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捉迷藏什么的，躲在被炉里也太蠢了吧？』会令我产生此番感想，多半是因为童年里的一场游戏。

两个人的捉迷藏、只有我和妹妹。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来着？好像是妹妹第一次知道『捉迷藏』这个游戏时所发生的事情。

「一…二…三……」

「葉！藏好了吗？」

「还、还没呢！」

「四…五…六……」

「还没藏好嘛？」

「没有——！」

当然，这并不是在让着妹妹。我只是打算在庭院的墙壁上听她的声音。

因为那样就不会很害怕了，也不会觉得很孤单了。

『捉迷藏』

妹妹在她们班同学的口中了解到了这么个游戏，所以整天拉着我，让我陪她玩。

小时候总觉得很幼稚，毕竟同年级的小孩子里几乎都没什么人爱玩这个，但妹妹却很喜欢。

总是找一些十分刁钻的地方躲起来，虽说我俩玩耍的范围也就只有屋子里到庭院那么远。

即将结束的冬季，庭院的景色已然随雪消融，没太多可提供的藏身之处。

于是妹妹便要求我跑去墙边计数，而她自己则是在屋子里找地方躲藏。

「七…八…九……」

「姐姐！我藏好啦——！」

这样大喊大叫的话，自己的位置不就全都暴露了嘛？真是个笨蛋妹妹。

「十……」

我默默数完最后一个数，然后迈着轻缓的步子踏上通往客厅的双层台阶。

推开障子，脚底踩在木板上。尽管我走的小心翼翼，可木板还是会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

（注：“障子”通常指和室里用来隔开房间或庭院的拉门，可以柔和地透光，营造朦胧的光影效果）

虽说有可能会暴露行踪，但我也没多在意，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进了屋子。环顾四周。正对面摆着一副被炉，被炉的桌板上放着剥了一半的橘子和茶杯。

杯中的水气早已蒸发，空空荡荡。往左手边看去，玄关的鞋柜上放了几株树仙人球。

鞋柜下，我和妹妹的鞋子整齐排列于一处，还有一双比我们尺码要大上很多的皮鞋。

我回过头，掐着嗓子，故意发出很古怪的声音。

「唔呼呼～姐姐要来抓你咯～」

妹妹总会被这种声音给逗笑，从而暴露自己的位置，但这次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因为已经靠这招抓过她好多次了，即便是如她这般笨蛋的妹妹，也多少也能有点自觉了。

『喔、学聪明了呢』

我沿着被炉往里屋的隔扇走。隔扇后面是厨房，跟客厅相隔不远，大概跨一步就能过来。

拉开隔扇，约摸着瞅了一眼。不用想也知道她不可能像上回合那样缩在餐桌下，于是我又退了回去。

「已经看到葉的尾巴了哟～」

我若有其事地喊了一声。当然，除了回音之外，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这下能确信，她是真不中招了。

『唉。继续找吧』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途经摆着山茶花的壁龛。记得那是母亲初冬时种下的，如今瓶中花已傲然绽放、色泽艳丽、开得绚烂。每逢走过都会忍不住去瞧上几眼。

回过神，继续往屋子右边走。来到楼梯口，我和妹妹的房间在二楼。由下向上望去，楼梯上一片漆黑。

一阵凉风从脖子两侧扫过，我紧忙扭过头。和妹妹一起的话倒是还好，可现在就我自己，所以总觉得哪里很渗人……

我不再看哪儿，转眼望向斜下方。

楼梯下有条过道，卫生间和洗浴间并排挨着，而过道的尽头处则是通往后院的木门。

门窗透着光，将竹叶图案印在地板上。想起妹妹总是喜欢抱着画板、拉着我跑去后院的屋檐下陪她画画。或是在后院的墙壁上涂涂抹抹、练习写字。

『该不会是藏在哪儿了吧？』

可转念一想，她自己孤身一人的话应该也不敢去。我很快便放弃了想去一探究竟的念头，随即走向卧室。

父亲和母亲的房间面对着面，相隔仅有四块砖那么远。我拉开父亲的房门，走了进去。

桐木色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烟草味。父亲仰头躺在床的正中间，身上裹着副棉被。鼾声如雷、睡得正香。

