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妹妹与日常生活》其七

「姐姐，你在笑什么？」

「唔，有嘛？」

「有噢，笑的好傻，嘴角都快飞到眉毛上了。」

「咦……」

那也有点太夸张了吧？虽说确实很开心就是了，哪怕我看不到自己的脸也能感觉出来。

此刻的我一定，笑的又笨又傻。

「姐姐，刚刚在和谁通电话？」

吃掉最后一口巧克力，妹妹开始用眼神凝视我，虽说自打我走出厨房之后，她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瞄着我了。

「是妈妈哦。」

「说是下周有可能会回来。」

其实，有很大可能不会回来。妹妹应该也懂得这个道理，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一样，很想他们什么的。

「哦……，是嘛。」

看样子是没往那方面想。也有可能是习以为常了，所以，自然也没那么期待了。仅用两句话就将话题轻轻带过，妹妹不再凝视我的脸，她低下头，看着餐桌上剩下的两份巧克力。

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小葉，不想妈妈嘛？」

这么问出口之后，我才意识到，也许不该说的那么直白。

「想。但是光靠想，妈妈又不会回来。」

「……是啊。」

「不过，有姐姐陪着，倒也没差啦。」

阴郁的表情只在妹妹脸上停留了几秒便一扫而过。她的视线又回归到我的脸上，像是本来就该待在那里才对。

「是姐姐哦。」

「我当然知道。」

「不可以把姐姐当成妈妈哦。」

「姐姐，你在说什么傻话？」

「………………」

「……都说长姐如母嘛。」

我这样说完，换来了妹妹的扑哧一笑。不仅笑的很欢快，还很大声，捂着腹部，笑的前仰后合，连眼泪瓣都笑出来了。

「啥呀，明明只差了几分钟。」

「差、差几分钟也是姐姐！」

「噗哈哈……，姐姐，真是个又可爱又好笑的姐姐。」

「不许笑话姐姐！都、都说了长姐如母啦！」

太不尊重我了。我再次搬出这个大道理，然后掐了掐妹妹那副笑到抽筋的小脸。

「好疼好疼……姐姐，轻点捏啊。」

「错了没？」

「……嗯，错了。」

虽然她那被我捏到变了形的嘴巴上是这样说的，但眼神里明显给人一副『错了，但下次还敢』的意思。我松开妹妹的脸，她又笑嘻嘻的补了句：「噗呼，噗呼呼～，长姐如母什么的，也太搞笑了。」

对此，我再度朝她展开攻势。

两只手臂像是会走直线的螃蟹那样，在妹妹面前钳来钳去的。可惜这次她学聪明了，不停晃动脑袋和肩膀，左闪右躲，好生灵活。

「姐姐真笨。」

不仅是身体，嘴上也滑头的很哪。

「……唔噫噫。要是被我抓到的话，姐姐可要好好教训小葉一顿了噢。」

「哼，先抓到我再说吧。」

于是乎，这场厨房里的追逐戏，就此开幕了。妹妹蹦蹦哒哒地围着餐桌绕圈，而我则拖拖拉拉的根本撵不上她。她跑的又快又灵活，就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猫。

还边跑边挑逗我，已然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我却只能笨笨的抓她，还得注意别踢倒脚边的垃圾桶。就这么她逃我追，玩的那叫一个好不乐乎。

正玩在兴头上，我也眼瞅着要抓到妹妹的尾巴时，她却咔哒一声停下了脚步。她用身子贴在餐桌边缘，从右侧口袋里翻出了手机。屏幕亮起，她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严肃起来。

「怎么了？」

「先暂停一下，有电话……」

没等我问清楚是谁打来的，妹妹便端着手机往厨房外走去。

从走方向来看，她应该是去了客厅那边的阳台。她这一走，整间厨房顿时静了下来。无声无息的，感觉很恐怖。于是我往前踏了几步，走到客厅跟厨房之间中岛台附近。

默默望着客厅里妹妹的身影，因为没开灯，我只能借着她手机屏幕里映出的光亮悄悄观察她。

就这样驻足停望。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妹妹快步走了回来。

「是谁呢？」

「妈妈。」

「哦。」

怪不得刚才的表情那么严肃。

看来母亲是真的很想念我们啊。那以后『情人节通电话』这件事，会不会被她给写进家规里什么的……

有这种可能，可能性还很大。

「妈妈说什么了嘛？」

「…………」

妹妹并没有回答我，只是伸出手指，扯住了我围裙的边角。厨房跟客厅的链接处有一层台阶，我站在台阶上方，她则是在下面。

这样看的话，我似乎比她高一头。她在看围裙的图案，而我在看她的头顶，发丝绵绵，如同细线。感觉只要有一阵微风轻轻拂过，那些发丝便会翩然起舞。

她注视我围裙好久，然后又有意无意地看向中岛台上放着的微波炉。我的视线被她牵引，也看向那边。

依旧不语，也不知道她是在闹哪样。

我俩就这么一前一后、一高一低的并在一起。

整齐向微波炉示以高贵的注目礼。

随后，她轻轻一扯。我转过头，只听她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对着我的眼睛，说了一句……

