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于秋日绽放之花

第94章 失踪

“那可不一定。”

“是吗?”蓝可的话里带着质疑。见我表情有些怪异,又解释道:“倒也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过,现在的我们,比起以前来说,共同话题要少了不少吧?”

我沉默着点点头。这的确是完全无可否认的事实,也没有硬着头皮否认的必要:实际上,就算是从前关系最好的时候,我和蓝可能聊得来的也就仅限于午餐吃什么,晚餐吃什么,今天课程的煎熬和某些老师对于作业的死搅蛮缠......我的回答,还多少有应付她的成分在内——毕竟,起码对我而言,这也并不算是非常愉快的聊天。如果这些东西恰好都全部聊完的话,两人之间更只剩下了沉默和对食物的咀嚼声。即便她一直试着活跃气氛,场面却仍然变成了相对无言地吃着面包的情况。直到去买饮料的尤黎回来,空气才重新变得活跃,乃至充满欢声笑语起来——简直就像木月,渡边彻和直子那莫名其妙的三角关系一样。


所幸,她并不像渡边彻那样喜欢我。尤黎也不是木月,干不出来那种在打完桌球后的夜里躲进自家车库,将塑胶管通到车上自杀的事情——说到底,她连可用来自杀的车都没有。


蓝可挪开视线,托腮看向我身后的书架,无所谓似地微笑着问:“所以,是关于她的什么事?如果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这寂寥却硬装作无所谓的眼神,反而更加让人心痛。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只能低下头,带着歉意小声回答:“想问问你,毕业之后,有没有过她的消息。不论什么消息都好,请告诉我。”

蓝可的回答非常直接:“没有。”

“......果然。”


尽管许久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我的表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落了下来。只能勉强对她笑笑,吐出一口气,视线漫无目的地飘向门上那个大大的石英钟:“意料之中啊。早想到了这种可能,可是如果不试试的话,反而会不甘心。硬要撞明知道会撞上的墙,人有时也会做这种事呢。”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说法有些过于粗暴,微张着嘴,抬起手来,像是想稍作安慰,却被这长长的前台隔了个干净彻底,只能在空中停滞几秒,而后无奈放下。话语也因此变得苍白而无用,说:“对不起。”


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期待着的心立刻松散下来。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随意抱起双手,说:“没什么好抱歉的吧。要怪,也只能怪当时的我了。和你没关系的。”


蓝可说:“其实,不只是我。毕业之后,她就几乎和初中时的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系,没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读书,也没人知道她的家搬到了什么地方。开始的时候我还因此疑惑了许久,一度以为大家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不过,仔细想想以后,这种展开似乎也挺正常的。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那些人,也包括我在内,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明明知道这样做是种非常无礼的行为,我却连话都懒得接一句。就这样半躺在椅子上,一直看着那个石英大钟的秒针随着气氛的凝滞慢慢挪动,仿佛两年前,尤黎不在的中庭花坛旁一样——比起吵吵嚷嚷的食堂,或是受了影视剧影响,时常人满为患的天台,那个地方要更受我们三人的中意。


“这样呆着,好像初中的时候啊。”蓝可收回目光,看着面无表情的我,似乎也产生了同感。伏在桌上,情不自禁地说:“可惜没有面包和便当。也没有尤黎买回来的饮料。”


尤黎......


我把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但,倘若真的无法见面的话,我的未来,究竟又该怎么办呢?


与我一同再在这沉默中呆了许久,直到刚才的那个女生进来找她——似乎是叫叶晓。很有意思的名字,与她的人一样,叫人印象深刻——蓝可才不好意思地冲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柔声说:“体育课还有测试,我先走啦。”

“嗯。”


我趴在桌上,没有抬头看她,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丝声音。


她再次从前台侧面绕了过来,俯下身,轻轻抱了抱我的后背之后,犹豫着转身离去。将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又突然大声对我说:“一定还有机会的!”


