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被姐姐拽着，原路返回。

最终回到了自家厨房。她将手里的那一包零食袋子拆开，“哗啦”一下倒进餐桌上的盘子里。

「饼干也很好吃哟～」

对于『布丁』的事儿，她只字不提。自顾自的把装得满满当当的盘子推了过来。

「看起来不像是很好吃的样子。」

能不能吃的问题先放到一边，光是看着这黑乎乎的外表就不由得……令人心生畏惧。

「来嘛，先尝尝再说」

「唔…」

「葉，这可是姐姐第一次做饼干哦」

自信满满地将“第一次”献给了我啊。

顺带一提，姐姐第一次做的料理，也是做给我吃的。虽说她做的菜并不难吃，可不知道为啥就是很没卖相。

就像眼前这一大堆黑乎乎的饼干……

「我负责试吃呗？」

又被当成试验品了啊。

「专门给葉做的。」

「可真会说」

——那就不得不吃了。

毕竟不能随意糟蹋人家心意嘛，更何况她还是我姐姐，亲姐姐。我拾起一块，扔进嘴巴里，没滋没味地嚼了两下。

「怎么样？」

「这……」

能说实话吗？

「烤糊了啊。」

说出口了。

况且，这饼干烤得还不是一般的糊，简直是从头糊到尾的那种。

根本就称不上是饼干吧？这个东西。我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块。

「诶，姐姐是第一次做点心嘛……」

「你也不担待我一下下。」

「意思是，让我夸夸你？」

「唔、好歹说一句“好吃”也行啊」

「不好吃。」

虽说已经数不清吃了多少块了。

「呜卟——」

我想，那大概是姐姐表达沮丧时才会发出的奇怪声音，还挺少见的。

「骗你的啦，很好吃哦。」

「就算是真的不好吃，葉还是会这样说的吧？」

非得在这种地方较真嘛……

「我可没那样说过」

「切，你眼神不就是那个意思」

有七分之三算是吧。正如嘴里的饼干，七分糊味儿里还掺杂着三分甘甜。

「好！姐姐会加油努力去学习的，然后给葉做更多好吃的点心！」

「倒也不必做到那种程度啦……」

「不行！下次，绝对要让葉对身为“姐姐”的我做的点心赞不绝口！」

姐姐将胳膊倚在桌面上，手掌托着脸蛋，撅起嘴巴，有模有样地说着。

「我知道啊。所以，就算姐姐做的不好吃，我也会全都心怀感激地吃光光的。」

「欸，真的？」

「嗯」

——只要是你做的就行。

这句话，停在唇边。

「所以，我很期待。」

我改口道。

回答过后，换来了她的一隅微笑。眉眼的弧度、唇边的莹润、声音的厚重。一切，都一如往常。在稍有变化的关系里，维系着彼此。

将多余的嘈杂琐事全部抛之于外，眼中仅存你我二人。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都是像这样平平静静消磨着时光。

如果余生也能如此这般地度过，那人生大概就不会再有所谓的“遗憾”了吧？

可我现在，仍觉得有点冷。

「姐姐。」

因为我俩的椅子挨得很近，所以坐姿也大差不差的是相互倚靠的那种。说夸张点，就连肩膀都几乎要摩擦在一起了。

出于方便，我借着这段——于空间而言并不能被算作距离的间隔，偷偷扯了几下她的袖口。

像是花朵在触摸阳光。

「嗯，请说。」

「抱、抱我……」

「好呀～」

而阳光，接纳了这朵花。

伸过来的手，裹着一丝体温、少许醉意。环抱住我身体的一瞬间，有种落入水底的感觉。比头脑更混乱的是心脏，比动作更贪婪的，是呼吸。

大口吸气。靠着双臂穿过姐姐腰间，双手向她腋窝上方爬行，指尖勾住她的双肩，再用脸蛋使劲儿往她胸口深处蹭。

为了生存，我拼命呼吸，在这片汪洋里。

「哎呀呀，咋还用鼻子拱姐姐胸呢？」

「这是对你没给我买布丁的惩罚……」

「嘛，真会撒娇。」

见这架势，她也没比我客气多少。乐呵呵地把下巴枕在了我脑袋上。

「葉，好像只小鸟一样」

「我这叫『小鸟依人』才对吧？」

「啊，是哦。」

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话语，被她当成了用来捉弄我的把柄，接着肆无忌惮地挥霍起来。

「好粘人的小鸟呀～」

「随你怎么说吧……」

不管她怎么说，我都不想甩开她，更不想被她甩开，哪怕分毫。

紧密贴合的上半身，像是产生了某种难以描述的光合作用，抚平了颤抖的双肩。名为『安心感』的东西，也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定义。

