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旧友

可能是因为谈话节奏实在太快，且只有寥寥数句，时间加起来，也连十分钟都不到的缘故吧。从刚才开始，江映月就一直有些晕头转向，好似被人牵着鼻子走一般。直到我说完这句话，转身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之时，她才勉强从这怪圈里脱离出来，跟着起身，望着我即将离去的背影，难得地轻声说出了一句让我的脚步为之停顿的话。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我和艾然，时刻都陪在你的身边的。”

门只拉开了一半。如梦初醒般，我停下脚步，转头过去。她的笑脸虽然带着些懵懵懂懂的感觉——想必是被刚才那一连串的问题问晕了吧。进去以后就劈头盖脸，风风火火地，连我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也难怪她是这个反应——却依旧那么好看，那么富有生气。简直就像迎着阳光在草坪上蹦蹦跳跳的小动物似地，向全世界的人宣告着自己的美好。和我们初见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她没有变。她还是那时的那个江映月。但那个总是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甚至不敢与男生正常接触的孤僻大小姐，也慢慢，慢慢地，总算成长成现在这样的自己了啊。

不知不觉中，我早已不是孤身一人。

胸腔中满溢而出的温暖，在内心里凝结成了宝石。我略一点头，同样对她微笑，用无比肯定的语气承认：“嗯。我，当然知道了。”

“有事随时来找我。不管是什么文件，都能因你而降低好几个优先级哟。”她眨了眨眼。而当目光投向那些文件的时候，表情又变得有些忧愁了起来，小声嘟囔：“虽说到了最后还要赶工就是了......”

这可爱的反应让我不禁噗嗤一笑。最后看了眼钟表，距离上课只剩下七分钟，但刚才一直有着的急迫感，反而因她的玩笑而变少了些。脚步在原地迟疑了会儿之后，诚心地提议：“等两边的事情结束了，再去定食吃顿饭吧。”

“行了行了，别立这么奇怪的Flag啊。快上课了不是吗？赶紧去赶紧去。”她佯装不耐烦似地朝我摆了摆手，重新坐下去，低头处理那些文件。但最终，却还是没能忍住，再次看向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那，约好了？”

“嗯。约好了。”

我将半推开的大门彻底推开，在眼镜女生警惕的眼神下，径直走出学生会室。目标明确，步伐也出奇地坚定，像是出征前上朝受令的将军，就这样穿过走廊，一路朝着高一教室的方向走去。

下了二楼，走过电梯前的那个走廊，只要拐角就能看见教室门口的地方，一个似乎很眼熟的——不，与其说是眼熟，不如说是印象深刻——女老师恰好迎面拐来，愣了愣之后，对我露出微笑。戴着黑框眼镜，抱着历史课本，身材姣好，年龄也似乎不大，浑身上下有种知性的美。如果没记错的话，正是凌辰那个班的班主任皆历史老师。

她像是刚下了课，看见我以后，一脸轻松地和我打了个照面，居然还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停下脚步：“哟。苏芳。来上课的吗？”

我无意与她寒暄，但出于礼貌，又不能立马转身离去。示意的同时，只能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上课，只剩下三分钟了。

强行掩盖住内心的焦急，我勉强笑了出来，收起手机，对她点点头：“老师好。来上课的。”

她似乎注意到了这点，推了推眼镜，冲我理解似地一笑，说：“好孩子，快去吧。不过，这节是体育课，如果教室找不到人的话，直接去操场就行了。”

说完之后，就干净利落地挥了挥手，转身刷卡走进电梯。留下的那句话，却着实让我精神一振。

连忙与她道了别，站在原地思考一番，计划好路线之后，预备铃也随之打响。我索性直接转身左拐，到了这条走廊的尽头，下了一楼，经过小卖部和后门，朝那个方向走去。

路上，正如柳娜所说，能看见不少像是他们班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走向操场，表情都非常开心——体育课这东西，意义可能就在于此吧。偶尔有人注意到我，则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珍稀动物一样，赶紧推了推身旁的伙伴，小心翼翼地对我指指点点。如实告知之后，他们彼此之间甚至还因此推推嚷嚷，伴着吵闹和脸红，应该在开什么属于年轻人的玩笑，使我不得不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一路煎熬着前行，走到图书馆与操场相连的那个小广场附近时，借着余光，我突然看见了凌辰和洛月寒两人。正拎着饮料，悠闲地彼此交谈着，经由图书馆前的那条长廊，向体育馆走去。

