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除了妹妹以外，我交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朋友。是家附近的邻居，名字叫仁美。

她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弟弟。和我一样，早早便当上了『姐姐』这样的角色。

只不过我比她要早好多年就当上姐姐了。

我们不在同一所高中，要说认识的契机……不过是每天出门时会互相打打招呼，互相送送东西之类的。

她很擅长做糕点，我则是很会做饼干，再加上都是当姐姐的。因此，我们很聊得来。

「早上好，楓」

「早上好」

两家院子的距离，只有一堵不算很厚的围栏那么远。每当我早晨出门收被子时总是会不自觉的和她相遇，然后不自觉的打起招呼。

久而久之的，便慢慢跟她熟络了起来。

「葉呢？」

「还在睡懒觉哦」

「这样啊。和我家那个弟弟一样呢」

「嘛，弟弟妹妹什么的，给人的感觉都是这样的吧？」

「确实呢」

仁美用胳膊拄在我们中间的围栏之上，手心托住自己的右侧脸颊，嘴角微微上扬。

她带着眼镜，对比长谷川的话并不算厚，所以能透过镜片清楚地望见她那对儿明亮的黑色瞳孔。

留着跟妹妹大差不差的短发，却没染过颜色。眼神里总是带着少许温柔。

可能……当姐姐的或多或少都会给人这种感觉吧？我也老是被折原说什么——「像个大和抚子似的」

这算是在夸奖我嘛？总觉得很别扭……

「啊！等我一下喔」

她貌似想起了什么，用左手锤了下自己的右手心，接着嗖的跑回屋子里。

过了几分钟，她又抱着两袋糕点跑了回来，然后从围栏的缝隙间递了过来。

「今天新做的松饼～，拿去尝尝吧？」

「哦。谢谢…」

我看着手中刚收到的松饼。虽说没有图案，可做工却相当精致，跟甜品店里卖的那种相比也毫不逊色。

正正好好的两块，整齐地装在纸盒购物袋里面。我想妹妹应该会喜欢。

「啊，对了。我有做饼干」

『收了人家东西得回礼才行呢』想起了这么个道理，于是我着急忙慌的收好被子。

跑回屋子，来到厨房的烤箱前。

好在妹妹昨晚有提议过要我做饼干给她吃，所以早早就爬起来做了可爱的小熊饼干。

我装了两袋作为回礼，又跑回外面。学着仁美的动作，也从围栏的缝隙间递给了她。

「谢谢哟～」

「不必客气的啦」

这些客套话，我们几乎每逢相遇都要说上几句。可能是为了跟邻居搞好关系什么的吧？不自觉的说着敬语。

但是……提到弟弟妹妹这方面的话题时，言语又会变得滔滔不绝。

因为都是当姐姐的吧？就像在跟不同单位上的同事讨论工作中的开心之处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这样说总感觉怪怪的。但是『当姐姐』或多或少的，也算是一份职责，又没什么可奇怪的。

「姐妹俩。真好呢」

「诶，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是一起长大的嘛，感觉能有好多共同话题什么的，也不会因为谁大谁小的事情而争吵之类的。」

「不不，还是会有争吵的吧……」

国中那会儿经常跟妹妹吵架来着？不，好像是每天都有在吵架……

因为擅自给她买衣服、擅自帮忙叠被子、吃饭时坐了她的位子、零用钱的多与少、就连拉个窗帘这种小事都能吵得不可开交。

甚至……还会打起来。

可自从上了高中以后就很少吵架了，就算是吵架，也多半都是在冷战。

但那样可比吵架恐怖好多倍，所以我格外珍惜现在风平浪静的时光。

「唉。我完全搞不懂那个小学生弟弟啦，而且还一天比一天不听话了，很难管教的诶」

「嘛……小学生嘛。调皮一点，倒也正常」

「唉。楓呢？妹妹不听话的时候会动手打她嘛？」

「咦……，怎么可能会动手嘛」

我可舍不得碰妹妹一下。要是说拥抱算动手的话，那我倒是很情愿每天都跟妹妹动手。

「那会不会突然间很想欺负妹妹什么的？」

「欺负啊……」

小时候会有这种想法，因为那会儿的妹妹傻乎乎的，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偶尔会摸一摸她的脸蛋、扯几下她头发什么的、我也不懂这样算不算是在欺负她。

但每次那样做，都会换来她超可爱的笑脸，所以当时每天都在欺负她。

『现在的话…更多是妹妹在欺负我……』不过，为了姐姐的尊严，这种话我也只敢在心里小声嘀咕。于是我朝她尴尬地笑了笑。

「啊哈哈……一般来说，我跟妹妹之间不会闹得那么严重的啦～」

此乃谎言。其中掺杂了多少水分，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说啊！姐妹什么的，真好呢——」

