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姐姐是我的英雄》

依赖，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就像树苗会向土壤和雨水索取生存与生长的权利。同理、河豚还有鲑鱼一类的生命与河流紧密相关。天空不能没有飞鸟、飞鸟又无法失去天空。若是将这些事情统称为“依赖”的话，那么……

我依赖着姐姐。

我的房间，自生下来便与姐姐相同。准确的说，在我刚对这个世界产生认知的时候，就已经跟姐姐住在一起了。

对等的单人床、我在左、而姐姐靠右。相隔仅有夹在两床之间的一块深色地毯那么远。

算是横跨一步就能摸到彼此的距离，几乎算不上距离。但我从来没睡过自己的床。

因为在房间内侧，离窗户很远。夏季闷热、冬天又冷。所以从小学开始，我就一直跟姐姐挤在一张床上睡。

久而久之，自己的床铺便成了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反正以前也是用来放婴儿摇篮的地方，倒也无所谓了。

房间北角的储物柜里。上层是被褥和枕巾、下层则是经常会用到的小圆桌与暖炉。

以前的小书架被换成了衣柜，衣柜旁摆着妈妈早已遗弃的藤花架子。为图省事儿，我和姐姐小学时代的黄色圆帽还有领巾至今仍挂在那上面。

而衣柜里的所有衣物，几乎都是同款的、成对儿的。负责买上衣和裤子的是妈妈、相当有品味。

然而……自从小学毕业以后，我和姐姐就再也没穿过爸爸买的睡衣了。

明明是两口子，审美差距竟如此之大……

「唉。」

『希望自己以后不会变成那样的大人』

怀揣着此等希望，我在姐姐床边俯下了身子。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

答案是：今天在帮姐姐整理房间。

虽说还没来得及通知她就是了。

不过，也没必要通知她就是了。说白了，我就是单纯想找找姐姐的私人物品。

虽然我俩之间也没啥隐私，但我很好奇姐姐除了洗衣做饭以外的其他爱好。

首要目标，则是床下，因为其他地方已经翻遍了。我掀起床帘、把脸蛋倚在床边、右手在一片黑暗之中来回摸索。

很快，指尖碰到个硬邦邦的玩意儿。拖出来一看——居然是小时候的方土车玩具……

把它扔到一旁，我继续翻找。接着掏出来的是可以拧来拧去的长条形塑料玩具。

然后是弹力球、橡皮泥、方块积木和宝剑模型。连一件跟女孩子搭边的东西都没有……

大失所望。

「这都是啥啊……」

但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姐姐她从小就喜欢把自己的东西给藏在床底下。

且不论有用与否，反正是杂七杂八的啥都往里面塞。

既然如此的话……

我卸下倚在床边的半张脸，腰也弯的更低，差不多是整个人都伏、趴在了地板上。

望着床下的景色，有点像是被谁给关上了灯，但又不至于啥也瞅不着。

我凭着感觉，双手并用，又翻箱倒柜地掏了半天。这次终于摸到个勉强能抓住的玩意儿，于是抓着那玩意儿的边角，往外一拽——

「呃……書衣？」

青蓝色的透明書衣，拿在手里没什么实感，看样子应该是小学生用的。

我掸了掸裹在書衣表面的一层薄灰。班级、班号、还有姐姐的名字逐一显露了出来。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啊」

咋说呢？姐姐小时候居然会看书啊？……为什么我会对这件事产生疑问啊？

总之，打开看看先。卡扣设计的很古板，或者说是有点传统的意味。

毕竟当时大家的学习用具都相差不多嘛，虽说也就隔了不到两年的样子。

可如今望着地板，竟有种脚下的世界在不知不觉间缩小了很多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嘛？而我现在要做的，则是窥探姐姐的成长轨迹，于是翻开了書衣。

里面放着一本笔记，笔记下方压着两篇单独的纸页。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小时候写的作文。

