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潮声渐远。梦境，戛然而止。

浪潮褪去之后，浮现而出的潮湿沙地上——正充盈着数之不尽的、错综复杂的精致裂痕。

抹去眼角掺杂着少许盐分的泪水，我看向餐桌对面的那把椅子。目光凝滞，看了好久好久。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始终没什么……

唯独椅子上，少了道熟悉的身影。

「今天…也没吃早饭呢」

那是，妹妹离开我的第一百七十三天。准确的说，我已经记不清更具体的数字了，也许会比那更久吧。

并不是距离上的分离，我们依然住在一起。只是房间被分开了，是她提议分开的，我也没拒绝。

我本以为国中三年级的那次争吵过后，我们还能像小时候那般和好如初，可……

那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我们，升上了高中一年级，搬去了新的房子里。父母因为工作上的变更，变得很少回家了。

大概是看我和妹妹可以独立生活了，因此很放心吧？生活费和零用钱变多了，多到会被妹妹嫉妒。可除了生活需要和给妹妹买东西以外，我也没地方可花。

没什么变化，我还是和国中时一样，没交到朋友。妹妹依旧热爱篮球，加入了社团，交友能力也比我强上好多倍。

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朋友，甚至还和不少高年级生有所交集。我认为，妹妹有人气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孤零零的了。当然，这也意味着……

她再也不需要我了。

要说外表上有什么变化，那最大的就是……妹妹如愿以偿地剪了短发，而我则得偿所愿的留起了长发。

虽然想过跟妹妹提议染一样的亚麻色，可还没等我开口去说，妹妹便早已染上了与我截然不同的棕红色。

另外，妹妹剪短发那天，父亲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都醉的不省人事。

『真没出息』我心里没什么太大感想，无非就是没法再给妹妹梳头发了。这也没什么好难过的，我只不过是躲在被褥里哭了半宿而已。

「明明都要下雪了，葉子还是这么努力呢」

在体育馆的一楼，篮球场的角落里，那是我最近放学后经常会去的地方。

而向我搭话的折原同学，是妹妹的同班同学。我和妹妹没能分到一个班级里，因此，跟她的关系并不算太熟络，但是她却很自来熟。

「真是热血呢～」

她个子很小，我没仔细比量过。因为坐在光滑的地板上，看她不需要把脑袋抬得很高，所以也没必要去比量。

穿着跟妹妹差不多，制服下摆不喜欢塞进裙子里，裙子的长短刻意调整过。耳钉与首饰跟妹妹是同款的，书包上的小挂坠也很时髦。

发色很不低调，看样子还经常换，身材有些纤细，是个很漂亮的人。

反正妹妹的大部分朋友都很漂亮。就是喜欢给别人起些小名字这点挺独特的，几乎是张口就来。

「不要说那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话啦！」

紧接着她就被妹妹的另一个朋友给敲了下脑袋，那是长谷川同学，她也跟妹妹在同一班级里。

对比折原的话她更多是有些低调，发色是自然黑，带着厚厚的眼镜，制服穿的很符合校规，既干净又整洁。

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充满着不同于学生的成熟气息，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要说唯一不低调的点，那就是前胸总会不自觉的吸引他人目光。还有，很容易被别人嫉妒。

「喂，好痛的诶」

「美都你真是的，老这样敲脑袋的话会长不高的！」

「我才不管舞依呢」

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很要好，尽管折原同学从来不承认自己跟长谷川同学很要好这件事。