“.......嗯。”

我仍然没有抬头。空气在突然炸裂之后,再次宁静下来。像是我现在的内心,亦像是在夏秋交际之时的某一天毫无征兆地落下的雨。藏在淅淅沥沥,冷冷清清,似乎毫无力度,也悄无声息的雨滴后的,却是秋季即将到来的苍凉和寂寥之风,以及宣布‘夏日已死’的讣告。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在给人希望之后,就将那微弱的光彻底遮掩,重归黑暗。


就算无关未来。现在的我,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哭泣罢了。


眼泪不受控制,迸然而出的瞬间,像是怕被谁看见一样,我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深。手臂接触到那冰凉的无味之物时,方才意识到:这似乎是与她相识以来,我首次为她落泪。因为,就连升学考试结束,与其并肩走过那段路程,而后对视,分离的时候,我都从未感受过如今天这般的悲伤。


那时的我还总觉得,人生漫漫几十年,我的日子还长,她的日子也长,又何尝找不到重逢的时刻,甚至再度重归于好呢?但却完全忽略掉了,在这个世界上,失去之后就再也无法找寻的事物,实在太多太多:不知何时掉落的公交卡,钱包;昨日在便利店购物后得到的小票;与恋人初次看完电影所留下的票根;乃至于过去视若珍宝,却在成长中逐渐忘记的记忆,所爱的已年迈之人的生命,最初投身于某项事业时所保持着的初心,以及繁荣昌盛,渊源流长,却在某天突然覆灭,只剩下一片废墟的王朝.....相比之下,这对旁人来说微不足道的恋情,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只能怪自己太过年轻,并为之付出眼泪,作为代价罢了。


不知不觉,时过午分。哭累了的我默默抬起头来,红着眼,环视一圈依然空空荡荡的图书馆,尝试着用手撑起桌子,想要站起身来,却在腿直起的瞬间再次失力坐下。带了轮子的电脑椅因此向后推出一段距离,与地面摩擦着发出的声音,像是对我的嘲笑似地。任我气恼地踢了轮子几脚,也不见停息。


电话忽然响起,铃声嘈杂。看了一眼屏幕,偏偏是林晴打来的,让人更没了接的欲望。


我毫不犹豫地从右向左划过,挂了两次,手机却总会在挂掉的三秒后准时再度响起,来电人那一栏的汉字也并未因此产生变化,简直就是幽魂不散的鬼,在黑白无常的耳边絮絮叨叨。


第三次打来的时候,因为不胜其烦,也着实不想再听这不知道是由什么妖魔鬼怪创作出的铃声,我啧了声嘴,粗暴地改变了划动的方向,将手机附耳,用极不耐烦的声音大声说:“什么事?”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你哭了?”

“.....嗯。”


我是个不能说谎的人。在承认的同时,声音也下意识地小了八度。之前用于伪装情绪的语气随之变得正常,失落的情绪一览无余。


“......回来吃饭吗?”

“不想吃。”我抿了抿唇。“可能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像是发生在某天的闲聊:“今天不想做饭,点了外卖。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给你一起点了。”


“也没什么想吃的。”


“为什么哭?”

“你明知道的。”

“和你一样明知故问,不行?”


“行。但我不想回答你的明知故问。”

“需要我帮忙吗?”

我顿了半晌,咬咬牙,反问:“她不是你的情敌么?”


林晴笑了笑:“如果能让你不再哭泣的话,让我做什么都没所谓的。”


“.....只会说这些漂亮话。”


我慢慢摇着椅子,轻声说。


“你不给我做漂亮事的机会,我也只能说些漂亮话了啊。”隔着手机,似乎都能看见她无奈耸肩的样子。“况且,在这个时候听见这种话,是不是挺感动的?”

尽管多少有些违心——在我的观念里,违心和说谎并不相同——我还是立刻作了否定,语气尽量斩钉截铁:“完全没有。”


她感慨:“傲娇。”


“这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晴突然叹了口气,一鼓作气地说出一长串词来:“不率直。总说些违心话。不如实表达自己的心情——正如现在的你啊。”

如果在此时否认,就是说谎了。因此,我并没有接话。


“算了。”她似乎伸了个懒腰,气息声分外明显。“不管你需不需要,我去查吧。”


末了,没等我回应,又补上一句:“不过,别抱太大期望了。我可不想在这时给你希望,而后又亲手将那毁掉。”


我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林晴的话好像理所当然一般:“这还用问?因为太爱你,所以不想让你遭受哪怕一点苦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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