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妹妹与日常生活》其一

————双休日结束后，恍惚着回到了校园里。身体有种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抽离了的感觉，不知该如何形容。可能是落寞吧？但更多还是有一点点不舍。

并不是说我不喜欢学校，我也不是在抱怨假期太短。主要是在学校里的话，跟妹妹独处的时光就会变少，所以才会对短暂的双休日感到依依不舍。

想来这也算是情有可原、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没法责怪自己就是单纯想多放几天假，就是想懒懒散散地跟妹妹多独处几天这件事。

『嘛，人之常情嘛。』

这样告慰着自己，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毕竟时间又不会因为『我想跟妹妹待在一起』这种想法而停止流动。

『唉~ 要是双休日能一直是双休日的话，该有多好啊。』

又动了懒惰的念头，脚步也变得缓慢。像是被日光与海风吹成干瘪形状后埋进泥沙里的海星。

『好凉快~』

『嘛，干脆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又笨又傻的、好像也不赖。』

但今天却不同于往日，跟平常的校园生活相比，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似的。就比如在每日放学后的路上，折原提出的各种奇怪话题和长谷川一脸不耐烦地吐槽她时的样子。

今天居然没能见着，因此而产生了违和感。仿佛现在的自己仍然还置身于上周的时光。

不同的是手上多了样东西，看起来全是水生动物。

海豚、企鹅、鳗鱼、差不多这种形象的巧克力饼干，杂乱无序地挤在左手拿着的透明礼品袋里。

看起来是手工制作的，并且手艺高超。

很显然，这不是折原送来的。而是眼前正因为她而大发雷霆的长谷川。

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长谷川生气呢。

该怎么形容呢……

艳丽的日光被灰蒙蒙的积雨云遮住了身体，清凉的海风貌似也捎带着一丝丝暴躁的气息。

大概是这种程度的愤怒吧。

「唉呀~ 我，真的忘记了啦。」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美都大人~」

「哼！」

「啊，附近有家新开的甜品店哦！等下一起去吧？」

「我请你好不好？消消气好不……」

「真烦，闭嘴！笨蛋舞依！」

「……呃……呜。」

「好、好的，美都大人……」

长谷川的话语像是砸在一堵无形的墙壁上，声音被反弹之后又打回了折原的脸上。

但比起眼前所发生的情况，目前更令我感到疑惑的是……

原来，折原她给别人取小名字的这种能力是会随着场景与他人的情绪而产生变化的啊。

『好厉害。』

不由得敬佩她，但那好像不是关键，我似乎弄错了本该在意的事情。

那也就是……

长谷川的唇齿，此刻正以海洪般的幅度“咯拉咯拉”地颤抖着。

「你这家伙——真的——真的真的！是个超级大笨蛋！」

「呜噶……」

「明明我一个星期前都已经提醒过你了，千万！不要！忘了今天的事情！而且还熬了整整一夜特地学习了怎样做巧克力。」

「结果你这家伙……你这家伙！居然还敢说忘掉了！？」

「真的是个笨蛋！大笨蛋！无可救药的那种——超级超级、超级大笨蛋舞依！」

「呜呜呜呜……」

「好恐怖哦。美都大人。」

「闭嘴！别来烦我！」

带着怒气的冷风甚至吹到了跟在她们身后的我的脸上。平时做事很平静的人，在生气的时候居然会变成这样啊。那我生气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呢？

『生气』这样的词汇，光是想想就会觉得很恐怖啊。

像我这种性格温顺的人，就算是真的很生气，大概也不会表达的如此直白吧？

前提是不触及到妹妹。

所以我把目光抛向妹妹，并且用眼神对她发出询问：「怎么办？要不要去帮忙劝劝？」

而妹妹耸着肩，很随意地开口回答我。

「不，还是看戏比较有趣吧？」

「确实呢。」

认定了这样的道理，虽说很淡漠、很没人情味，可他人的事也容不得我们插手。

更何况，有错在先的人应该是折原。

不知为何就下意识这样认为了，是因为她给别人的刻板印象太过深刻，所以才会如此吧。

总之，默默地跟着。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呢？美都大人~」

「是要我帮你揉腿嘛？还是敲背？」

「我，很擅长那方面的事哟。」

看来是想到了点子，折原开始讨好长谷川。在她手边来回晃动身体，像只左右横飞的鸽子似的，说话时的语气也变得恭恭敬敬的。

令人唏嘘。

长谷川不耐烦地撇了她一眼，然后顿下脚步。

「那，陪我写作业。」

甩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回答。

「诶？现在？」

「是的。现在立刻马上。」

「唔呃……其、其实呢……」

「啊，我刚才说的那家甜品店里卖的甜甜圈很好吃哦。」

「先去买吧？然后再……」

折原支吾其语，看来是想岔开这个话题。

「不行。」

「诶，可是……真的很好吃哦。」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先陪我写作业，然后再说别的。」

「………呜噫。」

很显然，长谷川完全不打算放过她。拒绝的同时，还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因为身高差，两个人之间的一拉一扯看起来格外好笑。

