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于秋日绽放之花

第59章 温柔

我沉默,双手捧着酒瓶,不停转动去看它的壁身。古希腊女神的半身像极具美感,淡蓝色的瓶体也足够艺术——但里面没酒了。里面没酒的酒瓶和垃圾并无两样。最终还是放回原位,叹了口气。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的举动,语气一转:“不过,命令也好交流也好,无论怎样,你都只能接受对吧?为什么还要区分的这么细呢?”

“古代囚犯受死的时候,倘若皇帝宽容,还让选死法呢。其实区分了也没实际意义,只是让自己想些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而已。”


林晴低头思索着我话里的意思,少顷,缓缓点头:“你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倒还真有些独到的理解。”


我看了她一眼,重新拿起书来,淡淡说:“托某人的福,凭空多了许多思考的时间而已。”


她对这个话题从来都避之若浼,没有接话,而是看着窗外问:“晚上想吃点什么?”


“不想吃。想去睡会儿。”


逐渐地,我有些厌倦了这样失去意义的对话。站起身,把拿来的书全部抱起之后,从侧面看了她一眼。“任务完成了,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林晴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但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嗯。那,我晚上就不来咯。”

“再见。记得带上门。”


我没再多说,径直转身出了阳台。


她依然站在原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有回答。


毋庸赘述的星期天,就这样,在一段让人印象深刻的对话之后,混混沌沌地度过。


于是,这次让人不适的对话,也就成了我第二天在图书馆给江映月解释要插班的原因时,所依靠的全部材料。


说来很奇怪。有些事情,对于经历过的本人来说,明明是甚至不想再想起哪怕一次的奇怪回忆,在身边有人倾听时,却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出来,甚至随着对方的欢声笑语而跟着改变情绪,从而改变对那件事的所有看法。


如同渡边彻对直子讲敢死队的事情,我把父亲的这段话原样重复给了江映月。说完之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转过头放眼望去,窗外正是夏日难得的好天气:晨间走在上学的路上,一路都是蓝天白云,清澈地甚至让人一度怀疑是不是进了什么异次元。路边的树,因此翠绿的像要滴出水来,连车的鸣笛和鸟的叫声,也随着清新的空气和明亮的天空而清脆了不少,丝毫不让人感觉心烦。到了正午时分,恰到好处的太阳则顺势普照了整个世界——并不是前天那般热烈的暴晒,甚至让被照射的地板都白的蒸腾起气来。只是给人以单纯的明亮感和明快感。仿佛只要在这样的阳光下生活着,不论什么事情都能完美的解决,大家的生活也都因此而开心,快乐起来——就是这样的给人以希望的阳光。


一言以蔽之,这是北辰难得的,能让人由衷觉得,‘生活在这样的城市,我非常幸福’的一天。从行人的表情上——尤其是那些本来都灰头土脸的上班族——可见一斑。


我的注意力,却放在如同沐浴在一层光中的窗外的空地上:那里,杂色的小鸟,雪白的鸽子(这在学校是难得一见的),和不知从哪跑来的两三只黑白各异的野猫一起躲在屋檐的阴影下,彼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们时不时地蹦跳,行走几下,却没有一方先敢越界,维持着这样微妙平衡的情况下,皆胆怯而又好奇地望着对方,行成三足鼎立的姿态,活像是在开什么动物界的大会一样,让人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产生好奇。


这样一直望着。不久,江映月大概把思绪调整过来了之后,捏着下巴,低声念叨道:“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


“嗯?”


我收回目光,看见她手中的筷子夹起的鸡块在悬在半空许久之后,终于随着江映月的念叨,尘埃落定,被塞进了嘴里。她缓缓咀嚼之后,捂着嘴说:“我还是觉得,苏叔叔的目的有些让人摸不清。”

我叹了口气,托着腮,继续关注外面的大会,挺无奈地总结:“无非是想让我多交些朋友罢了。”


江映月笑了笑,合上饭盒的盖子,说了一句惯例的‘多谢招待’之后,起身满上了我们两个各自面前的茶。我道了声谢,单手端起浅抿一口,像是在企求她的肯定一样,继续说:“这种父亲,无论怎么看都非常奇怪吧?”