但总是下意识地用名字来称呼对方，单从这一点上来看已经能证明关系不太一般了。

我们三个，每周放学后都会不约而同地相聚在这里。因为回家时顺路，再加上她们跟妹妹很要好，自然而然的就搭上话了。

「嘁，我又没给人家添麻烦。」

「而且，楓花也没有觉得很困扰吧？」

「诶？还好吧……」

被起小名字这点我到不是很在意，但妹妹却有点烦。她说被叫成『葉子』显得自己像个小孩子。

所以总是跟折原辩驳这一点，说是希望她不要在人多的时候这样叫。

「擅自给人家起外号还不是在给别人添麻烦？」

折原的脑袋又被敲了一下，之后老实了起来。

「呜，好吧好吧……，抱歉呢，楓花」

「不不，没关系的」

严格上来说，折原起的这个外号还挺好听的。所以我也没拒绝，就下意识的让她这样叫了。

不过，她貌似也下意识的变不回来了。

「这不还是在叫人家外号嘛，笨蛋！」

长谷川用手刀指着她的脸这样说着。然后又看向我，毕恭毕敬地冲我道了好几声歉。

「抱歉抱歉，那家伙一直这样，真是抱歉……」

「不用不用，没事的啦」

对比很强烈呢，一边是谦谦有礼的正直高中生。一边是带着少许辣妹气息的自来熟高中生，真想不通这两个人是怎么相识的……

「什么嘛！人家楓花不是都说了没什么嘛，笨蛋美都、笨蛋眼镜欧派女！」

「你说什么？！」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这副光景和上周差不多，我也差不多习惯了，只是抬眼望着她们笑了笑。

『要是我也能跟妹妹这样玩闹，拌嘴就好了……』

可我做不到。我没法像折原那般幽默风趣，也无法同长谷川那样口齿伶俐，却又不失温柔。

我有尝试过改变自己，可那样做的话，又怕妹妹会对我产生奇怪的看法。所以就只好一直端着『姐姐』的架子，不停地顶撞不听话的妹妹。

而这也导致了我跟妹妹之间，越走越远——

那天，妹妹在餐桌上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有些关键的字眼，等提到嗓子眼里时又会不自觉地咽回去，就像吞针那样。

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好卡在喉咙深处，拔不到，也够不着。疼痛的感觉，就像喉咙发炎。

这种清晰但又不致命的痛楚，总是会让我的大脑阶段性的断路。所以我告诫自己，不要去碰那些太细的针，让它在肚子里融化掉就好了。

『可是……真的能融化吗？』

总之，还能跟妹妹住在一起、还能像这样在放学后等着妹妹、然后一起回家、还能照顾妹妹、给妹妹做饭什么的……

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话说回来，楓花几乎每天都来陪葉子呢」

「啊，嗯」

「因为是姐姐嘛？」

「嗯，对哦」

正因为是姐姐，所以才没法放任热血过头的妹妹不管。另外，还有一些身为『姐姐』之外的私心。

那就是妹妹打球时身影看起来十分帅气，有些时候，甚至会令我看得入迷。

「嘛，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呢。」

「诶，什么？」

「楓花离不开葉子，就像花朵离不开叶子。啊，葉子大概也是这种感觉的吧？」

『花朵，离不开叶子嘛』这样形容的话也确实没错，小时候总觉得妹妹离不开我。

所以我总是什么事都挡在妹妹身前，久而久之，直到现在我才发觉。

其实，那只是我离不开妹妹而已。而妹妹，就算离开了我也能交到不错的朋友。

所以，我感觉只有花朵离不开叶子，而叶子，却可以长在任何花朵上。

「不过，姐妹俩给人的反差感很大呢」

长谷川又补充了一句。

「啊，对对！明明是双胞胎，却不怎么像呢」

折原也附和着她。

「楓花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超级姐姐系的角色」

「诶，那是什么…？」

「啊呀，就是姐姐感很重的意思啦」

我搞不懂她说的意思，我只不过是在贯彻姐姐该做的事情而已。

我只是喜欢照顾妹妹，总对她放心不下而已。但这种话又没法跟谁明说，所以我只好简短地回答一声。

「哦哦」

「嗯…葉子的话。呃……该咋形容呢？」

她挠了挠后脑勺，沉思了一小会儿。

「是因为头发长短不同嘛？对比姐姐的话，总觉得有些活泼过…………」

「超帅的！」

还没等她说完，我便抢过了话头。

「葉子，超帅的！」

我才不想听别人评价自己妹妹那里不好这种事。而且短发妹妹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超帅的。

「……对对。葉，很帅哦」

长谷川似乎看出了气氛上有些微妙的变化，她附和着我的话语，之后又用胳膊肘怼了怼折原。

「啊！嗯。没错没错，葉子打篮球时给人的感觉，超级帅气的！」

得到了心满意足的回答，我不再反驳。只是脸颊两侧传来了一股莫名的躁动，微微发烫。

我把整张脸都埋进双膝之间，因为刚刚太过冲动，弄得自己都有点不知所措的了。

「嘛，姐姐反而很可爱呢」两个人同时吐槽起来。

「呜……不要再看我了啦！」

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种羞耻感太让人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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