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妹妹与日常生活》其五

她绝对是故意这样说的。真好猜？猜到什么了？妹妹将答案轻飘飘地扔了出来，扔给了我。现在反倒是我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脸看了，能看出更多问题嘛？

…………目前是只觉得妹妹很好看。

虽然这样说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夸自己一般，但我不置可否地觉得她好看。尤其是当她被某件事情困住身体，一副苦恼时的样子。

也就是说，她取走未完成的巧克力后，整个人都保持着静止的状态待在原地。

「姐姐，下一步……该咋弄啊？」

早就猜到她会问我了。这么想来，我也并非是抓不住妹妹那些飘来荡去的小心思。

「很简单哟，再撒上一层可可粉就好了。」

「哦～」

我翘起鼻子给出的回答，换来了一声被拉的很长的应付。稍微有那么一丢丢不甘心，早知道捉弄她一下好了。

具体该怎样做已经说完了，我把可可粉递给妹妹。她伸出手却没接过去，而是停在原地。她这一停，我的手指也像卸了力气般，差点拽着整个人往前飞去。

幸好挡在面前的不是石板路，而是软乎乎的妹妹。

这有什么好庆幸的？不是还没撞过去呢嘛？撞过去的话，又该为什么而庆幸呢？这些想法在脑子里拧成了一片乱麻，给我打了个两面纷飞。

「……怎么了？」

在心里用力掐了一把脸蛋，我还是选择用“问”来追寻“疑问”。

「姐姐，姐姐～姐姐～」

猝不及防、突如其来的这几声不一样的「姐姐～」又像一记迎头而来的闷棍。打得我措手不及，就差人仰马翻了。

「嗯…在……有。」

「姐姐，我还是不太明白，教教我……」

「可以嘛？」

我倒是想请教她一下，她这声儿到底是咋发出来的。明知我抗拒不了，却还是继续用“问”的方式，来逼我往触不着、摸不见的地方引导。

怕是会摔死。如果有时间感慨这种事，我恐怕早已坠到万丈深渊之下了。

「不是说要让姐姐休息嘛？」

好在下坠的过程中有很多残枝断木可以抓，我拼死抱住看起来最粗壮的那一根。

「请教教我。」

「姐姐……」

仅是两句话的功夫，半个身子就已经脱离了掌控。我像一副被迫降落到不该去的地方的救生伞，朝着妹妹那边，摇摇晃晃地滑了过去。

拿着可可粉，往备餐台上一扔。衣角刚贴上餐台边缘，妹妹便径直朝我贴了过来。她可不似我这般小心翼翼，简单粗暴的就黏上了我的身体。

隔着围裙，隔着制服衬衫的缝隙，温度在剧增。

「突、突然说要姐姐教什么的……」

好烫。妹妹的呼吸从身体左边吹进衣领内侧，像是一束往上蹿动的热浪，灼烤着我的脸。

而我的注意力全在她脸上。这让我咋教她啊？

「我说的“教”是字面意思哦，姐姐～」

这声「姐姐～」喊的也太犯规了吧？虽说前面那几声就已经超出我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了。

