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和我完全相同的，另一个不同的我》

「楓和葉，要连在一起时才好听！」

已经记不清，这是妹妹第几次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了。她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用食指对着我的脸，手指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那年我和『葉』十岁，正在就读小学四年级。

我比她早约三分钟出生，所以是她的姐姐。每当学到一些新的词汇，她就会兴高采烈地跑来我跟前，好几遍好几遍的重复着说。

老实说，那会儿的我感觉她就像个笨蛋一样。却又意外地很可爱。

因为我们长得很像，说是完全一致好像也不为过。所以我只会夸赞她「可爱」从来不会将心里的真实想法给说出来。

『因为，说她笨蛋的话不就等于把自己也给变成笨蛋了嘛？』

年幼的我，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思考方式。多半是和有个跟自己长得完全一样，还整天黏着自己的妹妹有关。

因为性格上的不同，她很依赖我。无论发生什么，或是在学校里遇上难以解决的事情时，她便会跑过来拉我的手。

一脸可怜地对我喊着：「姐姐……姐姐……」什么的。

开心时，或是难以解决的事情被我摆平之后。她又会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用很可爱的笑脸对我说着——

「“最喜欢姐姐啦”！」

那种不同寻常的喜欢，对她而言可能只是年幼时脱口而出的玩笑话罢了。可能说完没多久自己就会忘掉，但是……

却烙印在我这个当姐姐的身上，将近一生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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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坐在庭院里阁房的门口处晃荡着双脚的妹妹。

她弯腰驼背，却微微仰着头。左手握着一根冰糕，正发着呆。可能是在看旁边木制拉门上停靠的蝉吧？

八月的烈阳照在她的脚背上，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凉鞋的脚。

被晒出黑白相间配色的肌肤，和她那雪白的脚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去玩吧？」

跟文静的妹妹不同，我从小就是大人们常说的那种『不安分』的孩子。明明是只个小女生，却总是喜欢跟邻居家那帮臭小子们混在一起。

因为当时留的短发还会被别人给当成男孩子来调侃。父母对此，多少也有些头疼。

但妹妹一直都和幼稚园里时一样，总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躲在不起眼的地方发呆。话很少又怕生，也不会跟别的小孩子们交朋友。

每天不是抬着头仰望天空，就是低下头蹲在小土堆上看蚂蚁们搬家。

虽然每天都这么无忧无虑的啥都不想也挺好。可瞅着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又想到这家伙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就有些来气。

当时还多多少少能有点意识到自己是她姐姐的责任感，于是年幼的我决定——

每天都带着她和别的小孩子们一起玩耍。

「……姐姐？」

她怔了怔，刚抬起头伸长脖子，手里拿着的冰糕就因为遭不住烈日的照射从木棍上滑落。

“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啊……」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发出声音。接着，妹妹的脸色突然就变得郁闷了起来。她抽了抽鼻子，眼眶也逐渐湿润，眼瞅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喂喂。你都已经上四年级了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哭出来吧？』

我心里这样想着，并且期盼她能忍住泪水，然后一脸平静地对我说：「没事没事，只是根冰糕而已」什么的。

可我的期待多少是有些落空了的样子，虽然没有像在幼稚园里时那般嚎啕大哭，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唉。也没办法，谁让她是个没出息的妹妹呢』

我叹了叹气。

「这可咋办？」

搞得好像是因为我喊她出去玩才不小心弄掉了冰糕一样，要是回家被爸妈给知道的话，免不了又要多挨一顿骂。

心里有些愧疚与不爽。但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姐姐』了就觉得必须得维护好自己的形象这件事后……

我开始哄她。

很笨拙地扮着鬼脸，然后又用各种奇奇怪怪的语气同她讲话。左哄右哄之下终于是不哭了，也不合计冰糕的事了，开始对着我的脸傻笑。

『这家伙要是长大了以后还是这副傻样可咋办啊？』

作为姐姐『虽然是最近才意识到的那种』有些时候，真的挺为她感到不安的。

干脆一直保护她吧？反正我们也会一块长大。这种喜欢惯着妹妹的想法，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产生的。

