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感受冬季的存在竟如此简单，而分离，往往也转瞬即逝。简而言之，还是沙发上比较舒服。

被姐姐以“公主抱”的姿势放回原位的我，想到了这样的事。

「没想到药店正好跟超市挨在一起呢」

没想到她居然对刚发生的事毫不追究……

「是吗。那还真巧啊，嗯嗯…」

「葉，刚才那是摔倒了吗？」

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不许提刚才的事！」

「很可爱哦～」

才不可爱！

「别边笑边说啊，真没诚意……」

「嗯嗯，我会努力忘掉那件事的～」

虽然姐姐这语气听起来有点敷衍，可她的目光依旧照在我的身上。只是被她注视，却有一种在被阳光细心呵护的感觉。

我希望这永远也不会是错觉。

「好啦，要上药了喔」

「啊，嗯…」

姐姐把装食材的袋子拉到自己身旁。

总体来看，就是一个大包装袋里分别装着两样不同东西的小包装袋。

一包是食材。有猪排骨、香菇、昆布、三四颗灰白色的蒜头、清酒、还有一大根白萝卜。

而另一包，则是她刚掏出来的各种药物。首先是包装看起来像护手霜一样的白色药剂，包装的侧面还写着“凝胶”几个字。

姐姐把那个放到一边，看样子是不打算用。然后她又掏出冷敷贴和温感贴、还有一支读起来很拗口的软膏。

她拿起那支软膏，撕开外皮，往我脚踝扭伤的地方挤了长长一条上去。

「……楓，这个疼吗？」

「我也是第一次用，但应该不会很疼吧。」

照这么说，我难道是试验品吗？

「…………」

「稍微忍一下下。」

「等、等下……一会儿要是疼了的话，楓可得对我负责啊」

当然，也得对我的脚踝负责。

「没问题哟～」

回答的可真爽快。

姐姐埋着头，用大拇指轻轻搓开软膏，然后连摸带揉的，慢慢处理扭伤的地方。

乳白色的软膏被她搓开后附着在肌肤上，黏糊糊的，但很快又变得透明。

直到跟肌肤完全黏在一起。

处理完这些，姐姐拿起被我扔在沙发上的临时冰袋擦了擦手。

动作有些粗鲁，可我却看得入神。

『为什么呢？』

姐姐认真时的样子，夺走我目光的同时，也勾了我的魂。这算是着迷吗？

我向着她的脸伸出手，想摸清这个道理。在距离光亮最近的地方，见她抬起头。

「疼吗？」

「不…呃、嗯。没啥感觉……」

「那就好」

手掌悬停在半空，忘了该怎样前进。于是半推半就的抽了回去，放在腿上。

感性像一张白纸，在空中飘来荡去，直到身体撞上理性的棱角。被戳穿后，落到地上。

我想，我当下的处境，正是如此。整个人都怀怀不安，最近一直是这样。可能只有最近是这样吧。我说不好，在姐姐面前，就会变成这样。

「今、今天吃排骨嘛？」

泄气之后，我把大拇指交叠在一起，悄悄玩了一会儿。再看向那一大袋食材里最显眼的白萝卜，以此来逃避问题。

「嗯？嗯。是哦，正所谓—“吃哪补哪”嘛。」

「我又没骨折……」

「扭伤可比骨折严重哦」

哪儿来的道理？

「啊，冰箱里还有香蕉，要吃吗？」

「多放几天再吃也行」

那样才更甜嘛。

「泡在牛奶里呢？」

「要吃！」

把香蕉和牛奶搭配在一起吃的人简直是天才。

啊，姐姐是天才。

在上药期间，我们像这样讨论了好久，最后是姐姐先止住的话头。她将整理好的药品全都塞进小铁盒里，在这期间，她对我说。

「葉，其实呢……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姐姐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吗？我瞄了眼在意许久的小铁盒内部。