非但如此，她还不打算给我任何喘息的空间。

她抓住我的左手，抬了起来，然后堂而皇之地用身体挤进了我身前的缝隙间，再牢牢抓住我的另外一只手。

此等举动，怎是一句『亲密无间』就能形容得了啊。

简直是比『亲密过度』还要『亲密过头』的行为。

「果然，我就说嘛～，姐姐，软软的。」

「…………」

哪里软软的？看样子她是把我的胸部给当成垫子了，还毫不客气地靠了上来。

单从背影来看，我俩就像是一幅重叠在一起的人影，难舍难分地贴了个如胶似漆。

妹妹抓着我的两只手，用指甲不停摩挲着我的手背

这倒也没什么，就是身体有些发颤而已。

真没什么。

「唉……，这又是在闹哪样？」

「在跟姐姐撒娇。」

「嗯，我也能看出来是这样没错啦。」

妹妹欸嘿嘿、唔嘻嘻地笑了两下。

随后，她又挠了好一会儿才肯慢慢放开我的手。但她手心间那股滚烫的热度仍残留在我的肌肤之上，许久未散。

接着，她在我怀里咕蛹起纤细的身体，微微仰着脑袋，用近乎喘息一般的语气，对着我的脸说——

「姐姐，像以前教我切菜时那样……」

「手把手的，教我。」

「…………」

好了，现在发颤的不止是身体了。

「嗯…好……好啊。」

闭上眼睛就会好一些嘛？呼吸越来越不顺畅了，我稍微抽了抽鼻子，吸到的并非氧气，而是妹妹发丝间的香气，仿佛是她在给我供氧一般。

忽然想起……

我们的洗发露是共用的呢。

牙膏也是来着？

擦脸的毛巾是妹妹送我的，连同护肤品一起。

牙膏、唇膏……

都是我俩共用的。

嗯……牙刷也是共用的嘛？

感觉，就照这势头发展下去，迟早也是会的吧。

想啥呢我。

「姐姐，还不打算教我嘛？」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妹妹已经在催了。

我回过神，居然仍在回味牙刷共用那档事。都说大病一场之后的人容易出现幻觉来着？那我还没得病就先出幻觉了，这岂不是相当不妙？

都怪妹妹。

拼了老命地想把责任从自己身上摘空的这位『姐姐』其实也算是共犯一枚哦。

「姐姐，快一点～」

「好啦好啦，别摸我下巴。」

「还有，不许乱动。」

「哼，才～不要。」

不仅是摸，妹妹还用脸蛋蹭了过来。唉……

「好玩儿吗？」

「……超好玩。」

我就知道。

明明个子都比我高了，想法却总是那么稚嫩。嘴上说着要我教她什么的，可她自己的手却整整齐齐地按在餐台边缘，显然是一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往前挪步的意思。

嘛，我多少也能明白，她大概是只想靠着我取暖而已。

这些悄然流露出的小心思也和小时候无异呢。

『妹妹，真好猜。』

但巧克力还是要继续做的，就像生活是不断往前走的。既然妹妹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的双手丰衣足食了。

我拉开袋装可可粉的封口条，因为买的包装很大，索性就直接把它拉到头了。而面粉筛被扔在右手边的餐台尽头，刚想伸手去拿，可妹妹的声音比我的动作来的更快。

「呐，姐姐。」

「嗯？」

她说着，又往我怀里靠了靠。

几乎是整个人都倒在了我身上。

「我呀……」

「我只要和姐姐保持这样的距离就足够了。」

「…………我，不要别的。」

伸出手就能摸到对方的脸，这样的距离，真的算距离吗？

「姐姐呢？是觉得有点距离……才更好嘛？」

妹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某样很易碎的东西。当然，这句话本身也给人一种十分脆弱的感觉。

