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回到家里。

由于爬楼梯太麻烦，姐姐便轻拿轻放地将我整个人撂在了沙发上。

我也顺手把背了一路的两个书包扔在沙发末尾。之后姐姐推开沙发前的小方桌。

先是掏出手帕帮我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接着再脱掉我穿着的运动服外套。然后俯下身，帮我解开鞋带、脱掉运动鞋放在沙发下面。

拿起方桌上用来修花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袜子。

「呜哇……肿得像个大包子一样欸」

她托起我的脚掌，仔细端详着我的脚踝，并给出了很奇葩的评价。

「别、别说得这么形象啊！」

「哎嘿嘿～疼吗？」

边笑边问……

到底有在关心我嘛？这个姐姐。

「疼、咋不疼呢……可疼了……」

「嗯，看着都疼啊」

「那你还问？」

是在故意拿我寻开心嘛？

「唔……冷敷一下会比较好吧？」

「我也这么觉得……」

「我去拿毛巾，在这里别动哦」

说完，姐姐又「噗哼哼～」地笑了两声，之后起身往客厅右边走去。

我看着自己的脚踝。周围一圈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红，而正中心的地方则又紫又青。

『与其说是包子，这更像是紫薯团吧？』

能不能吃的问题先放一边。我试着摸了一下，结果疼得差点把头给仰过去。

「呜……」

回来的路上一直都没什么实感，可静下来之后，这份切实的痛便开始侵扰我的大脑。

明明只是表面受了伤，却会影响到情绪。看来……神经太过敏感有时也并非好事啊。

我往沙发里一倒，后颈贴在靠垫上。客厅里仅存的余热扫过脸庞，随后而来的便是夕阳褪去后流落的一层阴影，笼罩在我上半身的同时也遮住了热气。

感觉到夏天正在离我远去，稍微舒适了些。为了尽早忘却疼痛，我缓缓合上双眼。

少了视觉，听觉又变得灵敏。漆黑之中，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朝我贴近。

睁开半只眼，偷偷瞄了一下。姐姐正抱着小铁盒，跪坐在我面前。

准确的说，也就是跪坐在我的双膝之下。

『今天有好好穿着拖鞋啊』

不仅如此，还换了身便服。左边肩膀上还搭着一条米棕色的薄毛巾。

她把小铁盒放在地板上，取下毛巾、仰头看我。我紧忙闭上眼、侧过脸、逃开视线。

见我没啥动静，姐姐又在我面前站起身，然后原地转了几圈，转的同时嘴里还嘟哝着：「冰箱里应该还有冰块吧？我没记错的话……」

说着，她又往里屋走。

从声音的方向来判断的话，应该是去了厨房。听到冰箱门被拉开的声音，接下来又是一串“哗啦哗啦——”像是什么东西被倒出来的声响。

「嘛，这些应该足够了吧？」

她自言自语，捧着鼓鼓囊囊的毛巾回到我面前。

「…葉？睡着了？」

嗯嗯，睡着了。不过是装的，因为很有趣。索性就一直闭着眼睛，想看看姐姐还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来。

她继续若有其事地叫我了我几声，见我始终不为所动，她便把装满冰块的毛巾撂在铁盒上。而接下来……

「咕扭咕扭～」

「…………」

很显然，她在挠我脚掌心。

「都说了哪里没痒痒肉啦……」

「不是睡着了嘛？」

「才没睡呢！」

我睁开眼，发现姐姐又开始玩我的脚趾。

左脚的趾头被她给掰来掰去，而另一面严重受伤的右脚则孤零零地倒在一旁，也不说帮忙管管。

她捏住我的脚指甲和脚趾肚、从左到右、由大到小、上下摆弄、玩得相当开心。

「等下…楓，不是说要弄那个嘛？」

我正脸看她，顺手指了指铁盒顶端那团鼓得像个大菜包一样的毛巾。

「喔噢！这里手感相当好啊。尤其是脚趾肚，软软的欸」

「你是小孩子吗？」

「是姐姐哟～」

纠正一下，是很调皮的姐姐。

『唉。一回家就变成这样……』

不过，这几天下来我倒也勉强能适应……才怪了。我抽回被她给捏个没够的左脚。

在嘴里含了一口气，把眉头拧得像根麻花一样，鼓起脸颊对她说道。

「别玩了啦！真是的……」

「好好～知道咯～」

这么快就妥协了？她应付一声，随即抓起我的右脚，这次倒是轻轻地托着脚掌的下半部分。

「可能会有点凉，稍微忍一忍」

「哦，嗯…」

虽然有提前提醒我一句，可她拿着那团临时冰袋敷上脚踝时的感受还是挺新奇的……

「……呜！呃…哇、唔噫……」

新奇到发出了一段人类不会发出的怪叫。

「好、好冰——！」

「这里应该说“好凉”才对吧？」

「都一样啦！」

见我这反应，她倒是笑得开怀。虽然很想指着这位『稍微有点粗心的姐姐』的鼻子抱怨两句。但托她所赐，萦绕在下半身的闷热感被冷气逐渐凝固，疼痛也跟着飞走了。想想过后，这也许是件不错的好事。