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随后就双手捧起茶杯,小口喝着,像是抱着坚果的松鼠。


“确实。我的父亲,基本不会对我下什么要求.......不过,说到奇怪,作为一名高中生,像你,我,艾然这样不上课才很奇怪吧?”


喝茶的途中,江映月忽然意识到了这点。赶紧放下茶杯,如梦初醒般看了我一眼,皱起眉来猜测:“虽然考虑到特殊状况,这样也无可厚非就是了。你说,会不会是,感觉到了成绩的重要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恐怕要打破什么吉尼斯十大不可思议的记录了。


我抿了抿嘴,苦笑着,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上次好好听课,恐怕要追溯到初三了。课程差了这么多,就算我愿意投身到那些无聊的学习中去,也不一定能取得多好的成绩吧?”

江映月的表情一下暗淡下来,沉重地点了点头:“确实......”


背景音乐忽变,变成了慵懒的爵士乐。我无可奈何地重新打开电脑屏幕,换了一首稍微轻快一些的轻音乐之后,定定地望着那首歌的歌名,继续说:“而且,他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重视学历的人。比起让我好好学习,考个靠谱的大学来说,他可能更倾向于直接把我保送到这个学校新开的那所大学里吧?”


她关心的点似乎在提到‘大学’的瞬间产生了一些偏差,眼睛一亮,挺兴奋地看着我,问:“那,岂不是能继续当同学?”

看着她那突然兴奋起来的表情,我也不忍心打击什么,唯唯诺诺地含糊道:“......嗯,应该吧。如果情况平稳发展的话。”

“可,那个时候,”兴奋过后,江映月似乎又开始担心什么,左手微微摸着脸颊,看着我,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性:“万一你没法继续当图书管理员了,怎么办?”


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也许是因为身处其中的原因吧,我倒是没怎么感觉到这方面的特权。仔细想想,这个地方还是给我带来了不少便利和乐趣的:起码有书看,安静,有中午吃饭的地方,音箱的效果也足够。如果一下子失去掉,可能真的会如她所说,产生些许的不适应吧?

不过,这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能无奈地摊摊手,回答:“看着办。”


“真是艾然风格的回答啊。”

“也许潜移默化了也说不定。最近,也感觉,自己做事情比之前果断了许多。”


尤其是在面对林晴的时候更甚,果断的简直不像是平时那个注重礼仪的,温和的我——我悄悄地,在心里补上了这句。


毕竟是那个人啊。

不知在纠结什么,江映月凝视着前台,表情挣扎地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最后,索性非常释怀地‘嘛’了一声,捧着茶杯看向我,笑笑:“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回到问题上来。如果只是给你安排一个旁听位置的话,一周一次课,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虽然关系已经很熟了——我自认为的,不过还是谢谢。麻烦了。”


我周到地起身,冲她点了点头,行了四十五度的鞠躬,随后坐下。江映月连忙摆了摆手,反而因此慌乱了起来,苦笑道:“没必要这样啦。”


少顷之后,她又挠了挠脸颊,犹豫着微微抬起头来,看了看我,补上了一句:“况且,也并非你自认为的。都一起约过会了,难道还不算很熟吗?”

我愣了愣,听到这句话之后,受到她反应的影响,也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去,声音细微地‘嗯’了一声,赶紧端起茶来喝了口。


轻咳之后,她清了清嗓子,仿佛为了掩饰紧张似地,右手食指不轻不重地点着前台,看着我,继续说:“不过,有个问题,需要你本人确认一下。”

慢腾腾地捧着茶杯,喝完之后,忽如其来的情绪也被大概遮掩了下去。我假装平静地看着她,说:“请讲。”


江映月拍了拍脸颊,表情稍微正经了一些,微笑道:“具体去哪个班级听课,你是有选择的权利的。虽然知道你在学校认识的人有限,可能也很难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再三考虑之后,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让你选择你想去的班级。如果里面有认识的人的话,也能大概缓解一下初到一个新环境时那种紧张的情绪吧?”


原来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意料之中的温柔。


我的内心像是瞬间照进了阳光,情不自禁地朝她露出微笑,轻轻说:“谢谢。”


“都说了不用啦。你就是这点不好,太讲究这些了,在这种方面反而应该多学学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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