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说是唠叨。确实每天都有在唠叨，但是妈妈从不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除了零用钱变得越来越少这件事以外。另一方面，我其实并不讨厌学习。

正是因为一直对上学、学习保持着良好的态度，所以妈妈训话时的语气倒也没那么严厉。

只是零用钱越来越少的情况始终没得改善……

『唉。』

稍微叹一叹气，也算是接受现状了吧。

每当妈妈询问我「为什么老跟别人打架？」的时候，我总会说……

「因为想变得和姐姐一样帅气」

这话不假。而且也是我小时候一直向往的事，无非就是想跟姐姐保持一致。

虽然身材上有些差别，但可以靠性格来弥补差距。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对此，妈妈给出的回答是……

「唉。算了」

「你姐小时候也这样，管也白扯」

既没否定，也不赞同啊……

虽说这确实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也并不提倡，可我还是会感到一丝窃喜。

因为，就连妈妈都承认了——

我和姐姐很像嘛。

顺带一提，以上是昨晚的训话内容。而今天出门的目的是帮姐姐买菜。

拎着买好的食材，沿着河堤路往家走。

天色将晚、黄昏渐起。右手边的河岸下有两只栗色的鸟儿正在嬉戏打闹、相互追逐。

『它们，会不会是姐妹呢？』

『就像我跟姐姐一样亲密的姐妹之类的……』

一边思考这样的问题，一边迈步向前。途经停在道路左侧的黑色轿车时，偶然间瞥了一眼车窗。

不知为何，我顿下脚步，再次折返。站在车旁，微微弯着膝盖，俯下身体。

望着车窗里自己那张半透明的脸。不由得抿紧了嘴、鼓起脸颊，呆呆地看了好久好久……

「能跟姐姐成为双胞胎，真是太好了」

有风拂过，吹的额头燥热。脸上似乎也泛起了涟漪，是因为离河水很近嘛？

那明明应该是凉爽的感觉啊。后知后觉间才发现，日光爬满了背脊，证明我在这儿站得太久了。

也有可能是看得太久，却仍觉得喜上眉梢。

明明是在看自己的傻脸啊。咋还乐呵呵的？我揉了揉车窗里的自己，仿佛顺手摸了下姐姐的脸。

「太好了呢，太好了……」

就连转过身的时候都在重复这句话，像是脑海里有个坏掉的开关一样。

“咔嚓咔嚓、咔哒咔哒”

关了又启、闭了又开、反反复复、真折磨人。

「哟～这不是二号头儿嘛？」

与之不同的噪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抬起头，厌恶感也随后而至。

而噪音的源头，来自眼前的家伙。

『咲太』

听姐姐说过，这家伙是个比我还要矮的小矮子。小时候每天都跟姐姐混在一起。所以，每当他跑来我家院子里时，我就知道……

姐姐又要跟别的孩子，跟我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走掉了。

「你姐姐呢？今天没跟着一起来嘛？没来保护你这可爱妹妹吗？」

「你好烦啊。」

「能不能让开点？我今天没心情揍你」

这家伙很挡视野，明明一年前还是个小矮子，可现在却长得人高马大的。

身材也不像小时候那般发育不良似的，胖了好几圈，头发也不黄了。

就是样貌跟声音，依旧那么讨人嫌。

「哟哟，能耐了。姐姐不在身边还敢这么嚣张？」

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贴在他身旁。我也记不得名字，只知道他们以前都喜欢跑来找姐姐玩。

况且，我向来记不得手下败将的名字。所以，每次打完都拍拍手了事。这也许是个优点。

但今天不行。

因为姐姐今天要做料理给我吃，而且还特意叮嘱过，要我早点回家。

「都说了没心情揍你，闪一边儿去」

说完，我没再理会他。

绕着路走，甚至都懒得看他。

「怎么？怕了？」

「要逃走了嘛？真是个胆小鬼呀～」

「就是就是～胆小鬼、胆小鬼……」

身后的噪音愈发刺耳，贴在他身旁的那几个手下败将也跟着起哄。

逮着个机会就缠着你不放，喋喋不休，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完没了。

男孩子大多都这样吧？正因如此，我才会讨厌他们这帮臭男孩子。

我有想过置之不理，把一切烦人的事情抛向远方，径直回家就好。

可他的下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我。

「唉。果然比不过你家的好姐姐呢」

「话说，有一阵子没看到她了？现在也还是传说吗？」

「喔喔，我知道我知道。」

「把别人打进医院里的那个暴力女，对吧？」

「呜呜，好可怕哦～」

正如他们所说，姐姐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打伤过人。那是为了我才打的。

可这帮家伙老拿那件事来调侃姐姐，说姐姐是那种会把别人给打进医院的『传奇人物』说姐姐是个小混混。

总之，什么样的说法都有。可只有我知道『姐姐』是个非常温柔、漂亮的姐姐。

『要是不触碰到姐姐的话题就好了呢』那样我也许会忍耐被人家称呼为『二号头儿』这件事。

也能忍住被除了姐姐以外的人说“可爱妹妹”这种话。

胃底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我能清楚的感知到，不好的情绪也随之流动，仿佛能代替血液。

