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于秋日绽放之花

第1章 归来

由地狱归来之后,无论身处何地,皆是我的天堂——


黑发美人交代完毕,转身离去之后,我迫不及待地将手边的几本书统统摊开在了桌上,埋首其中,深吸一口气:纸页独特的香味在鼻尖萦绕弥漫,如余音绕梁一般久久不肯散去。一如既往,心旷神怡。


那的确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温暖,柔和,舒畅,和一切美好的形容词都沾上了关系,总是使我想起春日晨间的风。


这是我从前最为熟悉的香气,也是之前只在梦中才敢奢求的东西。


村上春树,莎士比亚,乔治马丁,奥威尔,乃至绫辻行人,岛田庄司,阿加莎克里斯蒂——一个个如旧时老友般的名字重新环绕在了我的身边。只消看着封面,甚至不用特意回忆,他们那一本本巧夺天工的著作就像铺在了眼前的桌上一样。书中那些精妙绝伦的话,又像精灵一般活灵活现地在我脑海里开始舞蹈:‘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这是《挪威的森林》;‘老大哥在看着你’,这是《1984》;‘石神继续嘶吼,似是要呕出灵魂’,《嫌疑人X的献身》;‘她一次都没有回头’,《白夜行》.......


皮肤忽然不由自主地颤抖,图书馆的空调温度似乎有些过高了。我俯身从包里拿出有点不合时宜的薄款风衣——天知道为什么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要特意把这一件带出来——披在身上,再次趴了下去,埋头于臂间,发出了满溢着幸福的叹息。


这是我出院的第三天。


实话说,直到我搬到远离家中的新公寓,脱下那套令人作呕的衣服,将自己完全浸泡在纯白色的牛奶中,就连头也埋在了里面时,我才终于产生了一种回到人间的实感。


那并非如同地狱一样的地方。而是,它就是地狱本身。


干燥而密不透风的房间,触感冰冷的仪器,构造简单而坚固地可以的木板床......有的时候,我试图将三个月来的‘深刻回忆’一一列举,但每次想到这里,脑子就不禁刺痛般地抽风,思想也随之中断——


就是这样的如同噩梦般的日子。


但,从出院那天起,它却忽然摇身一变,变回了从前那种公主般的生活。


虽然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但这种感觉就跟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一样。以至于这三天里,沉浸在幸福感中的同时,我还总会产生一种浓郁的不真实感,如影随形,余音绕梁。就跟渡边彻描述的那样,‘并且那风景是那样执拗地连连踢着我的脑袋,仿佛在说:喂,起来,我可还在这里哟!起来,起来想想,思考一下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只要它尚且存在,我就总也无法从那股记忆中脱身出来。就像舞会结束时十二点的钟声一样。现在它又来了。大概是又想向我强调之前受过的苦痛,以及提醒我应该做些什么。


但归根结底,我又能做什么呢?


轻轻站起身来,我披着风衣走出前台,顺着书架,一列列地寻觅过去:尽管没有按类型规范放置,这寻觅也纯属漫不经心,还是看见了那本暗黄色封面的《五国记》。


不出所料。就像每家奶茶店都有奶茶一样,我去过的每间图书馆都有这本书,大概是什么不成文的规矩吧。


它放在比较高的架子上。从侧面看去,似乎还是未拆封的——也并非不能理解。对这种书有兴趣的高中生,在这个年代,着实不多见了。


踮起脚来,取下这册崭新的书,拆开封面,翻到一百三十一页的‘南洛本记’,月晴的那句话就记载在这里,没有丝毫偏差。翻译成现代文的话,是这个意思:“洛倾殿下:既然已知是无法改变的事物,那就不要费力气去改变了。不做无意义的事,不要不实际地空想——人生苦短,愁苦诸多。但能做到这两点,就会比较释怀,从而多做一些正确的事情了。”


在这个坚信‘人定胜天’,‘努力必能改变一切’的世代,这也许是比较悲观的人生哲学。但我并不否认它的正确性,同时也在身体力行地实施着。


不尝试,确实会一无所获。因为倘若不尝试的话,你该如何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绝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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