整个房间十分朴素，唯独床尾摆了个黑色的藏品架。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架子顶端的大航母模型了。

其次是收藏夹里那些各式各样的小摆件。用子弹壳砌成的金字塔、没有镜片的墨镜、拼了一半的坦克模型和一对儿红酒杯子。

总之，净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当然，被我弄坏的也不在少数。

我蹑手蹑脚地走向窗边，轻轻拉开半扇窗帘。

「不在这啊……」

既然没藏在窗帘后，那床下也没有找的必要了。我又轻轻合上窗帘，转身看向储物间。

储物间敞开着，上层放了几副叠好的棉被和羽绒服。下层则放着一套看起来很昂贵的、黑漆漆的茶具还有不知道用来干嘛的赤色木桶。

「嘛，也没有翻的必要了」

我踮着脚尖，悄咪咪的走出房间，关好房门。既然没躲在父亲的房间里，那母亲的房间也没必要找了。

原路返回。

“啪嗒啪嗒——”

这次，我故意踏出了很响亮的脚步声。是为了让妹妹放松警惕，也算是这几个回合下来总结出的一些经验。

毕竟妹妹也会在躲藏中累积经验，每次都要好久好久才能找着她。

索性不去管她，就坐在客厅里发呆的话，不一会儿妹妹便会抹着眼泪瓣，自己跑出来跟我抱怨道：「姐姐，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表现出一副无辜又委屈的模样，把错误全推给我。虽说给两块糖就能哄好，可我是她姐姐啊。

放着她不管这种事，再怎么说……也有点于心不忍啊。

『唉，真不讲理』

或许，这就是妹妹吧？我深刻地认知到——『妹妹』这种生物有些时候真的很任性。

虽然是双胞胎，虽然大小方面只差了几分钟，但我是她姐姐这点谁也没法改变，我也只好认命。

“啪嗒啪嗒——”

我继续在客厅里“轰轰隆隆”的跺着脚走，可妹妹依然没给出任何回应。

该不会是躲在什么地方睡着了吧？

『应该不会这么离谱吧……』

不对不对，有很大可能会这样。毕竟她是个笨蛋到不能再笨的『笨蛋妹妹』啊。

我感到一阵恐慌，冷汗直落。像是这次找不到妹妹，就真的永远也找不到她了似的。

可屋子就那么大，该找的地方全都被我找遍了也不见她的身影，就连她紧张时的呼吸声都没听到。

「该不会是憋气憋到晕过去了吧？」

不不，再怎么笨也不会笨到那种程度吧？

不不，好像也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算了，还是继续找吧」

于是我站起身，拿起橘子，盯着眼前的被炉。

「该不会是躲进这里面了吧？」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可哪有人会蠢到躲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啊？

我开始围着被炉转圈，发现被炉的边角不太对劲。我记得自己应该没钻进去过，可左边的褶皱明显比右边多。

于是我掀开被炉——

轻微的呼吸声传了过来，还伴随着像是在拍打水面那样的鼾声。

『呜哇…，真的假的？』

我是想过妹妹很笨、很蠢、很没出息啦。可是捉迷藏时躲进被炉里什么的……

该说是想象力丰富呢？还是啥也没想就藏这儿了呢？

但你别说，睡得还挺香。明明连电都没插上，还能睡得这么香也真是没谁了。

「笨蛋啊……」

不知为何，我又一次深刻地认知到——『妹妹』这种生物真是会笨到让人忍不住抚着额头叹气。

睡得这么香，我也不好意思弄醒她。于是自己也钻进了被炉里面。

我望着她那副傻乎乎的睡脸，实在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在空气如此稀薄的环境下睡着的……

「果然是笨蛋呢」

不过，我也好笨。笨到居然会抱着她一起睡了起来，明明被炉里一点也不暖和啊。

可妹妹身上却意外炙热，抱起来的手感也相当好。比毛绒玩偶更柔软，比午后暖阳更温暖。

我就这样紧紧搂着妹妹——做了一次比任何美梦都要令人沉沦的、浪漫无比的长梦。

「果然……」

「笨蛋也是会传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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