「先给颗糖……」

看看诚意先。

「来，啊～」

姐姐二话不说，拿起颗糖果就喂了过来。我也没犹豫，一口咬下。

「能说了嘛？」

「嗯、唔…等糖化了再说」

「哦—，居然还有这招啊」

——吼吼吼～真聪明哪。

她又嘀咕了一声。这算是在夸奖我吗？那我诚然接受，然后看着姐姐。

她坐姿端正，抱着我的脚，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回答。神态从容、不慌不忙、像是早就料到了我不会拒绝她。

片刻过后。

菠萝味的硬糖划过牙齿，在嘴巴里传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姐姐，你说吧」

我选择接受一切。

「想好啦？」

「嗯嗯」

毕竟不能一直吊着人家嘛。虽说我也能猜到她想对我说什么就是了。

「那，以后不许再……」

「不许再打篮球了？」

「欸？啊啊、嗯……」

所有的质疑，只展露在她点头应答的瞬间。我们对彼此都太过了解，以至于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法好好表达。

这究竟是好是坏呢？关于这一点，我也没法用完整的语句好好地表达出来。

「可以、嘛？」

姐姐的语气略带迟钝，眼神却始终温情脉脉。她说话时总是这么温柔，总是这样……

不给我留任何一丝扯谎的机会。

「可以是可以……虽说是可以……」

「还有要求？」

你看吧。

太过了解，根本就不算好事。

「是有一个的说」

「说来听听？」

她抚着我的脚背，歪头看我。以我现在的姿势和角度来看，她这张优美的脸庞，跟妈妈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你会拒绝吗？」

「不会」

「就算是很奇怪的事情也……」

「当然不会」

——你尽管说。

姐姐补充道。她不容我拒绝，应该说是，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应该，是这样的吧？

如果我没猜错、没听错的话。我咬碎含在嘴里的糖，对她说出口。

或许是在对自己说出心声，尽管这心声里包含着某种不应有的渴望。

「想、想让你亲我……」

「………」

裹在毛巾里的冰块融化、碰撞、姐姐的瞳孔也随之放大。说出口的话，亦如泼出一盆水。

可惜这盆水还没落到地上，便被空气中的热量蒸发殆尽。这让我忘了，自己是否不该把话说得如此坦荡。

她依然摸着我的脚，沉吟了一小会儿。接着看了看我的脸，轻轻笑着。

「嗯，可以哦。」

欸？可以吗？

耳朵是在水底泡得太久，产生幻听了吗？

欸，就这样就……

『可以了、吗？』

该为此而感到喜悦吗？我的手臂在发抖，带着沉重的身体一同。

像是要爬出水面。

「亲哪里都行嘛？」

「欸，嗯。都、都行……」

「那……我要亲了哦？」

「好、好的！」

该把眼睛给闭上吗？我这么想着，可总觉得这么想很幼稚，所以我睁着眼。

眼珠子瞪得老大，仔细观察姐姐的一举一动。只见她端起了我的脚背。

抬到自己唇边……

我看着她的手指、嘴唇。视线在这两个地方来回转移，搞得头晕目眩。

她也抬眼看我，棕褐色的眼眸与我相同。甚至连眼角的弧度都完全一致。

我扭过头，结果还是闭上了眼。

然后……

姐姐，轻轻吻了我的脚背。

「唔…欸？啊……哇啊呃、嗯……」

简短的一吻，随着心跳声落下。当然，还有我那段别别扭扭的怪叫。

「呼哇～呀……还是会有点害羞的啊。」

「这样的、行吗？」

「咦…呃呃、嗯……」

我没回答，点了点头。

但总觉得，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虽然是亲，但是不是那种亲。满怀期待，落得失望。这感觉，就如同打在毛玻璃上的水珠，比起流逝、更像脱落。

