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陪伴

江映月嘟囔着小声抱怨了几句之后，起身收好了我和她的便当盒，放回袋子之后，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上课尚有一段距离，她的表情也因此缓和了许多，重新坐下来，对我笑笑：“那，想去哪个班级？”

我下意识地抿了抿唇，随即，陷入沉默。

虽然表面上看来，这是一个颇为民主的自主选择，不过老实说，我却没有太大的选择余地：当你根本不知道每个班和每个班之间有什么差别的时候，做出选择，其实也就跟随机分配无异。

合理的选择，永远是建立在对选择项的充分了解上的。而当选择项像这样完全模糊不清的时候，结合我的交际圈仔细思考之后，剩下的选项似乎就剩下了一个——

决定之后，我端起茶杯来，抬头问她：“凌辰的班级是哪个？”

“一班。我就知道你要选这个。”

她得意地笑了笑，掏出手机来，给谁发了个短信，似乎很为自己的猜测感到自豪。但其实，那只是谁在这都能做出来的猜测罢了，毫无技术含量可言——不过，出于各种方面的考虑，还是让她好好得意一会儿吧。

浅浅尝了口茶，偶尔看见她那部白色的手机背面，我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也有一台还没插卡的，完全无法用来沟通的手机。顺手掏出放在桌子上，那粉色的，如同鹅卵石一般的玻璃外观依然非常讨喜，比起通讯工具，更像是一个精心制作的艺术品。

拿在手里来回握着，稍微摆弄了一会儿之后，我注视着低头发着短信的她，明知故问：“办通讯卡的地方，这附近有吧？”

江映月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上的手机，这才想起这回事来，如梦初醒般地‘啊’了一声之后，连连点头：“当然有啦。不如就现在，我带你去吧？”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窗外。刚才的三方大会已经结束，只剩下那只雪白的鸽子在阳光和阴影的边缘之间蹦跶，似乎很想突破那层看不见的界限，但却总是跟现在的我一样，因畏惧阳光而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这么急吗？这个天气出去，似乎不是太好的选择吧.....”

我看了看她，语气十分犹豫。

她却带笑摇了摇头。低下身去寻觅一番之后，不知从哪突然掏出一把紫色的折叠伞，拿起来晃了晃之后，理所应担般地说：“我有伞哦。”

.......似乎又变得没有那么体贴了？

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她，我有些没法理解她这些行为的意思，苦笑着小声解释：“我的意思是，放学再去也一样吧？下午有什么事么？”

“算是吧。刚才发了个短信给一班的班主任，她说倒是无所谓多一个人听课，所以下午你就可以去了。”

江映月耸耸肩，见我没什么反应，默默地收起伞之后，低头确认了一眼手机。随后，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内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将手机放在台面上，朝我这边推了过来。

双手交握着伸了个懒腰之后，她歪着脑袋看向我，懒洋洋地说：“苏叔叔也不至于确认你只上了半天还是一天吧？赶紧把这周的那天上完，接下来的时间就自由了啊。岂不美哉？”

我暂时没有回答，默默地捧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枚红色的短信界面上，署名‘高一一班班主任 柳娜’的联系人发来了一个‘:-D’的表情，在江映月那么突兀的提问下，作出了非常大度——或者说，奇怪的回复：

“随时可以。是漂亮女生的话，就更棒了。（笑。”

.......（笑？

虽然手机并没有任何发烫的现象，不知为何，在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许多，甚至连捧着机身的双手都在颤抖......

江映月奇怪地看了看我，关切地探身问道：“怎么了？”

强行压住内心那股很想回复短信的心情，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重新轻轻放回桌上，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个柳老师，真是个奇特的人啊。”

她歪头想了想之后，见怪不怪地笑笑，居然回答的非常理所应当：“嗯，没错。是那种万圣节的时候会扮成巫女，挨个敲行政层办公室的门说‘trick or treat’的老师。与其说是奇特，用个性来形容更合适吧？”

我勉强也笑了笑，喝了口茶，低声感叹：“真是个性啊......似乎进了这个学校以后，我认识的都是一些极具个性的人呢。”

江映月似乎对此深有同感，连连点头。随后，若有所思似地，扳起手指举例道：“比如，不上课的学生会长？”

“同样不上课的，年轻女刑查。”

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起了艾然的形象，我补上一句。

“和图书管理员。”她举起了三个手指。继续想着，随后又举起一个，说：“以及，像狐狸一样漂亮又聪明的女生。”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俯下身，换了首舒缓些的音乐。

“还有像女生一样温柔的男生。现在，又多了一个会在万圣节敲校长的门并说‘trick or treat’的临时班主任。”

“嗯.......”

