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于秋日绽放之花

第97章 祈火

“凌辰。”


她的声音依然清甜清甜,像是最近刚刚成熟的金钱橘一般。


无奈地转头看去的同时,我在内心中默默地将所记着的数字加上了1,从9变成了10 ,同时尽量挤出微笑,问她:“怎么了?”

蓝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我们之后,笑着凑过来,小声在我耳旁说:“跟我谈恋爱吧。”

温热地有些腻人的气流突然拂过耳道,让人不禁打了个颤。我下意识地捂住双耳,赶紧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她娇笑着的注视下,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要。”

她的表情瞬间沮丧下来:“哎?为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正好物尽其用,将前段时间洛月寒用来‘教育’我的那段话再背了一遍。语气之淡然,言语之流畅,简直比她当时还要使人信服:“究其根本,恋爱此物,对现在的我来说丝毫没有意义。花那么多的时间去揣测另一个人——尤其还是个异性——的想法态度,实在是对人生的一种浪费。况且,这个时候,还并非是能将一个人完全定性,彻底了解的年纪。如果到时阴差阳错,顺利地结婚生子,自然算得上是最好的结果。但事实上,大部分在此时恋爱的人,最终面临的却都是分手的结局。最终剩下的,除了偶尔想起还要叫人心痛的记忆,再无他物。暂且不谈恋爱这一行为是否有我所不知道的,对我有益的点,不过,假如我将所付出的时间全部付出在其他地方的话,所得到的一定比花时间在恋爱上的要多。”


虽然极度绕口,想要尽力压低声音说得清晰这点也非常让人难受,不过,这段话的威力还是显而易见。纵然是一向古灵精怪,甚至称得上伶牙俐齿的蓝可,一时间竟也无言以对,只能呆呆地抬头看着我,像是见到了什么上古生物。


趁着这个空档,稍微看了看我们的周围,以确保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俩的悄悄话——叶晓依然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惹得旁边正看书的柳朝雨皱起眉来。真难为了她,哪怕在老师之前说可以调位的时候都无动于衷,继续忍耐旁边那个与自己全然不同的社会蛀虫。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脾气不算太好,不过实际上,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啊。


往她们的后面看去。独自坐着的洛月寒正面无表情地托腮看向窗外,挂着耳机,难得地没有审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我提出了那个要求以来,这种冷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天多,还全然没有和好的迹象,可能也是关系变好的过程中所必须经历的一条道路吧。正如那句话所说,没经历过争吵的情谊,永远不是真正坚固的情谊.....


——尽管进行了这样的自我安慰,心里还是在看见她的瞬间一阵难受,赶紧将目光挪到了别的方向。其他同学们,则大多都是一副各司其职的模样:平时看书的现在也看的不亦乐乎,最认真的那几个还是一如既往地做着笔记。柳娜依然在讲台上说得唾沫横飞,从五国史讲到洛史再讲到近代史,虽然精彩,但也错综复杂,让人总捋不出一条线来,在应试的角度上看,确实算不得是一个优秀的教师。不过,这学校所重视的也不完全是应试就是。


确认了世界和平,并未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动之后,我收回视线,看了一眼仍看着我的蓝可,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说:“结束。”


她一愣,回过神来,问:“什么结束?”


下课铃应声而响。柳娜的话戛然而止,收起教材,毫不拖延地顿顿桌子,说了声下课。我和蓝可同时起立,在一片嘈杂声中对她解释:“历史课结束。解释也结束。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

她歪了歪头,似乎不是太懂我话里的意思,再一笑:“可是这改变不了什么啊。”

我顿生不祥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你不想谈恋爱,是你的事情。”她一脸认真地指了指我。而后,再指了指自己,振振有词地说:“但我喜欢你,因为喜欢你而做出的努力追求,则是我的事情。两者并不冲突吧?”

“......也许,算不得冲突。但你不觉得在浪费时间吗?”


蓝可干脆地摇了摇头,收拾好了书包,斜跨在肩上,对我说:“丝毫不觉得。把时间花在你的身上,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我实在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能默默弯下腰去,收起历史书,叹着气背起书包。洛月寒恰好从我旁边的走道经过,仍挂着耳机,面无表情地瞟了我一眼,忽然露出诡异且意味不明的微笑,随后快步走开,像是飘然经过的鬼魂,让人不寒而栗。


与她相处已久的我,自然知道此时的她正想着些什么——面临如此的状况,也绝非我本人所愿。除了任其发展,不管不问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处理方式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转头对她说:“你先去生物教室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本以为会再就这个问题纠缠许久,不想这次,蓝可却答应地非常爽快。说了声好之后,就费劲地从我的身旁挤过,从较门更远的这个过道一路走出教室,过程坎坷,远不及她刚才直接右拐出后门方便——兴许,就是为了这一下的接触吧。也的确让我面红耳赤,完全适应不来。


轻轻拍了拍脸蛋,我呼噜呼噜地飞快着甩头,将这一切都抛在脑后,走到叶晓的座位旁边。下课的动静自然很大,她却睡得依然香甜,打鼾声甚至盖过了旁边柳朝雨挪动椅子的声音,兴许是昨天训练真的太累的缘故吧。