我愈发清晰地感知到——我想被姐姐占有，而不是一味地去占有她。

总有些迫在眉睫的事情，挤压着内心，让我没法下定这样的决心。即使想好了这一切，可还是开不了口让她明白。

鼻子有些敏感，我试着换了个问题。

「刚才那个女孩子，是谁？」

像是在利用鸟类的喙，敲击树皮。说出这句话的感觉，正是如此。

「……嗯。果然是因为“那孩子”的事啊」

「我希望姐姐能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姐姐她又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至少在我的认知里，她绝对不是那种人。说到底，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命令姐姐对那女孩的事做出解释呢？

毕竟，我又不是她妻子……

对此，她用指尖轻轻梳理我的发丝，若有所思地想了一小会儿。

「葉不记得小千了嘛？」

『小千……』

她干脆利落的说出口，像是很早以前就对这个称呼格外熟悉。可我却压根记不得那是谁，也没心思去记姐姐以外的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性不好。」

「那，真子阿姨呢？」

那又是谁啊。

「没印象。」

「唔、那姐姐换个说法……」

「真子老师。」

有印象了。

「呜哇。老师啊……」

「嗯嗯，幼稚园里的老师。当时还教过咱们来着？」

「那个老师，很恐怖的……」

「老师哪有不恐怖的？」

「说得也是。」

最基本的事情，被她解释的一清二楚。那我也只好继续提出下个问题。

「姐姐在她家里，都做了些什么呢？」

希望不是我目前在想的那些事情。

「唔、呃……做了顿饭，然后又帮忙打扫了一下卫生，毕竟不能白借人家烤箱嘛。」

「咱家又不是没有。」

「而且，姐姐回来的也太晚了。」

「再说了，妈妈以前不是有对我们讲过：『天黑之前必须得回家』这句话吗？」

「怎么？你全忘掉了？」

是有这么个家规来着？虽说姐姐她从小到大都没遵守过几次家规就是了。

「……葉，好像个严厉的妻子喔。」

「妻子什么的……那个……不、才不是！我是你妹妹啊！」

妹妹可是比妻子地位还要高的存在，毕竟妻子都是外来的嘛。可妹妹却是实打实的，比『家人』这层关系更亲密一些的……

家人。

「总之！姐姐懂了吗？」

「嗯？懂什么啊～？」

「你……」

我在她怀里抬头看她，眼眶内的景色闪烁着某种不稳定的光。我转而抱她的后腰，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用自己的身体往她怀里拱。