「要不，我再多亲几下？」

「不用了啦！这就足够了！」

「那我去做饭咯～？」

「注、注意安全……」

『咦呀！我啥要说这种话？』

可能脑子一热就这样了，我也想不通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了。

而眼前这位——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解风情的姐姐放下了我的脚。

她站起身哼了两声，又摸了摸我的头，拎着食材往厨房走去。

『居然没吐槽我啊……』

怀揣着各种想法，思前想后的度过时间。于是所谓的『时间』也很快来到了夜晚。

吃过晚饭。我继续躺在沙发上，因为之前就是躺着吃的晚饭……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事实正是如此。我毫不否定自己刚刚『被姐姐喂着吃了晚饭』这件事。

毕竟没法动弹嘛。姐姐也不想让我动弹，所以绝对不是我在耍懒哦。

还有就是，姐姐用牛奶和香蕉做的饭后甜点超级好吃。

「葉，把脚抬起来」

「哦哦」

整理好厨房、刷完碗筷、身上穿着妈妈的围裙的姐姐，抱着塌塌米枕头还有一套松垮垮的睡衣走了回来。

而我听话照做，抬起腿。她便用枕头做了个临时担架，往我腿下一放。

受伤的脚被支了起来，然后她拿起睡衣，挡在自己身前。

『是在向我展示嘛？』

「那个，没必要弄得这么隆重吧？」

「欸，不可爱吗？」

「我不是在说睡衣啦」

我指了指脚踝，又看了看她。突然觉得『隆重』这个词儿用的不太对……

那应该咋说才好呢？

「很严重的！扭伤这种事」

对了，是『严重』啊。像她这样说才对嘛，虽说她已经替我说完了。

我再次开口道：「我又不是……」可话到一半，我又很快改口。

「……睡衣是很可爱啦。所以…要我穿上？」

「正有此意。」

早猜到了。

「可我这样，也没法穿啊」

「所以我来帮你穿嘛～」

这还真是，意想不到。

「好啦，来嘛来嘛～」姐姐的语气和表情一同活蹦乱跳。一般这种时候，八成是跑不掉了……

我躺在原地，自认倒霉。见这状况，她便开始帮我解开制服衬衫的纽扣。

一枚、两枚、三枚……

直到那个……内、内衣，都露了出来。但也没觉得很不好意思。

毕竟闭着个眼睛，她想咋整就咋整吧。

「你先坐起来呢？」

「嗯，好…」

我听话照做，实际上也确实由不得我。待我坐起身子，衬衫便被她一把扒了下来。

「脱下面了哦」

「嗯…嗯？！」

「下面也要脱？」

「欸，当然要脱啊」

不然咋穿啊。

睁眼看去，那套睡衣是上下相连的款式，而且我小时候好像见过这种。

总之，是件淡粉色的小熊睡衣。看来这没品味的地方是遗传了家里的某位大人……

可眼下的问题不是这个，她的双手都已经牢牢抓在我的裤腰上了啊。正使劲儿往下拽呢。

「我、我自己来！」

「不行！葉现在不方便活动，乖乖躺好就行」

「不要！」

她往下拽、那我就往上拉。

我俩就这么你来我往，一来二去的僵持着。

最后，是我先没了力气。

身上也……

被她给脱得只剩内衣了。

「唔哇～腿好白欸！」

「别、别乱看！」

「我能摸摸吗？」

到底有在听我说话吗？

「当然不行！不许摸！」

「唔呼呼～好软呀～」

「……呜……」

说是不让摸，姐姐也确实没摸，不过只是用指尖戳了上来。

这场面，羞得我都想把脸给捂上了。事实上也确实这么做了。

「别玩了啊……」

我推着姐姐的肩膀，可她却纹丝不动，显然是正在兴头上的样子。

接着，她用手掌捏住我的大腿，整张脸都朝着我胸口处贴了过来。像是在识别什么一样，她仔细嗅了嗅我的左侧肩膀。

「你、你又要干嘛？」

最近确实天天都在运动，但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很难闻的味道吧？

『不，不可能会有的！』

这点我敢保证，绝对不会有味道的！就算有，那也只能是姐姐身上的味道。毕竟她整天都在抱着我睡觉嘛。

「唔、要不，把内衣也脱了吧？」

「……啥？！」

