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光明

不管对凌辰的夸赞是否真心实意，在我看来，这句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尤其是在一些出国工作过的厨师身上，这种对食材和味道的更新和创意，可以说是屡见不鲜。不过，到了那个地步，客人所享受的就不仅仅是料理本身，也包含其中隐藏着的个人想法和创新思维。虽然偶尔也有能弄出好吃法的情况——比如，这道略甜的鳕鱼排。也有甜的做法，但以前是不拿芝士调味的——厨师不小心撞上南墙，从而使人吃到那些平均水准甚至水准以下的东西，也并非什么难以遇见的事情。

其他人的感受暂且不管，对我而言，如何妥善解决一天只有两顿的日常用餐，给这艰辛的一日带来难得的享受，可以称得上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正因为它的重要性，在找餐厅或者说点菜的这些方面上，我一向以稳重为主，很少去追求一些特殊的体验。自从碰上定食之后，这种体验算是慢慢的增加了起来。所幸到现在为止，一切OK，也没有踩过雷。可以说，已经足以证明这个老板的水平了。

不紧不慢地吃完这餐之后，洛月寒遵守了她之前的承诺，主动起身买了单。午休时间还剩下将近半个小时，我本想起身直接回家睡个午觉，却被买完单回来的她拍了拍肩膀，在收起钱包的同时向我提议：“之前，我们谈过样章的问题吧？现在，可以带我去看看么？”

江映月已经走出了店外，正好奇地打量我俩，见我看了过去，还笑着冲我招了招手。考量了一下时间上的问题之后，我对她爽快地点点头：“当然可以。我存在图书馆的电脑里了，一起去吧。”

“好的。不过，你和江映月倒是不谋而合。”欣然应允的同时，洛月寒也小小地调侃了一下这一点。随后与我一起往外走去。“条件允许的话，我建议你还是买一台便携的笔记本。图书馆的那个电脑，毕竟不是私人财产，也没法随身携带。有的时候，还是不太方便。”

一旦提到和钱有关的问题，那笔价值不菲的遗产就再次冒了出来，于我的脑海中晃晃悠悠，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换做以前，这应该是我立马就能决定，甚至下午就会去选购的事——毕竟，如果买了的话，周末在家的时间就可以多多少少用于正途了——但现在，却只能默默笑笑，含糊地说：“如果因为这个得到收入的话，会考虑的。”

洛月寒似乎挺能理解我的这种心情。跟在江映月的身后，低头查阅手机邮件的同时，试探性地问了句：“想用自己的钱买？”

我点头承认。这和我所想的也所差无几。“是的。”

“果然啊。和我当时想的一样。”她侧过脸来，感同身受地看着我，笑的很开心。“我现在用的那台笔记本，就是用实习工资买来的。如果这本书能确定出版的话，你的收入会比我当时还要高不少。”

江映月突然插了句嘴：“为什么我现在还没有啊？”

“快了。”洛月寒把手机伸到她的面前。“现在就在和出版社商量你那本的事。晚上把稿子送过去之后，稿酬应该就能打到你的账上。”

她看了看邮件，又看了我一眼，瘪了瘪嘴，有些不服气似地嘟囔：“为啥苏芳刚开始就能拿稿酬啊。”

我拍拍她的肩膀，算是鼓励。洛月寒则收回手机，双手飞快地打字，解释道：“你的那个题材，算得上是流行文学，许多人都能写得出来，出版优先度并不算高。她的是纪实文学，保证出版，成文难度大，周期长，但质量也要更好。为了保证这些作者能够专心写出好的作品，我们出版社对这些作品的作者一直有固定薪资的制度。在规定的成书期限内，比如说，一年时间，每一个月内达到规定的章数之后，会给你发基本的生活补贴。当然，真正的那笔稿酬，还要等完书之后再做讨论。”

这个制度倒是非常人性化。考虑到现实状况的话，简直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如果今后决定走这条道路的话，与她们出版社一直合作下去，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前提是，我写的这些东西能被看中——对于这点，我也还算是有着不大不小的自信。