仁美向我那副似笑非笑的傻脸投来了羡慕的眼光。

当然，跟妹妹在一起的时光也确实很好就是了。换作我是她的话，多半也会羡慕成她那样。

「姐…姐」

咱家的小懒虫妹妹终于肯醒过来晒太阳了。依然穿着我买给她的那件小猫体恤，正以一副懒洋洋的姿态站在自家房门口的台阶上。

她瞅了瞅仁美，很礼貌的朝着人家点了点头。

接着走下台阶，靠近我身旁。她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仁美的脸。

之后二话不说的抓起我的手，试图把我给拽回屋子里。

「怎、怎么啦？」

「…………」

妹妹还是一言不发，已经把我给拽到台阶上了。她一边抓着我的手腕，一边拉开房门。

看这架势，硬是要把我给扯进屋子里。我也只好同仁美挥手道别。

「那……，明天见」

「嗯嗯，明天见」

不知为何，仁美正笑眯眯的瞅着我和妹妹。

被妹妹强拉硬扯的拽进了玄关。进来以后，她将房门关的严严实实的。生怕谁会跟进来似的，关了个密不透风。

于是乎，她就这么抓着我的手腕，在玄关停顿许久才肯慢慢开口。

声音细若蚊吟，同她悄悄挪开的眼神一样，在空气中轻盈而过。

「姐姐。我饿了……」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啊，耐不住性子，还挺怕饿的。但不妨碍她可爱，反而还放大了这种可爱。

可是手被她抓的好紧……手腕上都要留下痕迹了那种，感觉血液都不太畅通了。

「这样啊。饿了呢」

「啊，刚才收到了松饼，一起吃吧？」

我举起手中的松饼，可妹妹连看都没看一眼。

「不要」

「我要吃姐姐的」

「诶……」

「小熊饼干？」

「嗯」

她用坚定不移的语气回拒了仁美的松饼，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小熊饼干。

这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不过……

饼干是多半不能当早餐吧？或许也没什么？毕竟昨天的早餐是烤博饼啊……

再说了，这是妹妹自己要求的。看样子，她给出的态度也是不容我拒绝的那种。

「唉。真拿你没办法呀，一起吃吧？」

「嗯…」

就像在娃娃机里抓到了某只相当中意的玩偶那般。妹妹抓着我的手腕，死死的抓着我。

直到把我连人带手都给硬拉上餐桌之后，才肯慢慢松开我的手腕。迟疑片刻，她取了块盘子里的小熊饼干递到嘴边，轻轻咬下一口。

我看着妹妹的动作，竟感觉跟她有些不搭。如此淑女的模样还真是少见，至少在妹妹身上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知不觉，我抬起胳膊杵在了餐桌上，拖着自己微微垂下的右边脸颊——

看她，看的入神。

「好吃嘛？」

「嗯」

妹妹最近的话很少，好像一直以来话都很少。但眼神跟肢体动作上的表态却格外的多。

就像此刻，她嚼着饼干，眼神似有似无地扫过我的脸，又慌忙躲开。

微微低下头，偷偷瞄着我空出来的左手。有意无意地摆了摆自己的胳膊，然后伸出手。

动了动手指，犹豫了一下。

纤细的指尖停留在我的左手边，一副想去拽我又不太好意思出手的样子。

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我在心底默默感慨。

『这孩子也太可爱了吧？不对不对，这是我妹妹。但正因为她是我妹妹，所以再可爱一点点也完全没问题的吧？』

认定眼中所见是堪比世间珍宝的可爱妹妹，我也动了动食指的关节。

那意思、那动作——就差明摆着告诉她；「已经静候你多时了哦」这句话。

想到这才发现，我也挺会用肢体动作的啊。

我表达的明确，妹妹行动的果决。几乎没有停顿，她抬起胳膊，转动手肘，朝着我的左手，狠狠一把拽了上来。

这力度，拽的我整个人都跟着一颤。肩头以一边倒的趋势向左侧倾斜了好几厘米，还没等站稳身子，被抓住的左手又朝着妹妹脑顶的高楼上爬去。

「我说啊，葉。下次做这种事，要提前跟姐姐说哦」

肩膀被她弄得又高又低的，着实难受。感觉再这么被她扯几下搞不好会脱臼。

我提了提声调，证明自己多少也算是她姐姐，希望这孩子能对自己的姐姐再温柔一点点。

「嗯，我会的。」

她的语气里没有任何一丝畏惧，我体内身为『姐姐』的某种概念好像与自己抽离了。

没尊严了呀。可说到底，那种东西貌似也不太重要。眼下的问题是——

猜一猜妹妹这么做的动机跟缘由，答案却显而易见。

「是要我摸摸的意思嘛？」

「嗯，要」

意外的坦诚，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现在却得仰起头、抬着手臂去摸她了。视线，也不需要放的很低了。

妹妹的发丝，还是跟以前一样柔软。这久违的触感，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违了。

心里感觉很欣慰，甚至有点想哭。

自上了高中以来，这还是妹妹第一次主动拽我的手，主动跟我提一些任性的要求。

眼眶温热，又捎带着一种患得患失的惆怅感。还能和她坐在同一张餐桌上、还能这样肆意地去抚摸她。

还能……被妹妹需要。

这到底，该怎么形容呢？

『大概是幸福吧？』原来，会催使人悄然落泪的东西不只有苦痛与灾难。

幸福，居然也带有同等的杀伤力。

「姐姐…在哭？」

「不，姐姐没哭哦」

「姐姐只是觉得……」

「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那是，不同于前些日子会带来痛苦和挣扎时的泪水，不同于言语跟冷漠的注视所带来的泪水。

我只是哭着、没有声音的、不自觉地掉着温热的泪。

心脏一点也不痛。原来，哭泣是不需要感受到痛楚也能够做到的事情。

原来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不需要言语上的催动、不需要感人的画面、只是简单的行为、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独属于我跟妹妹之间的这种行为。

我不想在妹妹面前哭泣，我不想让妹妹看到我哭泣。可我找不到藉口，也不是一定需要什么特别的藉口，我只是……

“不小心被幸福给伤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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