我想……

生气时的感受，大概就是这样吧？

「啊啊，我懂了。」

「你们，听不懂人话是吧？」

说出这话时，我不禁去想。跟动物沟通，也比跟他们这帮家伙说话轻松。

同时又想到了姐姐。她几乎每天都在和我讲：「不许再跟别人打架了哦」这样的话。

但是……

「抱歉，姐姐。我大概……没那么乖吧」

至少还没乖到即使有人侮辱自己的姐姐也还能无动于衷的走回家什么的。

我放下手中拎着的料酒、米醋、还有肉块。将长长的秀发扎起，免得一会儿被人家给扯头发，这是身为女孩子的我唯二的弱点。

要说唯一的话，那就只有姐姐了。除此以外，我没有任何弱点。

我过转身，与他们面对着面。表情会是怎样的呢？虽然我看不到，但我知道。

如果要我表达清楚，那大概……

不，绝对会是很厌恶的那种吧。方才还在起哄的那几个臭男孩子已经躲到那家伙身后了。

「你、你想干嘛？」

还好意思问我？

「干嘛？当然是打你啊。」

「怎么？怕了？白长这么大个儿了」

（注：这里葉说的话是在指……长这么高有啥用？）

我的语气稍微有些粗暴，攻击性也明显高了不少。但姐姐不在这里，自然也无所谓了。

「谁、谁会怕你啊！但先说好，我可不打女孩子」

你不打我，那我打你，这并不冲突。

「真巧，我也不打女孩子」

「我的意思是，打你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你这家伙！」

他明显是做好了准备，可胳膊却一直在抖，该不会是没打过架吧？

「待会儿可别说我欺负你！」

「好啊，那你一会儿可别哭着喊妈妈哦。」

我径直朝他走了过去，毫无畏惧。可他却畏畏缩缩，不敢看我。

谁才是胆小鬼啊？我就这么站在他跟前，死死盯着他那张丑了吧唧的脸。

『啊啊，好讨厌看姐姐以外的家伙』那张脸，跟猪头相比也不差多少呢。

真恶心。真想给他一拳。

我能想到的，比较差劲的词汇大概就这么多。但是放在眼前这人身上，毫不过分。

想着想着就抬起了胳膊，随即又转了转手肘。

即使很纤细、很瘦弱、但稍微使点力气打出去的话、应该还是挺疼的。

我攥紧拳头，将大拇指压在食指和中指上。这样反弹回来的力道就不会很痛了。

之后，我绷起个脸，盯着眼前那个又高又胖的，讨人烦的家伙。

『咋长得这么高啊？』

打他下盘的话……比如双腿、膝盖、或者直接踢他裆部大概会很有效果。

但搞不好会被他抓住右腿，那样就麻烦了。我可不想让姐姐以外的家伙碰我。

于是我放弃了效率比较高的想法。

想打他脸，可我够不着，踮起脚尖也还差点意思。那就打他肚子？总觉得不会太痛。

主要是脂肪含量太高，我怕会震的自己手很疼。再三思考过后，我还是决定打在他脸上。

我咬住牙关、踮起脚尖、一拳抡了过去。力度之大，导致自己也差点飞出去。

结果却狠狠打在了那家伙的下巴上。

「唔、好痛——！」

「啧，真可惜。没能打到脸啊」

那不太矮的小矮子往后一缩，紧紧捂着自己的下巴，眼神丑恶地盯着我。

看样子好像是挺痛的，因为我的拳头都有点发麻了。

「就这？」

不过我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哭出来了，可能是他刚刚也咬紧了牙关吧？

我这一拳下去，弄得他不小心咬到舌头了，不然也不会哭的这么难看。

「什么嘛，才一下就哭了，真逊。」

「少……少啰嗦！」

他不是在故意找茬，也不像是来故意找打的。可能是有自己的理由跟私心在吧？我只知道，那家伙平时看姐姐的眼神不太对劲。

他大概是喜欢姐姐吧？不然他也不会问我「你姐姐怎么不在」这种话。

国中生有那么一两个喜欢的人倒也正常，更何况还是像姐姐那般温文尔雅的女孩子。我感觉十个男孩子里，至少会有八个喜欢我家姐姐的吧？

『真麻烦啊，情敌好多……』我讨厌比我高的家伙，更讨厌对姐姐图谋不轨的家伙。

所以，我才会出手打他。才会打遍这帮试图靠近姐姐身边的臭男孩子。

这便是我跟别人打架的理由。

米醋撒了，料酒也碎了，肉块都不新鲜了，我的脸上也五颜六色的了。

但我赢了，还挺有成就感的。可是，回家的路上却一点也不开心。

「又惹祸了呢……」

回去该怎么交代呢？说是摔得？不行不行，姐姐已经信不过那样的话了。不小心从河堤上滚下去了？

『哪有人会笨到那种程度啊……』

找不到理由，虽然我知道姐姐不会很生气，但还是找不到理由跟说辞。

「干脆什么都不说吧？」