江映月沉吟一声，重新拉起椅子坐下，皱起眉来。

我也学她一样捏起下巴，仔细回想起这二十多天的经历：这样说起来，虽然亲身经历其中的时候并不觉得——不过，比起一般的高中生而言，不管是学校生活还是认识的人，似乎都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所谓，”她忽然说。看向我，右手轻轻叩了叩前台，带着小狮子一般自信的微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似乎的确是这样的道理——我微微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这种说法，感慨道：“从这种角度上来说，我还很庆幸，认识的是你们。”

江映月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

轻轻转动椅子，面朝着窗外的方向，我指了指那只鸽子所在的地方。她也很快转头看了过去。阳光依然很大，鸽子也依然在光影的交界处来回徘徊。有些被逼急了，就跳起来扑棱扑棱翅膀，发现自己因此暴露在阳光下之后，赶紧又往后退了好几步，畏惧地看了一眼之后，再也没动过起飞的念头。

江映月被逗地噗嗤一笑，情不自禁地说：“真蠢。就不会转头飞到楼道里吗？”

“起码，还能像这样悠悠闲闲地看看鸽子。“

午休的铃声非常应景地打响，门外开始出现匆匆忙忙的人流。我抬头，看着他们奔波着的年轻的身影，再想想自己像是养老般的生活，靠在椅背上，如此发出了发自内心的感慨。

她也看了许久的鸽子，随后，深以为然地冲我点了点头。

稍微确认了一下今早整理的书单，对着坐了一会儿之后，预备铃打响。下意识地看了看电脑下方，‘13：40’的几个阿拉伯数字格外显眼，像是宣布末日的审判来临。

刚才心底的那么多感慨和思绪，被瞬间撕裂干净。江映月收回目光，起身拿起袋子，对叹了口气的我眨了眨眼，背过手笑道：“就算叹气也逃不掉哦？乖乖体验一下正常高中生的生活吧，图书管理员小姐？”

抱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心情，极度缓慢的站起身来，我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手机，顺手拿起，苦笑：“这个，又忘记了啊。”

“啊，因为在看鸽子......”江映月一惊，不好意思地捂嘴笑了下之后，承诺：“放学陪你去。”

最后一次，我双手合十，用乞求般的眼神楚楚可怜地看着她，小声问：“现在去，不行吗？”

这一次，她并没有吃这一套。得意地笑了笑之后，径直转过身，“走咯。不走出这一步的话，永远都完成不了苏叔叔的目标哦？”

“可以的话，还真的永远都不想完成啊。”

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拿起图书馆的钥匙，在她微笑着的注视下，恋恋不舍地走出图书馆，锁上大门。

刚才的人潮已经将将过去。不过，走在朝第一教学楼走去的广场旁的那条走廊上，还是偶尔能看见两三个错过时间的学生，心急火燎地朝各自的教室跑去。其身体中蕴藏着的冲劲和活力，让我发自内心地觉得，大家好像并非什么同龄人，而是隔着好几条代沟的关系......

尽量拖慢脚步，和她一起走在阴影中。对于即将到来的崭新的环境和人，内心多少存在着一些不安。

抬头看向不远处，广场那头的食堂和音乐教室，这还是我第一次希望这条走廊能够一直延伸下去，不要有所谓的尽头。

她低头走在我的旁边，看着手机念叨：“刚好第一节是柳娜的课。我们从后门进去，找两个座位随便坐下，应该不至于引起太大的骚乱。”

“你也一起去？”

听见这话，我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她无奈地舒了口气，轻轻拉了我一把之后，继续走着，也理所当然地回看了我一眼，很可靠地笑道：“当然去啦。你那么容易害羞，还对男生有本能性的抗拒，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种场面。”

对于江映月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已经变得非常习惯了。轻轻握着她干燥而温暖的左手，刚才心中的不安感，反而也因此缓和了不少。

内心安定下来之后，步伐也变得主动了起来。并没放开牵着的手，并肩走过正对着学校大门的招生办门口之后，整理了一下思绪，我想起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轻轻问：“那，学生会的工作呢？”

“今天恰好没什么事干哦。”江映月转头冲我笑笑，随后，毫不掩盖地承认：“嗯，算是个小诡计吧，暴露了也无妨。让你今天下午去，也有这个原因，如果是别的日子，说不定还真的没法跟你一起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