「唔…我觉得那样会更凉快一些。」

我试着开个玩笑，可事实也确实如此，妹妹的体温明显是比我高不少的。

毕竟她整天都黏着我不放嘛。

「……我很烦人嘛？姐姐。」

「小葉又在说奇怪的话了呢。」

「才没有……，是很认真的话啦。」

「我觉得自己很烦人，总黏着姐姐。」

「还…还一直要求姐姐陪我，像个小孩子一样……」

「一点也不成熟……」

原来自己能意识到这一点啊……

不过，她说的也有点太严重了吧？我觉得，自己应该是自愿被她给黏的。而且，我也挺喜欢黏着她不放手的。

因为她身上很暖和嘛。

所以按理来讲，身为她『姐姐』而且还很黏人的我也是有一定责任在内的。

认定了这样的道理，我放下可可粉。用双手伸向妹妹的腰，轻轻搂住了她的肚子，下巴也押在她的肩头处。

「诶？姐姐……？」

「小葉觉得，姐姐这样烦人嘛？」

「诶…咦……唔，不、不烦人……」

「嗯，那在姐姐看来，小葉也完全不烦人哦。」

「倒不如说，再多烦人一点点也可以。」

被我俯身抱住的妹妹，在我怀里“咕扭咕扭”的不停扭动身体。

可能是贴的太紧，体温也比刚刚高了一度。

「姐姐，好痒哦……，先放开我啦。」

「才～不要、呢。」

「……不、不许学我说话！」

妹妹捏了捏我的手臂，单从力度上来看，更像是一只小动物在给人舔手指。

「去帮姐姐把面粉筛拿过来，好嘛？」

「嗯……」

这次又乖乖从我怀里钻了出去，还揉着自己的小肚子。看着她这副假装很生气的样子，我不由得发笑。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喜欢当个调皮捣蛋的妹妹，还是愿意做个乖乖听话的妹妹。

但不管是那种感觉的妹妹，我都喜欢就是了。

目光如炬地望着她的每一步动作，手上自然也没闲着，我再次拿起可可粉，等她回来。总感觉这巧克力做的很费劲，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好几番。

第一次尝试去做自己不熟悉的东西，麻烦点也不赖吧？

大部分人也是如此吧？嗯，还是麻烦点好。

此般思考着，而眼前的妹妹拿起面粉筛后用余光偷偷看了看我的脸。被我发现，她又偷偷低下头。转过身，扭扭捏捏、慢慢吞吞地往回走。

明明只有几步路，我却觉得她走的很为难。

是在思考和我相同的问题嘛？我举着整袋可可粉。反而开始琢磨起妹妹的想法，想到一半的时候，妹妹已经在跟前了。我伸出手，打算去接面粉筛。

可她递来的不是粉筛，而是……

“啾——”

在这般近在咫尺的距离，她踮起脚，亲了我的侧脸。

「咦……？」

我仍在回味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接着，她又亲了我第二次。

亲的是相同的位置，不相同的，则是我的体温。

「唔，诶？嗯……嗯嗯……，嗯？唔、唔哇啊啊！」

被她亲了两次，还是如此明目张胆的亲法。脑袋和身子顿时就僵在原地不动了，很晕，热气上升的速度实在太快，仿佛是被谁给扔进了蒸炉里。

而那位看似天真无邪的罪魁祸首就近在跟前，可我却压根没时间去考思别的事情。

四周变得空白，连同大脑一起。

我缓慢地，沉重又僵硬地，毫无目的性地，就那么……

就那么……惊慌无措地抬起了手臂。

「啊，姐姐！」

“哗啦——”

果不其然。整袋可可粉都被我给拽到了天上，哗哗啦啦地来了个天女散花。此等场景，何其绚丽。这洒落的速度简直能堪比滚滚而来江水了，不，其实更像是铺天盖地的沙暴。

我捏着飞在半空中的可可粉袋子，空空如也，真是一滴不剩的全都散在了巧克力上。粉尘在厨房里肆意飞扬，好在我早就把呼吸这件事给抛之脑后了，不然这会儿鼻腔里高低得被灌它个满满当当。

半晌过后。

粉尘逐渐消散，而盖在那下方的一整块巧克力，看起来就像是被沙暴肆虐过后，深深淹没在沙粒下的一大株黑色仙人球。

还真是……完美无瑕地翻车了呢。

「唉～，果然是个笨蛋姐姐啊。」

「呜…呜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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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怪我嘛？我承认确实是自己闯的祸，可妹妹就没责任吗？退一万步讲，是她先亲的我，然后我才弄洒了可可粉。这两件事有什么必要的关联性吗？我一手拿着干抹布、擦着餐台，另一手拍着后脑勺、思考问题。