接着再装出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那样的话，姐姐就不会教训我了，说不好还会想方设法的来哄我开心。

但是……

米醋跟料酒的事该咋办啊？这可不是随便撒撒谎就能瞒过姐姐的事情。

想到这里，心情又低落下来了。

「吃不到姐姐做的料理了……」

枯燥的情绪随着夕阳渐落，到了傍晚。我心怀忐忑、晃晃悠悠地回了家。

姐姐还是和昨日一样站在房门口等着我。好像她每天都会等我回家，只是今天有点不同。

她将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胸口处。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一直在台阶上东张西望，直到见我缓缓走来，她貌似松了口气，肩膀也跟着一软。

「姐姐……」

走到姐姐面前时，我想到了最好用的借口。那就是直接喊『姐姐』这样就不会被她给教训了。

真是个明智又狡猾的选择。

姐姐放下双手，看着我的脸。眼睫微颤，声音很低，像远去的潮水。

「……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今天是比往常晚了一会儿啦。可这也怪不得我，都是因为那帮臭小子们没事找茬。

可姐姐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明显不太对，我觉得她大概是生气了，不然也不会朝我伸出手指。

『呜……叫姐姐也没用嘛？早知道就不把碎掉的料酒瓶子捡回来了……』

我下意识捂住脑门，虽说给姐姐弹一下也不会很疼，但还是挺讨厌被教训的。

可我没想到，姐姐只是摸了摸我的脸，像是在黑夜里确认了我的存在。她用两只手，轻轻地捧住了我那每天都弄得五颜六色的小脸。

不安与慌张，在我眼前一扫而过。随后她往前一扑，栽倒似的环住了我的脖子。

裹着一层凉意和花香味的身体，在我身前发抖。

「姐姐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呢！姐姐好担心！好担心好担心……担心葉会出事……」

由于抱的太紧，能明显感觉到我和姐姐的发丝在耳旁互相剐蹭。她将手掌贴在我的后脑勺上方，把我往怀里推，像是在缝补某种不安。

「真是的，别吓唬姐姐啊……」

脖子在跳，却没有血液流动的迹象。我伸出手，试探性地触碰姐姐的腰。

『果然好冷啊』

我不知道姐姐在这里等了多久，于是用余光瞄了眼台阶下方的那片沙地。

原本堆在哪里的沙子弯弯曲曲、斗折蛇行。如同一条刚成型不久的小溪。

而印在溪流两旁的鞋印，尺码与我相同。

「…………」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也抱紧了姐姐。

我俩站在自家门口，她搂我脖子，而我抱她腰。总觉得这场面有点怪怪的……

就这么搂搂抱抱的，维持了好久。姐姐的呼吸逐渐平稳，身体也开始发热、发烫、烫的耳朵好痒。

她慢慢松开双臂，随即又牵起我的手。

「葉，别丢下姐姐一个人。好吗？」

「嗯…」　

我连个道歉的机会都没有，而姐姐压根就没在意我手上拎着的东西。

只是连碎掉的料酒瓶一起，抓着我的手。再看她脸，鼻尖通红、眼窝湿润。

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啊？我不知道。明明学习很好、头脑也很灵活、可我却找不出答案。

我只知道……

『姐姐她，真的好爱我。』

我愣在原地、再三思考。结果还是选择以最笨拙的方式抱了回去，接着把侧脸埋进姐姐怀里。

再像个大笨蛋一样，对她说……

「姐姐，抱歉……」

这样的道歉方式，未免也太狡猾了吧？我在姐姐怀里抬头看她，生怕被拒绝、被戳破。

可姐姐只是抽了抽鼻子，随后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对此毫不追究。

「饿了吧？」

「嗯，饿了…」

终于笑了。

「但是……食材都……」

「没关系的，冰箱里还有很多菜呢」

「想吃什么？」

「糖……」

「嘛，早猜到了。」

姐姐捏了捏我的鼻子，拉着我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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