真是语出惊人啊。我想来想去，怎么想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句话……

「来嘛，姐姐帮你脱」

这人就没有半点儿羞耻心嘛？！

「正好和运动服一起洗了」她说着就伸手去脱我内衣的肩带，毫不犹豫。

「不是，这个一定得脱光才能穿嘛？」

「是啊，不然多难受啊」

「……呃、唔唔……」

是的。

正如她所说，我妥协了。

后面的事情，我一手没伸，被她给从头到尾彻底脱了个精光。

然后，她又强迫着我套上了那件——很没品味的小熊睡衣。

「这个，可爱吗？」

「呵呵，这次自己承认了呢」

「我只是问问……」

「嗯，可爱」

姐姐一改之前的活泼语调，手里捧着我的衬衫和运动服长裤。还有……

内、内衣。

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坐在我身边，一脸温柔地摸着我的脸。

「以后要嫁不出去了……」

「咦？为啥啊？」

你还好意思问我？

「因为，被别人给看光光了嘛」

羞耻心也丢光光了。

「那有啥呀，姐姐又不是什么别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

「再说了，葉不是每天都有被我看光光嘛？」

「……咿呀！不跟你好了！」

「哦，又耍脾气了呢」

「是姐姐不好！」

「嗯嗯，是我不好」

「你道歉」

「嗯嗯，抱歉抱歉」

「你没诚意……」

「真不好哄呀」

「那肯定啊。」

说完，她摸着我的耳朵，沉思了一会儿。

「葉，以后……真的不再打篮球了嘛？」

「姐姐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不一定会说到做到，但我认为自己在姐姐面前应该还算听话的、吧。

「没什么。只是……葉要是不愿意的话，姐姐倒也不会过多干涉……」

她的眼眸稍显暗淡，不过很快就有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似乎不想让我看出来。可惜的是，我们之间根本就瞒不过彼此。

「也不是不愿意啦。硬要说的话……我想知道姐姐为啥不让我打篮球，比如……呃、就是原因之类的，总得有一个吧？」

总不能是看我摔了个跟头，就不打算让我再玩篮球了吧？那样也太……感觉她对我保护欲有点过度了。不，该说是过火嘛？

而听完这些，她唇齿轻启。垂下眼眉，左顾右盼地瞧了瞧我的脚。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捏了捏我的耳垂。几次简短、平缓的呼吸过后，对我说。

「不想让别人碰你。」

「欸，可姐姐不是一直都在碰我吗？」

现在也是，一直在摸我耳朵。

「嗯，但是……」

「我不想，让除我以外的人碰你。」

「………………」

这样说也太卑鄙了吧？

「别、别说得这么……」

「葉。姐姐这句话，是认真的哦」

她看着我，目光滚烫。

「姐姐的意思是……以后只碰我一个人？」

「现在也只想碰葉一个人」

「………………」

脑海里的一切都乱掉了，像是被打乱的瓶子。于空白的地面上来回翻滚。

从天空坠落到海底。无法目测的距离，在瞳孔正中央不断微缩、穿行、见到了光。

进而遥望着光，直到被刺伤了眼。后知后觉间，我已无路可退。

「我、我要睡了！」

「困了？」

「嗯…」

「那，晚安？」

「晚、晚安！」

「想去厕所的话，记得提前叫我」

「我会的……」

姐姐走后，我蜷着身子，把头埋进沙发与靠垫下的缝隙之间。

身形稳固，可背脊却在发抖。遗忘许久的冬日，竟在这一刻飞了回来。

我把双腿交叠在一起，用脚趾顶住靠垫。惊奇的是，居然没能感觉到痛。

翻了个身，仰头望着天花板。刚被关闭的吊灯里散发着微弱的光源。

本该暗淡的黄色，现在却神似火红的海。难忍这股没由来的燥热，我摸了下自己的唇。

想要被吻却没被吻过的地方，有一道被火燎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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