与不少学生一同走进学校。江映月因为学生会工作的原因，在图书馆与操场的接壤处与我们分开。我则如同往常一样打开图书馆的大门，带着洛月寒进了图书馆。在只有我们两人的空间里，她还挺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四处打量之后，感叹：“在这种层面上考虑，你还是挺幸福的啊。能够一个人独享这个图书馆。”

“也是有工作在身的。”我打开电脑，放上音乐，将稿子调了出来，苦笑着对她说：“整理书籍虽然不算太难，但比较繁琐。我来这里半个月多了，才勉强把第一层的全部整理完毕。”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前台后的那些书架，莫名地摇摇头之后，拎着凳子在我的身旁坐下。“光是第一层也很了不起了。换我来的话，可能真的会中途放弃。”

我不予置否，将座位稍微挪开了一些，说：“这就是今天写出来的。”

“让我看看。”

洛月寒探身过来，将脸凑近显示屏，全神贯注地看着文档里算不上太多的段落，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我有些忐忑地望着她的侧颜，不经意间随空调风传来的，是她的身上那股淡雅清新的香水味：初闻像是果香，闻多以后，却又似乎变得浓郁了些，进化成了奇妙的花香，尽管味道依然很淡，也将层次感表现的淋漓尽致。好像夏季的雨天之后，散步经过延绵百米的花田时，从那里飘来的味道一样：总在你的鼻尖萦绕不散，彰显自己存在的同时，也并不冷淡地消散而去。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如梦似幻，正如同洛月寒给人的感觉。

愣愣地望了她的侧颜许久，正如她专注地看着我的稿子。直到午休的预备铃打响之后，她才恋恋不舍似地收回目光，看了我一眼，认可似地一点头，问：“这是第一次写作？”

“是。”

洛月寒的目光在屏幕上游离不去，随后，心满意足地笑着感慨道：“非常不错了。可以看得出许多名家的痕迹，文学功底也称得上是深厚。起码，比起当初的江映月，要高出很多档次。今天这趟催稿能有这样的意外收，实在太幸运了。”

算是半悬着的心，总算随着这话而放了下来。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谢谢夸奖。”

“我才要谢谢你。”洛月寒却摇摇头。而后，突然正经地起身，对我微微鞠躬，轻声道：“能把这样的机会交给我，不胜感激。”

我吓了一跳，也赶紧起身行礼，说：“这边才是。能给我将这本书出版的机会，对我而言，意义非凡。”

她的目光异常坚定：“我清楚身上的责任。今天晚上，就会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在三天之内，就稿酬和待遇，会给你具体的答复。”

“这些倒.....”我挺困扰地笑了。“嗯，说不在意的话，是在骗人。不过，起码就这本书而言，比起能获得的利益，我更在乎能否将其公之于众，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毕竟，这就是我写作的目的。”

洛月寒闻言一笑，算是十分郑重地向我作了保证：“放心，你这本书并不属于叫好不叫座的那种类型。加上也是个热点话题，一定可以出版的。”

尽管其人给我的感觉有些虚幻，从相处的经历来看，她却绝不是那种会随意食言的类型。这个保证，也着实作了我内心最为坚实的后盾——迈向新生活，慢慢开始独立的第一步能够如此顺利，是之前的我万万没有想到的。真可谓时也命也。

将样章拷贝了一份，在开头处署上我的名字之后，她很快与我道别，踏着上课的铃声走出大门，步伐不紧不慢，朝左边的操场拐去。那个方向，不像是要去教室的模样：老实说，也算是情理之中吧。说来也惭愧，比起我这种因为看书而不上课的，她的理由着实要更加充分一些.....毕竟，好学生常有，这个年纪就已经这么出色的人却不常有。抛去其他方面不谈，单从性格和行事作风来看，洛月寒今后的成就，绝对可以超乎我的想象。乃至于最终拥有足够的财富，能够毫无压力地买下我家那套主宅也未可知——很讽刺的是，也就是从这种诡异的方面上去考虑，比较，才能感受到父亲在世俗人口里的那一丝‘伟大’啊。

将之前看了大半的那本银行职员血泪史看完之后，时针指向三点。感慨着他们人生的艰难和不易，怀着确幸的心情，我做完了所有闭馆工作，同样出门右拐，朝公寓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