走到图书馆前那段路的时候，两人就从我的视线里消失。赶紧下了台阶，正准备跟上的时候，他们的正后方，却又钻出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女生，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两人借着柱子和掩护，像是什么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务一样且进且藏，行进之间，跟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许是产生了类似于自己的隐藏非常完美的错觉吧，她们的行动都很敏捷，神色也似乎严肃紧张，不过在从旁看去的我看来，却好像两个玩捉迷藏的小孩子一样，她们的严肃，反而才是最可笑的那一点......

两人的身后，跟着一个不紧不慢，悠然走着的女生。和柳娜一样戴着眼镜，身材纤细，正看着书，但偶尔抬头看她俩一眼的时候，反应也似乎都非常难以言表，倒是与我出奇地感同身受。

两人就这样，在走廊靠操场这边的柱子后面不断前进。等我走到图书馆窗户附近，她俩也恰好躲在我正对面的那个柱子后，距离缩近到了十来米时，才得以看清两位‘特务’的正脸：其中一人，是当时和凌辰一同来借书的那个女生。她似乎和凌辰关系很熟，尽管不知道跟踪的原因，出现在这里也情有可原。而另外那个正探出身去，紧张地打量着凌辰和洛月寒，并因此一脸复杂，似乎还暗藏着许多情愫的，却正是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思念想的旧时好友——蓝可。

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站在原地，呆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就在这个空档，她们彼此对了个眼神，似乎马上就要离开柱子，脱离我的视线。

权衡之下，我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正对着两人的方向，叫出声来：“蓝可。”

蓝可正准备冲出去的身形一滞，奇怪地循声转身过来，在看见我的瞬间，也愣在了原地。她身边的女生同样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很快就没再等她，自己跟了上去。

我看着她那像是在迷茫着的眼神，对她说：“我有事找你。现在有空么？”

看书的女生慢悠悠地走过她的身旁。蓝可很快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重新挂上了微笑，说：“有空。什么事？”

我走到她的身边，看了一眼图书馆的大门，庆幸地掏出钥匙：“正好到了这，真是缘分。总之，先进去再做详谈比较好。不打扰吧？”

她帮我推开大门，打开灯，径直走向前台对面那个椅子，摇了摇头：“嗯，不打扰。”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坐到前台后，打开电脑，微笑着问道：“虽然有点八卦.....刚才那个，算是在干什么呢？”

她闻言突然坐直，表情也变得严肃，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少女的恋爱之战。”

“......嗯？”

我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不管怎样努力，似乎都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见我这个反应，她有些不甘心似地吐了吐舌，身子也跟着软了下去。低下头踢着腿，小声说：“字面意思啦。不过，你以前可不会问这种八卦的问题哦？”

暂且不谈刚才那奇怪的特务活动，在我的印象里，蓝可是个极度外向，且也喜欢直来直去的人。这种扭扭捏捏，像是小女生一样的反应或者说举动，起码，在我的记忆中，几乎从未出现过，也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莫非......

算了，还是按下不表吧。比起这些，明显是我这边的事情要更重要些——表示理解地，我对她微笑之后，说：“那，现在也不问好了。今天找你，是有其他的事情。”

可以看出，蓝可明显松了口气，旋即笑了笑，露出那富有特色的小虎牙：“还是这么善解人意啊。什么事？”

“关于，尤黎的事。”

这句话出口之后，我就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反应：与江映月不同的是，相较于她的沉默以对，蓝可则要更加自然一些。这个问题，似乎在她意料之中。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远不像那时那么沉默。

“尤黎.....嘛，也能猜到吧。”

她抿了抿唇，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带着些无奈，别有意味地说：“我也很难想象，你会在别的事情上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