「喂！头儿。今天要玩什么啊？」

几个邻家的毛头小子们跑了过来。我在他们当中属于那种个头高、胆子大、还经常被父母抓回去训话的类型。

久而久之的，便纷纷称呼我为『头儿』

绝对不是因为我和妹妹比他们这帮毛小子们大个一两岁的原因，只是我比较强而已，这种称谓是理所应当的。

只可惜……躲在我身后，还紧紧扯着我衣角的妹妹，让我显得自己很没气势。

「来玩鬼抓人吧？带她一个」

我用大拇指戳了戳妹妹的小脸蛋，可她还是躲在我身后不敢出来。

几经推崇之后，她依旧不为所动。我也只好无奈地抓着她的肩膀，把她给推到了身前。

「呜哇——！是二号头儿！」

那帮毛小子们像炸了锅似的，纷纷喊出这句话，然后开始围观我家那傻乎乎的妹妹。

被众人给围在中间的妹妹耷拉着脑袋，紧闭双眼，连话都不敢说。

『看来想让天生就有些社恐的妹妹交朋友还是有点难度的啊』我赶忙将那帮眼神里充满着好奇与疑惑的臭小子们，从妹妹身边赶跑，然后抓起了她的手。

我瞅着她的脸，感觉她会被人家给当成『二号头儿』貌似也挺正常的。

毕竟妹妹白净的像个精灵一样。而我那因为整天都在外面跑着玩，从而被晒得黝黑的肌肤，看起来简直就是一活生生从煤堆里爬出来的黑小子。

我俩站在一块，就像是在格斗游戏里选择了相同角色的两个玩家。

除了肤色和头发的长短不同，其余方面完全一致。

「可能战斗力这方面也有点不同吧？」

说着说着，就轮到妹妹来当鬼了。那跑两步就摔一跤之后再掉点眼泪瓣的样子和幼稚园时如出一辙，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唉～谁让我是姐姐呢」