想不通啊。

不是想不通为什么会弄撒可可粉。

而是搞不懂妹妹为啥要亲我，而且还亲了我两次。可以当作是身为『妹妹』她和身为她『姐姐』的我，两者之间的某种亲密互动吧？

可以这样想的话，毕竟只是亲一亲，小时候不也……

别提什么小时候，现在可是长大后。那问题就显而易见了，但我们谁都没法承认。主要是我不敢，大概是我。明知有些答案注定是错误的，却仍不停歇。

马不停蹄地往前赶，即使撞上墙壁也不肯歇着的我。

妹妹亲了我，这一吻……呃不，两吻过后。我感到破碎的东西正在累积，越积越多。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炸个稀巴烂的，被炸个满地荒芜。

甘心接受，或是委屈求全，都不像是我能有的选择。我叹着一圈又一轮的气，默默的把台面打扫干净。

「唉……」

妹妹则抱着巧克力跑去了右边，她把整块儿巧克力横七竖八的给切成了一个“井”字。正饶有兴致地捏起了形状。

完全不考虑刚发生的事儿啊。

是我太过敏感了嘛？二话不说就跑过来亲我的人分明是她，可我却在意的不得了。我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嘈杂琐事全都扔进垃圾桶里。

空荡荡的可可粉袋子也是，都给我，走你～

心情舒畅。老想些杂七杂八的也什么实质性作用，反而还会影响到自己的行为。身为一个姐姐，怎么说也是个姐姐，就算我只比她大个三五分钟，我也是她姐姐。

「姐姐～姐姐～」

这不，她自己都承认了不是？

「你看你看～，可爱嘛？」

妹妹戴了副透明的一次性手套，拿着她捏好的巧克力。脸上的表情不算开心，只是比那还要绚丽一点点的开心而已。

而她对我展示出的成果……

话说，那是椭圆形的什么动物嘛？不是不是，会有那种形状的动物存在吗？简单来说，就是一长条，椭圆的。不太好分辨到底是个啥东西，黑乎乎的有点像虫子。

但外皮是棕色的，因为沾了不少可可粉。

她应该不是想让我评价这玩意儿可不可爱，大概是在让我猜猜她捏的到底是个啥东西。

很苦恼。虽然有想过说的直白点，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决定给出一个不会惹她生气的回答。

「呃…熟过头的香蕉？」

「……是小兔子。」

啥？耳朵呢？眼睛呢？鼻子呢？通通不要了？

真任性。

「抽象派？」

「是写实派。」

「啊哈。」

「不许笑。」

「好……」

「我…我还没做完呢……」

先找到羞耻心藏于何处的人是妹妹，而这位没心没肺的姐姐此时却在想——棕色的兔子啊，是野兔嘛？那还挺少见的。

总之，她的艺术细胞算是定格在小时候了。但我这胡思乱想的旧模样也始终没得改善，一来二去，还挺般配。

不愧是姐妹俩。

「不可以拿吃的东西来玩哦。」

虽说如此，可身为姐姐的责任还是要惦记着点儿的。

「姐姐不想捏着玩嘛？」

「…………」

「不想嘛？很好玩哦——」

「来做个大猩猩吧？」

到头来『童心未泯』这个词，彻底战胜了我俩。

「不是，那个捏不出来的吧？」

「我觉得兔子也挺难捏的。」

「啊，有道理。」

妹妹用力一拍手心，顿然醒悟。

「那就只能吃掉了，好可怜……」

到头来还是要吃啊？而且，还怪会安慰人的。虽说也没什么必要去安慰它就是了……

说完，妹妹把她手中那只，她自认为是小兔子造型的巧克力给捏成了方便入口的圆形，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真可怜。

看着她吃，我反倒没那么想吃了。就想看她，眼球直绷绷地落在她身上，好像忘记了该怎样转圈。

写作业的时候咋就没这么忘乎所以过。

我掏出手机，想把此刻记录下来。点开屏幕，在找到相机功能之前，先收到了一条消息。备注上写着『母亲』的联系人和手机屏幕的荧光一同映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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