「我爱你。」

「…………」

心尖开始颤栗，无法自控。而与之相对的，是妹妹也在微微发抖的瞳孔。虽然我知道这句话大概、应该、绝对是母亲刚说给她听的，但……

我觉得她的样子，并不是只想把母亲的话传递出来。

这更像是，直接说给我听的那种。

整间厨房掉入了比刚才更漆黑的沉默之中。我看着妹妹那双上下颤动的眼眸，如同观赏一束被风吹乱的烛火。

凝望片刻，我深深地用鼻子吸了一大口气。

「是是是、是情人节呢。因为是情人节嘛……对对，就得是情人节嘛，所以妈妈才会这样说吧？啊哈…啊哈哈……」

「刚、刚刚，也、她也对我说了哦！」

以情人节为借口，我慌乱着将言语打个稀烂。语速也是，简直快到都能把墙给撞碎。

听完我的胡言乱语，妹妹才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她放开扯着我围裙的手，微微扭过头，用指尖捏了捏自己的左侧耳垂。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妹妹做出此等反应，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慌乱时的样子。

「嗯…嗯。大概……是这样吧。」

「对啦，巧克力还剩下两块来着？一起吃吧？放到明天会化掉的哦。」

其实家里有冰箱，可我现在根本就没时间合计那些。妹妹大概也是如此，她轻声「嗯」了一句，踏上台阶。

不对等的视线，终于又恢复了原样。

我拉起她的手往里走，拿起巧克力，塞进她的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比运作中的器械还要精准。妹妹瞅着被我强拉硬扯塞进手里的那块巧克力，就像是被某某电器推销员的花言巧语所蒙惑从而上了大当的小女孩似的。

狠狠瞥了我一眼，可能不止一眼。接着她叹了叹气，神态与声音也随着吐出口的呼吸，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话说……，姐姐真的懂情人节的含义是什么嘛？」

「诶？呃嗯……把主食换成巧克力和沙拉，然后跟家里人一起吃，吃完再对着彼此说“情人节快乐”。」

「这样？」

记得母亲在电话里有跟我说过“情人节快乐”这句话。

所以，我印象中的情人节，应该是这么回事儿。

「唔哇——」

妹妹的嘴唇上下起合，眯着眼睛。很随意地「哇」出了声。我也看得出来，她此刻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你呢？姐姐。」

「哪…哪里不对嘛？」

「哪儿都不对！」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我…我毕竟是第一次过情人节嘛，只知道是个节日……」

除此以外，啥也不知道。

「唉～，听好了哦，姐姐。所谓的『情人节』哪，是有互相送对方巧克力这种传统流程在的哟。」

「哦…哦。」

「当然，巧克力也是要分种类的。如果是平常关系很好的，会送『人情巧克力』给对方。」

「如果……关系超过很好以上的话，会、会送所谓的，那个，就是『真心巧克力』之类的……」

「喔，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长谷川在学校里送了我一袋巧克力饼干呢，现在应该还在书包里的某个角落老老实实地躺着。

「懂了嘛？笨蛋姐姐。」

「懂了，一丢丢。」

妹妹继续唉着声、叹着气。

不用想也知道，她对我这个既迟钝又笨蛋的姐姐有多无语了。

「那，小、小葉呢？有收到巧克力嘛？」

我是指她刚说的『人情巧克力』或者……是那个听起来很不一般的『真心…巧克力』

是会有的吧，毕竟妹妹在学校里很有人气啊。

「嗯，确实收到不少来着。」

「………………」

这算是捷足先登吗？妹妹在吃我做的巧克力之前，就已经吃过或者收到过，别人给的巧克力了嘛？

没法接受，有除我以外的人给妹妹送了巧克力这种事情。

根本，没法接受。

体内传来一阵胀痛，像是有不少条鱼在胃底一通乱跳。弄得眼窝又酸又热，泪水差点就夺眶而出。

「不过，我全都拒绝了。」

「诶？那，长谷川的也……」

「嗯，全拒绝掉了。」

妹妹目光在我脸上从未动摇，不像是说假话。

当然，她也从没对我撒过谎。

「所以……，我今天收到的、吃到的第一份巧克力。」

「是姐姐哦。」

心胸是片很狭隘的地方，哪里似乎只装得下自私的我。若是有其他人占据了一小块地方，就会变得很拥挤、堵塞。人们大多都喜欢让自我处于宽敞、舒适、自在的地方。所以，一旦那片天地被谁染指，都会使自己变得焦躁难耐。

这是天性。可妹妹说出口的话语，却让我不由自主、忘乎所以般地为她敞开了，那扇小小的门。

没法形容，平庸的言语道不尽这种状态。

我所能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

由自我所构成的那一小片天地，其本质在于，我的妹妹。

「然后就是……」

妹妹继续对我说着，同时翻了翻制服短裙的左侧口袋。

「这个，给姐姐的。」

她翻出了一袋东西，端在手心里，那是一块巧克力。跟市面上卖的大多数巧克力，截然不同。

从外表上来看，是一整块雪白的猫猫脸样式，精致小巧的猫耳轮廓里是淡粉色的，可惜有一只耳朵已经碎掉了。左右两边则用灰色点缀出三条相同的胡须，眼睛是深邃的墨蓝色，如同宝石一般在黑夜里散发着光亮。