第一篇作文的标题是——『向日葵观察日记』但由于字迹太过潦草，所以只得了十五分。

相比之下，第二篇的字就工整多了，一看就是我写的。标题是——『姐姐是我的英雄』

当之无愧的满分作文，当时还拿了全班第一名。

「嗯～不愧是我啊」

对着手里捧着的东西发出一声平滑的感叹，随即又感到阵阵疑惑。

因为姐姐小时候很帅，所以我写的那篇作文也算得上是有理有据。

可是，姐姐呢？我记得小时候自家庭院和校园的花坛里貌似没种过那种东西来着……

她到底是咋写出来的啊？全凭想象力？

「唔……」

小学生的想象力啊……也许真的比现在要丰富得多吧？对各种事物的看法也都各不相同。

『写出来的东西奇奇怪怪的倒也不足为奇、吗？』

被这股强烈的好奇心所驱使，我把那两篇差距悬殊的作文扔到一旁，然后坐在姐姐床上。

翻开这本尘封已久的笔记。回忆的气息，伴随着有点干燥的书香味扑面而来。

「呜哇……噫……」

虽说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看到这内容的一瞬间，我还是不小心叫出了声。

笔记的边角是泛黄的、卷片的、破破烂烂的。笔记里的字是颠倒的、弯曲的、乱七八糟的。

而且……

明明格子很大，却愣是一个字都没写在格子上。

「厉害……」

能把写字这件事弄得跟画画差不多，这或许还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见？

但是抛开内容不谈，从某种程度上来讲……

这也算是……艺术？

『艺术个鬼啦～』

「这个，我一定要看完吗？」

翻都翻开了、看都看了，也别只看一半啊。像是有几行字在这里面对我招手，如此劝说。

「嘛，算了。接着看吧」

我妥协了，但是把脑海里遗忘的内容统统捡回来时，我才发现，自己看不懂姐姐写的是啥……

且不论这横倒竖歪的、像是圆圈和英文字母组合在一起的字迹如何。

肉眼可见的错别字也在这字里行间肆意横行，能看懂的写错了，看不懂的就真看不懂了……

不过，日期倒是写的很清楚。从七月中旬开始，一直写到八月末尾。

「难道要全看完吗？」

是的。但这选择显然不太理智。我又往前翻了几页，粗略瞅了几眼。

有的只写了一半，有的压根一笔没动就写了个日期。其中还少了好几页，我想是被她扯掉然后用来叠纸飞机了……

想到这，我又望了眼那篇得了十五分的作文，日期正好卡在七月末尾。

『原来是暑假作业啊……』

看来是想着“应付一下”就完事了，怪不得拿了个这么微妙的分数。

翻了半天，可算是找到一页相对工整点的。

「真不容易啊……」

这是值得感叹的事吗？我将指尖点在第一行字上，虽说写得是潦草了点，但勉强能看懂是啥意思。

『我和“向日葵”的美（每）一天！是从睁开眼睛，见到“向日葵”的脸担（蛋）开始的！』

第一行就错了两个字嘛……

接着往下看。

『今天。“向日葵”跟我嗦（说）话啦！开西（心）！我拉着“向日葵”的手，我们一起在大太阳底下笨（奔）跑！今天的我超级开西（心）！』

哦哦。姐姐说的“向日葵”是个会跑会跳的存在啊。这很奇怪嘛？诶，不奇怪嘛？

下一行又变得很短。

『天空好蓝！好大！感觉能把整片云团赤（吃）掉！』

嗯嗯～这么说也没错啦～

『美好的一天，从见到“向日葵”开始！又从大太阳下山后结束！』

等会儿，怎么就结束了？咋结束的啊？喂……

『晚上的“向日葵”很不开西（心）我也不清楚她到底为啥不开西（心）……于是！我决定逗她笑！』

还挺有责任心的，值得夸奖哦。

最后一行。

『我捏着鼻子，一直对着她的脸笑。不一会儿，她也跟着我笑了起来。我们像昨天一样，一起笑了好久好久。我最喜欢看“向日葵”的笑脸啦！那是比大太阳还要漂酿（亮）的笑脸！不太开西（心）的夜晚，也是跟“向日葵”一起开西（心）度过的！』

怎么就……

然后就…………

「没、没了？」

这是灾难片吗？

这是灾难片吧？

这就是灾难片啊。

「看得好累……」

而且已经无力吐槽这些错别字了，完全抽象派的内容再加上不明所以的断句。

还有莫名其妙一下子跳到很远的日常表达，说是作文界的灾难片还真是一点都不新奇。

「姐姐，真是才华横溢啊……」

仔细想来，当初能给这篇作文打十五分的老师也真是不容易啊。

但好在我不是老师，于是合上了这篇奇奇怪怪的东西。顺便揉了揉像是泡进了水底的双眼。

可惜被文字给污染的感觉丝毫未减，明明是字啊……闭上眼睛回味了一番。

「嗯……」

感觉会睡不好觉，各种意义上。

「葉！吃饭了喔！」

啊，作文大师姐姐在楼下呼唤我了。我着急忙慌的收拾好地毯上杂七杂八的东西。

但是……

在收起这本笔记和那两篇作文放回姐姐床下时，我却意外地发现——

自己写的那篇作文，一直以来都完好无损地压在姐姐的那篇之下。

「……唉。真是的……」

我知道的。姐姐很笨拙、字很丑、很没艺术细胞。可抛开这些外在因素不谈，姐姐她……

会好好珍藏我送给她的每一样物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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