看,向我做了个鬼脸,忽然凑了上来,在我的肩部飞快地蹭了蹭,又马上离开,背起手原地晃着,笑容绽放的忽如其来,说:“感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快变成你的仆从了。”
我看了她一眼,笑着回敬道:“承受不起。我们家可请不来你这样的仆从啊。”
列车如期而至,声音呼啸。她赶紧拉着我稍微往后靠了两步。我则呆呆地看着车体上的灯像是电光一样在咫尺之间一闪而过,伴随着那如同上古巨人从千年的沉睡中苏醒般的轰隆声,以及几十米长的世界之蛇从巢穴之中猛地窜出所引起的风声,俨然一副将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的前兆。
呆滞之余,双扇门随后打开。我们找了两个靠边的空位坐下。她的身子因为左边的孩子和母亲而与我紧紧贴着,肌肤的触感透过那能一眼看出轻薄的热裤传了过来,与周围的空调温度相对比,似乎格外炽热。
我微微红了脸,因此侧过头去,假装看着右后方的电子屏。江映月似乎对此没什么感觉,应该是为了不让那对其乐融融的母子听见,还转过头来,并非抱怨地小声对我笑着说了句:“好挤啊。明明是周六的上午来着。”
的确,明明等车的人只有寥寥几个,列车上的人却出乎意料地非常之多。出于分散注意力的考量,朝两边的车厢看去的时候,我甚至还为能立马找到空位而庆幸了起来:在车厢中央,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站着的人一点都不算少。有个车厢甚至连拉环都不剩,他们就像八仙过海一样发挥各自的本领——单手撑顶保持平衡的;紧紧抓住恋人的手臂的;只用单手越过人头抓住小小一根柱子的;甚至无依无靠,凭着四周人群的推力来不让自己摔倒的,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虽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也不是特别对得起这些明明花了一样票价却坐得如此辛苦的人们,我还是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绝佳方向,尽量避免去刻意感受江映月身体带来的那鲜活的触感。
接近下一站的时候,车辆开始减速,远远望去,他们就跟波浪一样随风翻腾,从一边开始掀起此起彼伏的浪花,同时失去重心,斜倾而后又再次困难地站定.......尽管只是看着,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了在这个城市中生活的不易。
就像当年某个女王曾经说过的那句‘既然很饿,为什么不吃蛋糕呢’一样,我不禁在想:像他们这样没有私家交通工具,只能依靠地铁公交出行的,应该还有很多很多人吧?一天到晚过着这样与重力和惯性相抗衡的日子,日复一日,究竟会是种怎样的感受呢?
可以说,生平第一次,我感受到了命运带来的青睐,也似乎有些理解了江映月刚才说过的话。
列车在下一个站停稳之后,我们这个车厢也未能幸免,上车的人愈来愈多了。他们就在我身边的那个车门处蜂拥而过,人流很快铺满了整个车厢。虽然还没有到之前看见的那种人和人之间不存在任何缝隙的地步,但还是让人望而生畏——刚才空空荡荡的空间现在却忽然人满为患,的确有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意思。
似乎有些犹豫着走上车来,补上车门口最后一点空缺的,是一对看起来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夫妇。两人都是慈眉善目,带着眼镜,像是大学里教书的老学就,让人一眼看去就心生好感。时间已经将他们的青春活力侵蚀殆尽,但又没有老态龙钟到出行都得考虑自身的健康状况——正是处于这样一个阶段的两人,尽管是面对这般情况,在几度犹豫之后,仍然随着女方的坚持而走了上来。一边说着‘劳驾’,一边在我身旁的角落处紧紧相拥,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又似乎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老先生的肩膀,朝我刚才坐着的位置伸出手,小声说:“如果可以的话,请坐吧。”
虽然第一时间有些没搞懂是什么状况,江映月还是跟我一同站起身来。看见我的行为之后,会心一笑,也跟着比划了一下,艰难地从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凑到我的脸旁,笑道:“还有这个。”
两人第一时间有些愣住,对视一眼之后,老先生对我慈祥地笑了笑,双手合十之后,轻摆两下,算是道谢。从江映月让出的道有些费劲地挪了过来,轻呼一口气之后,坐下。我和江映月则挪到了他俩刚才所在的角落,身子依然紧紧相贴。
他的老伴轻轻拍了拍我握住杆子的手,笑道:“谢谢你啦,小姑娘。”
我慌忙看了过去,朝她摆摆手,回以微笑:“不用不用。很羡慕两位的感情。”
“唉,老夫老妻啦。这么多年还是倔不过他,说了打个出租车的,还给小姑娘俩添了麻烦,你看这老顽固。”她笑骂着拍了拍老先生的腿,嗔怪。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陪着笑,顺势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均是皱纹纵横,却无端给人一种非常羡慕的感觉。
与之相伴的,却也有些许的嫉妒。
我的视线有些恋恋不舍地撤了回来,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忽然对上了江映月那含着笑的眼神。
慌忙地看了看四周,反应过来之后,这才发现:因为实在太过拥挤,她也不想周围的人与我接触到,就伸开双臂撑住我左右两边的扶手,像一个锁住我所有逃离方向的牢笼一般,将我紧紧地‘困’在了角落处。身子与我正面相对,脸和脸之间的距离,就连十厘米都不到——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这,和几年之前非常流行的男女之间的‘壁咚’姿势,非常相似......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个东西。
我无法继续面对她的目光,赶紧低下了头,脸上的炽热,恰似刚才挂在天上的太阳。
换位置的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报站声传来之后,下一个站就紧接而至。随着减速带来的惯性,她身后的压力好像也越来越大,虽然尽力撑着,但身子和脸还是不可避免地向我靠近了不少,甚至一度鼻尖相对。
我知道我的脸颊已经涨的不能再红,所以索性直接闭上眼睛,只听见她那不规律地呼吸声在我前方阵阵响起。内心悸动,像是要跳出胸膛。
惯性到了极致的瞬间,她那纤弱的臂膀终于无法承受身后的压力,如同洪水崩堤般,猛地松开了两边的栏杆,朝我猛地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