柳朝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诚恳地说:“辛苦了。天天忍受这么一个同桌,真是不好意思。”


她转头来看了看我,淡淡说了句“不如劝她早点睡”之后,潇洒离去。还是她的行事风格,让人除了敬佩之外,根本找不出其他词来描述:比起我们,她在这些方面真的要成熟太多。


带着歉意看着她走出教室的背影,环顾四周,似乎也不剩下几个人了。生物课要到实验室去上,而偶尔的转移教室,在景华来说,也算是比较常见的了。由于和叶晓组成了两人小组的原因,每次赶到那个不算太近的实验室时,都已经将将打铃,今天也应该如此。


看着她那比起从前没怎么变过的睡脸,心情复杂地附身,轻轻推了推肩膀,我小声对她说:“起床了。叶晓。”


“唔......”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揉揉之后,看着我,眨巴眨巴,问:“生物课?”


我看了眼表,点头:“嗯。而且快迟到了。”


她说:“那老师很凶的。”


我苦笑:“知道了还不快走?”


叶晓朝我摆了摆手,居然再趴了下去,说出的话理直气壮:“但我今天太困了。不然就把我背过去,不然就帮我请个假。二选一吧。”


我看向教室外面,迟疑一会儿,轻叩了叩她的桌面,问:“昨天还是训练?”


“肯定是训练啊朋友。十一点多才回家。我们那个教练简直不是人.....算了算了不提了,帮我请假吧。我接着睡会儿。”她的脑袋在臂弯里不安分地挪动了两下,找了个更加舒服的位置,长叹一口气。“早知道就不加什么散打社了,真是造孽......”


面对此情此景,我也毫无办法,只能在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之后,独自走出教室,为她关上了门。


自从她受邀加入社团,这样的日子似乎也就变成了常态。景华虽然办学时间不长,社团的总体实力也算不得强,不过,在少数那几个项目上——比如说,月寒所在的文学社,和她所在的散打社——还是非常有地位的。学校给予格外宽容的同时,也往往大力支持他们参加各项的比赛,以为学校争光添彩。一个月后,恰好就有个省级的散打交流赛,是往年学校的重点争夺项目。作为新入部成员,她因为自身实力过于出众的缘故,破例需要与高二的学生一起参赛,也正因如此,才落得个这副模样。


坦白来讲,在我和洛月寒看来,‘为校争光’这种虚无缥缈的理由,并不值得我们付出那么多。为之练习到十一点多才能回家,更是天方夜谭。但学校已经对她承诺,如果能夺得奖项的话,可以让叶晓破格升入未来将要建好的景华大学,分数低的简直算是直升。对成绩一向并非长项的她而言,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因此努力付出,也似乎变得理所当然起来了。


反正,总比熬夜玩游戏要好不是?


心急火燎地快步走到生物实验室,在最后一排,最边缘的位置就座。这两天的事情已俨然让我身心俱疲,乃至于拿出书来,坐好的时候,居然有种‘得救了’的奇妙快感。


正小心翼翼地端着盆花的中年男教师推了推眼镜,尖锐的目光随即飘了过来,问:“凌辰,你旁边那个呢?”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我苦笑着耸了耸肩,如是说:“老师,她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去了。”


这个国字脸男人也不死缠烂打,看他的目光,明显对手上的花更感兴趣。只是说了句“哦”,就拍了拍桌子,清清嗓,朗声道:“同学们,都看过来。今天,我们讲临火花的自燃原理。”


应付完后,我疲惫地叹了口气,看向他手上那一盆以玻璃隔离着的花。在看见那两株洁白无瑕,像是雪一样的花身时,却不知为何,忽然愣住。


他拍了拍玻璃罩,声音洪亮。却娓娓道来,讲的也的确是古代的传说:“众所周知,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花。它出产自古中陆的北方地区,不成群生长,培育条件艰难。其最为奇妙,也是最广为人知的一点就是,在两株临火相邻而生的时候,它们之间的距离会莫名其妙地拉近,拉近,再度拉近,最终,紧紧交缠在一起。”


“如果这个时候,以人力强行将它们分开。”说到这里,他戴上隔热手套,打开玻璃罩,双手轻轻伸进两花交缠住的花杆处,聚精会神地凑近看着,突然猛地一拉。“其中一株,就会像这样,瞬间燃烧起来。”


正如其言。在花杆分离的瞬间,左边的那株花仿佛神助似地,以无法解释清楚原理的方式,瞬间爆发出冲天的火花。


我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心里莫名其妙,生出了一丝落寞的感觉。教室里同时发出一片惊叹。


约半分钟后,火光熄灭,原本美不胜收的花,却只剩下黑漆漆的杆,搭在了另一株的花瓣上。


他满意地搓了搓手,继续说:“但,来年的秋天时,这株明明已经被烧透了的花,却又会重新绽放。只是呢,这一次绽放之后,它们的关系,却发生了变化——”


“两者的距离会越来越远,再也没有相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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