于是，每次在妹妹当鬼的时候我便会放慢步调，故意让她抓到，然后开始帮忙去抓其他人。

忘了那小子是叫『小刚』还是『咲太』了来着。

我只记得，当时他一直喊着我们姐妹俩这样玩不公平，违反了规则之类的话。

但身为这帮臭小子们的『头儿』在我眼里，根本就没有规则这种词汇。

倒不如说，我就是他们的“规则”。

就这样带着笨蛋妹妹跑了整整一天，等回到家时都已经快傍晚了。

『这下遭了，肯定又得挨骂了』但是妹妹也在旁边，这次不是一个人挨骂了倒也还好。

可父母看着站在玄关处手拉着手的两人，不但没有批评我们反而还笑的很开心。

「妹妹，真是个不错的挡箭牌」

吃过晚饭后，我和妹妹一起泡在浴缸里。她的膝盖因为玩鬼抓人时磨破了一点点皮。

脸颊还被树枝给刮了一道很不起眼的伤口，胳膊上的白皙肌肤，才一天的时间就已经被晒出痕迹了。

「这家伙也太容易受伤了，下次还是别带着她了吧？」

一股莫名其妙的保护欲自心底冉起。可能是因为长得一样吧？看着她受伤，总觉得伤口会同步到自己身上。

大概是跑了一整天有些累，一向不擅长运动的妹妹在浴缸里摇头晃脑，马上就要睡着了一般。

「喂～葉。回到房间里才可以睡觉喔～」

听到我的声音后她一下又有了精神，猛的抬起头。

「姐姐？」

我被吓了一跳……

『这家伙，也太厉害了吧？』明明刚才还一副沉浸在梦里的样子，结果一碰她就醒过来了。

就像梦到我了似的，醒了便开始喊姐姐。

「稍微有出息一些了呢，笨蛋妹妹」

我摸着她的脑袋，刚想着要夸夸她，结果她下一秒又开始打晃了。

「果然是梦到我了……」

唉。这澡也洗不下去了，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她给拽出浴缸。

她迷迷糊糊的，光着身子就想走出淋浴室。发丝还在“啪嗒啪嗒”地不停滴着水珠。

我又紧忙拉住她，随便找了一条看起来比自己还要长的浴巾帮她把身体擦干。

然后围在她身上，就这么拽着处于半睡半醒状态的妹妹朝着二楼的房间走去。

光顾着照顾她了，以至于都忘记自己还光着身子，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了。

嘛，反正也是短发，无所谓了。

回到房间后，妹妹倒是很自觉地爬上床睡觉了。

「果然没法放任不管呢，干脆照顾她一辈子得了」

我将双手拄在床边，看着一脸傻相嘴里还说着「姐姐，今天好开心～」的妹妹。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讲了出来。

「真是个笨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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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半夜时分，感觉有人在推我胳膊。力度不大，可能是推了好久才把我给弄醒。

朦胧之中睁开双眼『啊，果然是我家那个笨蛋妹妹呢』不知为何，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总是能感觉出这种事儿来。

「葉…，怎么了？」

「姐……姐姐……，厕…厕所……」

妹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因为没开灯，看不太清她有没有在哭。

但我想，就算没哭，也多少是在抽鼻子吧？

「唉。走吧？」

「嗯…嗯」

在黑暗里一边摸索着墙壁，一边牵着妹妹的手，确保不会撞到脑袋或者绊倒身后瑟瑟发抖的妹妹。

脚下只要发出一丝声响，妹妹就会「呀——」的叫出声来，导致原本只需走一小会儿就能到达的路程，此刻走起来格外艰难。还有，手被她握的非常痛。

甚至都快没了困意了那种程度的痛。

「葉，到了哦。我在这里等你」

「嗯……」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卫生间打开灯。而作为姐姐的我，就得靠在门外的墙壁上等着她。

门口必须得支开一小条缝隙，还得时不时就对她喊出的：「姐姐……」做出回应。

『好麻烦……』干脆把她扔在这自己回去接着睡好了。我打了个哈欠，困意再次涌上心头。

「姐姐？」

「我在哦」

「真的？」

「嗯，一直都在哦」

望着从卫生间里探出半张脸的可爱生物『嘛，算了。毕竟说过要照顾这个没出息的妹妹一辈子那种话』

「完事了？」

「嗯」

「回去吧？」

「嗯！」

这次妹妹反过来拉起了我的手。我们顺着原路返回，虽然还是走得很艰难，但她明显没那么害怕了。

『是因为一直在拉着我的手嘛？』瞅着眼前这团小小的身影，突然连睡觉的心思都没有了。只觉得，有一个这样既胆小又可爱到不行的妹妹……

「也还不赖」

刚回到房间，妹妹就自顾自地钻进了我的被褥里。反正也已经习惯了半夜被她给偷袭，自然觉得没什么。

但一进被窝就被死死抱住的感觉还是挺难受的，她咕蛹着身体，爬来我枕边。

安心窝在我怀里，临睡过去之前又在我耳边小声地说出有些别扭的话语。

「喜、喜欢……姐姐……」

主语的顺序放错了哦，笨蛋妹妹。另外，因为她说这句话时吞吞吐吐的，所以我压根都没听清，那到底是『晚安』还是『喜欢』

『嘛，就当她是在说喜欢我吧？』

这句话，应该这样说才对哦。我将食指抵在妹妹小小的嘴唇上，轻声地说出了那句……

虽然每天都说不清楚，但是她却每天都在坚持着对我说的话。

「“姐姐。喜欢你哦”」

那时的我，并不懂得『喜欢』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只知道，妹妹当时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令我至今都难以忘怀。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渐渐地明白了……

『姐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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