巧克力被装在与塑料袋质感不同的乳白色袋子里，我记得那是很贵重的榛果礼盒里才会放的东西，还有那副黑金色的绑带也是。而封在其中的猫猫脸下半裹着一层亮闪闪的铝箔纸，也许光亮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这是……，特地买给我的？」

「嗯，但是刚才和姐姐抱在一起时，有些地方被挤碎了，不好看了……」

妹妹端着猫猫脸巧克力，扭扭捏捏地对我说着。

「这个挺贵的吧？」

光是看外包装就能知道，这绝对是巧克力界的高级货。

「零花钱，全都用来买这个了。」

「那在超市里那会儿，是因为买了它，所以才付不了钱了？」

妹妹没回答我，只是点了点头。

看来她那本就瘦弱的小松鼠钱包，是因为这只猫猫才变得那般扁平啊。或者说，是因为我才变成那样的。

我站在原地，望着妹妹的脸。她缓缓抬起头，脸上充盈着温和美好的笑意。

「我今天送出的第一份巧克力，也是姐姐哦。」

我接过巧克力，和“真心”与“友情”无关。她的这份感情，是单向性的，指向我的。

该如何形容？心底五味杂陈。既有愧疚，又泛着暖意。

但是『开心』的情绪，比其余任何一种来的都要更加猛烈。

我接过巧克力，放进围裙口袋。然后展开双臂，朝着妹妹飞奔而去。我不假思索地一把抱住了她。双手搂住她的后腰，将她整个人都填进怀里。

这种亲密的抱法，能直接蹭上她的脸。

「好开心！超开心！」

「等、等下！姐姐，别突然抱上来啊——」

「脸——脸贴的太近了！好热……」

不仅是前胸，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跟她融在了一起。我甚至想抱着她“咕噜咕噜”的原地转上几圈。

不，此时的我。就算抱着她转上个几百圈什么的，恐怕都不会觉得疲倦。

大概是开心到这种非比寻常的程度了吧。

「姐——姐！脸、别用脸上来乱蹭啊！」

「我不要，我不管，之前小葉不也这样抱着我嘛？」

「我哪有那么用力……，而且，姐姐你身上好热。」

妹妹用手掌推着我的额头跟眼睛。向来活泼的她，如今却一点也推不动我。热情融掉了我的理性，我现在就一心只想着和她黏个如鱼似水，黏个昏天暗地。

直到妹妹在怀里掐了我的脸，我才恍然醒悟。

「姐姐，别闹啦。我、我都要上不来气了……」

说起来也确实，这种抱法，有可能真的会让人窒息。

毕竟连个留给我俩喘气的缝都没有。

我稍微冷静了一下，至少给妹妹腾了一小块地方出来。

「不喜欢嘛？」

到底是冷静了，还是仍处于上头的状态？不过，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还蛮认真的。

「…………喜、喜欢。」

「当然喜欢啊。」

神智越来越冷静，语言也愈发从容。

于是我抛出第二句。

「嗯？喜欢什么？」

当然，我是在故意调戏妹妹。

「诶——，唔、唔唔嗯……」

这个问题令妹妹有些手足无措。所以，她目前正用双手推着我的胸部。并非是单纯的在推，而是有意无意地揉了起来。貌似在我身上揉出了答案的边边角角，她斩金截铁地说道。

「欧派。」

早猜到了。

「嗯……那除了欧派呢？」

由于太过兴奋，我的羞耻心也在这不经意间跑丢了。

跑的无影无踪。

「………………」

妹妹停下手上的动作，眨了眨眼，东瞅瞅西看看的，最后才勉强爬回我脸上。她轻轻地吸气、呼出——

扭过脸，看向地面。

「不、不告诉你！」

就算妹妹不说，我也能猜到个大概。我继续盯着她的脸，果然又偷偷扭回来了啊。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明明我怀里很暖和的啊。

我们就这么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等她慢慢冷静下来，我又抱的更紧一点点。然后……

“啾——”

我亲了她的额头。

「额唔……」

奇怪的是，妹妹的耳朵比脸红的更快、更透彻。她整个人都沉在我的怀里，彻底没了挣扎的力气。

任由我肆意搂抱。

而我的双唇，沾染着她肌肤上的温度，这温度像一条萦绕在河底的涓涓暖流，无论我怎样喘息，都远不见消散。

因此，我又亲了她第二次。

「果然，很热呢。」

妹妹的表情，如濛濛细雨，泛起阵阵羞怯。她鼓起脸颊，拍打着我的胸膛。力道之轻柔，就像是从海岸边跌宕而至的浪潮，一浪又一浪，而藏在那浪里的花儿，一朵接一朵，开的鲜红、秀的艳丽。

「咕呜……真是的！姐姐好烦人！」

总之，今年的『情人节』是欣赏着怀里这片嫣红的“葉子”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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