这会儿，她也搂住我的背脊，将脸颊探进了我颈窝深处，轻轻嗅了嗅。

「哇，好浓的醋味儿呀。」

「人家刚洗完澡，哪有什么醋味儿！」

硬要说的话，现在是姐姐身上的气味先铺了过来。只可惜，她身上原有的那股花香气里，掺杂着少许别人的味道。

还有，别人家里的温度。

「你明天，还要跟她见面嘛？」

我用力掐了她的腰，自顾自的侧过脸，往她胸口上贴。语气，有些冰冷。

「毕竟答应人家了嘛」

心跳声震得耳朵有点痒。

「我不乐意。」

喜欢一个人的理由可以有千百种，可我唯独不喜欢跟那个人拉开距离。更讨厌这段被拉长的距离出自于他人之手。

我要的不是那种无微不至的亲昵，而是与他人不对等的关系。这算是一种固执、顽固不冥、所以也更像是一种偏激。

「是姐姐亲口说的，要一直陪着我。可你现在却对我食言了」

「我确实说过，也确实想一直陪着葉。」

「那你以后哪儿都不许去」

「你这小鸟，是想把姐姐也变成同类嘛？」

笼中鸟吗？倒也没错。

「其实呢……姐姐是觉得，我们不能总是这样每天都腻在一起」

总是腻在一起也是会感到腻歪的嘛？我怎么感觉不到？

「姐姐不喜欢这样嘛？」

「嘛，跟喜不喜欢不挨着啦。我是说，再怎么亲近，也得给对方留一点点私人空间才行啊」

「姐姐的私人空间……」

我解开她的发带，拉起一缕发丝，一圈又一圈地往食指上绕，最后再用力攥紧。

「留给我，会更好一些。」

「呃、嗯……你这么说也没错啦，虽说就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没错……」

她吞吞吐吐，像是在仔细思考些什么。

「对于这件事，姐姐也没什么办法呀。」

想通了之后，她给出回答。

「为什么没办法？」

该到此为止吗？还是要继续追问下去呢？很显然，我选择了后者。

「因为，小千的父母不是跟爸爸妈妈一起出门旅行了嘛。」

不负责任的恩爱夫妻，不止一对儿啊。

「所以呢？这跟姐姐有什么关系吗？」

「唔，昨天，小千在上的儿童教室又正好提前放假了，所以就……」

「被妈妈拜托了，要我帮忙照看她一下下。」

（注：“儿童教室”指的是日本小学生的托管机构，类似托管班。）

「哦。那要照看多久呢？」

「大概一星期左右吧，正好爸爸妈妈一星期之后也会回来……」

雨季也正好结束呢。

可那跟我没关系。

「姐姐又不是保姆。」

我把这几个字摆在脸上，往她那儿一甩。

「姐姐现在是学生哦！」

「那就更不应该夜出晚归。」

「……呜……」

她像是拿我没辙，双手一摆，叹了叹气。

「妹妹，真的好任性啊」

「还不是因为姐姐你老惯着我。」

「吼吼，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这个不用特地往出说啦……」

正常来讲。

她这当姐姐的就不该这么惯着我这种贪得无厌的妹妹，可她却非要不厌其烦地惯着我。所以，我们之间才不正常啊。

像是对我的事很苦恼，姐姐「嗯…」的沉吟了一小会儿，随后扭动肩膀和腰腹。她在我俩紧密结合的怀抱里勉强挺直上半身。

「先放姐姐出来呗？」

「不要。」

「身上湿乎乎的，想洗个澡……」

「不许洗。」

「……呃、吃西瓜不？」

「不饿。」

她在刻意拉远这段距离，有意无意的向背后仰着身子。那我则步步紧逼，对其死咬不放。

「姐姐今天要是不把的事解释清楚，那就别想离开这儿。」我没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我清楚自己的分量有多少。

只好沉甸甸的挂在姐姐身上，除此之外的事情我做不到。我改变不了任何人的想法与态度，即便那个人是我姐姐，亲姐姐。

「葉，总发脾气对身体不好哦」

「你找了别的妹妹，我咋可能不生气啊。」

说来夸张，上气不接下气的迹象多少是有点。

「唔…很苦恼呢」姐姐的话语追在身后，可她那细微呼吸声却又近在眼前。「葉，闭眼睛」她继续说，我也如实照做，闭上双眼。

像是在岸边等待浪潮涌来，拍打沙粒，仿佛能让心静下来。思绪随之下沉，感受着自己倒转的上半身，触上了什么东西。

睁开眼时，姐姐的吻，落在脸上，分毫不差。

「欸？……咦？唔、呃……」

奇怪的是，我没叫出声。眼看着她亲我，我却没反应过来。只能感受到她残留的温度，在肌肤深处生根发芽，爬满了脸。

「……姐、姐姐。刚才、那个…那是……？」

「葉，姐姐只会对你做这种事哦。」

偷袭了我的她，说这话时游刃有余。反观被她偷袭的我，捂着嘴巴、上跳下窜。

「犯规了啊，你这样……」

「姐姐捉弄妹妹，不算犯规～」

大手一挥，说得倒是轻巧。也不看看我现在被你给弄成什么样儿了。就好比一大摊洒在地面上的不明液体，还没蒸发就自己先融掉了。

灰溜溜的渗进瓷砖的缝隙里面，连重组自我的成分都消散殆尽了。

「……早这样做不就好了嘛……」

「唔、也对哦。」

才不对啊。

怎么想都不对啊。我都没反应过来，她就照着我的脸亲上来了，具体是亲的哪个部位我都还没搞明白呢。

可身体，咋就飘起来了啊？

「现在能放开姐姐了嘛？」

「能了……」

其实早就放开她了，毕竟我现在的手捂在自己嘴巴上，热气烘得手心直泛痒，脸上的热度在那里面左右徘徊，说啥就是不打算出去。

在这期间，她跟我拉开一小段距离，又反手摸我头发。

「葉，给姐姐一点时间，好吗？」

器官像是安错了位置，我「嗯嗯」点头，听起来更像是「哼嗯」。这到底算是个什么声音？到底是在怎样应答？此刻的我，完全没有头绪。

「只能给你一星期的时间……」

「已经相当充足啦。」

「多一天都不行」

「嗯嗯。」对比我那蹩脚的声音，她这样才显得格外正常。因此也显得我没头没脑，像是个手脚不齐的小婴儿一般。

之后。

姐姐去洗澡了，餐桌上仅剩我一人独享这片静谧的空间，还有糊了吧唧的饼干。

嚼在嘴里的东西，迟迟咽不下去。喝了好几口水也没什么改善，黏在口腔里。

习以为常的一切都很怪异。这份怪异，被我渐渐吞噬，默默接纳。

我的感情始终在变化，随着姐姐的行径，变得越来越大。可当我下定决心去触碰它时，才明白这并不现实。

像是在用纸页触碰刀尖，结局可想而知。被戳穿的那个人……

毫无疑问。

「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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