「怎么样？没那么痛了吧？」

「确实好多了…」

「那你自己先拿一下，姐姐帮你找药」

「嗯…」

姐姐把临时冰袋递给了我，我伸手扶住。然后她打开客厅的吊灯与铁盒的盖子。

比荧光先一步刺入我眼中的，是亮闪闪的糖果纸皮，还有我看着她在铁盒里来回翻找的纤纤细指。

「唔……」

像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姐姐皱起眉尾，用食指轻推自己的下巴。

「药，好像没有了啊」

「药？」

「嗯，用来管扭伤的那个……」

她说了个我没听过的药名，还挺绕口。听得我连半个字都没记住。

「只能去买了呢」

「欸，要出门？」

姐姐「嗯嗯—」应答，合上铁盒盖子。眼里的光，刚见展露便被遮住了。

把手按在膝盖上，她再次起身。我的视线也随着她的动作往上爬，但很快便被她伸过来的手掌遮住。

「在家里乖乖等我哦」

她摸着我的头，轻声地说。

「好的…」

「不许乱跑」

「我这样也没法跑啊」

毕竟连站起身都费劲儿……

「啊，对了。这个不能敷太长时间，15分钟就足够了」

「知道啦」

说完这些像是叮嘱一样的话，姐姐一边扎着头发，一边走向玄关。

她在鞋架前脱掉自己的拖鞋，转而换上我的凉鞋，接着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要乖乖的哦」

「知道了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真是的……

我驼着背，手里扶着她做的临时冰袋，望着她满脸安心地推开房门。又悄悄抱怨了一句——

「老是小瞧我……」

目前比较在意的是——『没吃到糖果』这件事。而当下的我依旧弯腰驼着个背，都快要抬不起头了……

铁盒的盖子遮住的远不止光亮，还有我那像是对某样事物的执著、以及欲望。

可答应了人家要乖乖的，我也没法贸然动手去拿，虽说这段距离触手可及。

「好寂寞……」

整个客厅里静得只剩下时钟秒针移动的声音，头顶的吊灯消除了一大片侵染在地面上阴影。

徒留稍显寂寞的我，直愣愣地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电视机屏幕。

『姐姐才走了不到五分钟啊』

感觉自己越来越耐不住性子了，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对于那时的我而言，客厅很大，从头到尾走上一来回要花费不少时间。

现在的话……

我看了眼自己的右脚。好像也挺困难的，但至少开个电视机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我放下手中敷了不到五分钟的临时冰袋，扶着沙发两边的坐垫、靠着左脚栽栽晃晃地站起身。

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电视机已经不再高大到会遮住自己的影子了。

可眼下的问题是——遥控器被放在了电视机的最顶端。

虽说也不难办到，就伸个手的事儿。但是以我目前这一摇一晃的情况来看，着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困难……

因为另一只脚无论是脚尖、还是脚后跟、都没法完全踩在地面上。

只是稍微碰一下地面都疼得要命，所以……

「…怎么办？」

被迫单腿跳着走的我，在距离不到三米远的电视机前如此思考。

『嘛，只想不做也没什么用』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所以人才会不断前进。虽说现在的处境不太堪忧，但不管如何，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不然不就白费了这么大劲站起来了？我甩了甩脑袋、拍了下脸颊、把目光汇聚在电视机顶端的遥控器上、跳出下一步。

眼神里充满了像是信念一样的东西，于是走的坚定不移。可殊不知是哪一步没能站稳，还是单腿的支撑力有限，我左腿一歪，膝盖撞了下小方桌的边缘，接着整个上半身也跟着一歪……

“啪嗒——”

毫不意外，倒不如说这是必然会出现的意外……

「呃…好痛……」

我迎面朝下，摔了个眼冒金星。

『啊，早知道会是这样了』

那还摔得这么大义凛然？鼻尖重重磕在地板上的那一瞬间，我产生了此番感悟。

然后就觉得：『…唔嗯…好丢脸呀……』

没脸见人了倒是不至于。但摔都摔了，就这么躺着吧？

不也挺好？反正站起来也怪麻烦的，而且脸蛋贴在地板时的触感还蛮新奇的耶。

「好凉快～」

还有意外收获。

我把散乱的头发撩到一旁，翻了个身。摸了摸鼻子。摸起来应该是没啥太大问题，也不咋疼。

于是平躺在地板上，望着天花板和吊灯的图案，有种在夏夜里偶然间寻到了冬天的错觉。

眼前洒下来的荧光仿佛都变了个色调，虽说这可能也是错觉，但确实凉快了不少。

不过没一会儿又变得很热，我想大概是刘海长长了的原因。

「…………」

甭管埋不埋汰了。我拽着刘海，用左脚支起左腿与膝盖，开始在地板上——以自己为中心点逆时针旋转。

虽然这模样挺滑稽的，但只要能凉快那么一点点的话……

『嘛，也无所谓啦。』

我转了半圈、停了下来、换了个角度、接着又开始顺时针旋转。

『还、还挺好玩儿的……』

将这一切奇葩行径都怪罪给“无聊”二字。我像个钟摆似的，用身体，在地板上缓慢地画着不规则的半圆。

「我回来……」

「哇啊啊—！等下！」

好巧不巧。

我寻着声音的根源转过头，望向玄关。手上拎着一大包东西的姐姐正站在那里……

因为视角的问题，我现在只能勉强看清她脚上穿着的凉鞋，还有右手手腕上挂着的包。

她脱掉凉鞋，光着脚走了过来，然后在我面前蹲下身、歪着头、语气稍作停顿、问道。

「呃、这是在……模仿毛毛虫？」

为什么每次都能被她形容的这么形象啊？

「才、才不是！只是……呃……那个、只是地板很凉快、所以……」

所以在模仿正在蠕动的毛毛虫。

「啥呀，好好笑」

「不许笑！」

姐姐把食材放在一旁，笑了一会儿，接着对我伸出手。

「要我抱你起来吗？」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