就像是母亲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我可以这样说嘛？

几经挣扎无果后，折原泪眼扑簌地望向妹妹。她以极其夸张的慢动作方式动了动嘴巴，看口型应该是在对妹妹说：「救——救——我。」

而妹妹对此不为所动，侧过脸颊，微微仰着头，完全不看她。

从动作上的含义来理解的话，那多半是……

「自求多福吧。」

被妹妹拒绝后，折原又将目光转向我。可怜兮兮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

然而，我也只能是付之一笑。

「抱歉哦。」

最终，求救无果的折原放弃了抵抗，被长谷川强拉硬扯着拽进了每日分别时的街道入口。

期间还不忘跟我和妹妹挥手告别。

「真有活力啊，她们俩。」

「嘛，不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确实呢。」

关系好到这种程度，确实会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争吵。想要紧紧维系住一段友谊的感觉，就像是在崎岖的墙面上用圆钉固定框架，要小心翼翼、精准无误地将感情镶嵌进每一层质料不同的墙体之中。

稍有遗漏，便会松动。可用力过头，纤细的框架又会断难承受感情所蕴含的重量，变得栽栽晃晃、摇摇欲坠。

最终散落一地。

可我无需对那种事情多虑，因为我和妹妹的感情并不需要长久以往的牵扯和包容来塑造。我们生来就是在一起的，这种感情远超友谊，胜过默契。

有些时候，甚至……比爱情还要神圣、纯白。

所以，妹妹牵起了我的右手。

不需要任何顾虑，我也回应着她。

用手心里的温度。

「姐姐，回家吧？」

「嗯。」

手指相互交叠、穿插在一起。我和妹妹踩着白线，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人群稍显稀疏，风光柔和明丽。

用右手拉着妹妹，突然想起左手还拿着长谷川送来的饼干。

低头看着其中一只小企鹅的脸，表情被烤的有点糊，但不难看出是很开心的神色。与刚才那副争吵的画面截然相反，又不禁开始思考她们究竟是在为何而争吵。

巧克力、饼干、约好的日子，各种词汇在脑海里浮现。抬起头望向马路对面，某家便利店门口摆满了花束，还有几对情侣正挽着手臂在那里精心挑选着。

情侣、鲜花、巧克力。

好像弄明白了什么一样，我错愕地发出声音。

「今天，是情人节呢。」

「是呢。」

妹妹的回应意外地很平淡。

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情人节』这种词汇，似乎从没在我跟妹妹之间出现过。我只记得小时候，在这天里能吃到父母买来的巧克力，但是又弄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

如今长大后才知晓这些。

所谓的节日，也就是在特定的某天，和特定的某人约好一起去做特殊的事情。

比起过节，更像是在为早已约定好的事情付诸行动。

我和妹妹之间虽然有互相发过誓、拉过勾勾、但是从来没做过什么约定，也没有特意把某天当成是什么很重要的日子。

毕竟『约定』这个词汇，就像是一种温柔的束缚。

我看向妹妹的脸，发现她也在眺望便利店门口的鲜花。她的眼里泛起一抹灰暗的色彩，不知是落寞，还是别的什么。

「走吧？」

「啊…嗯…」

交通信号灯的提示音响起，有行人从身体两侧穿过。

身后的日光没过头顶，将我跟妹妹的影子慢慢拉长后倒映在眼前十字路口的交接点处。

光影交叠。

明明是想拉着妹妹往前走的，不知为何又停在了原地。我攥紧妹妹的手指，凝望着她的眼睛。

有风划过脸颊，卷起了妹妹的发梢。

我轻轻吐出呼吸，平静地说。

「过吗？」

「诶，什么？」

「情人节。」

妹妹转头看向我的脸，落寞的感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便是她眼眸里跃动的光点。难藏喜悦与期待的表情，跟小时候我说带她出去玩时，一模一样。

「嗯，想过。和姐姐一起。情人节。」

有这么开心嘛？居然连说话的顺序都顾不上了。我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然后重复了跟她差不多的话。

「嗯嗯，一起过。情人节。和小葉一起。」

就这样，我跟妹妹做出了第一次的约定。也是第一次决定好在今天这个不同于以往的日子里，一起做与之前不同的、特殊且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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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的很美好，一起过情人节什么的，但是在提出这个提议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哪方面的经验。因为自升上高中以来，父母就常年不在家里了。所以，我对节日的概念也就只剩下圣诞节和新年了。

情人节要怎样过还真没考虑过，但是能弄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

「总之，先去买巧克力吧？」

「嗯嗯。」

拉着妹妹的手走着，不过我们并没有选择去对面的便利店买巧克力，而是稍微绕了点远路，去了与便利店截然相反的大型超市里。

「姐姐，为什么要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呢？」

「去甜品店买的话更好一些吧？巧克力。」

望着商品架上排列好的各种零售巧克力，妹妹这样说着。

「嗯……因为想自己做做看。还能顺便把晚饭买好。」

「两全其美嘛。」

「哦。姐姐亲手做的巧克力啊……」

「很期待呢。」

妹妹小声嘀咕着，虽然表情很平静，但是情绪全都在踮着脚尖走路这一点上暴露无遗了。

因为是第一次过情人节，所以有点开心过头了吧？

不过，很可爱就是了。

浅浅笑了几下，转过身子。推着购物车往原料区里走去，车轮碾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地奇妙声响。

记得小时候总想着和妹妹一起坐在购物车里，然后让母亲帮忙推着走。可惜当时的妹妹胆子太小，不敢和我坐在一起。而且母亲也不同意我们俩那样玩，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尝试过，挺遗憾的。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还真是一点也闲不住啊。

穿过饮料区与膨化食品区，从左手边的货架上取下做巧克力用的袋装可可粉。货架的高度正正好好，再高一点点的话可能就得叫妹妹来帮忙取了。

「唔……」

用手指敲着购物车的把手，仔细想了想还需要什么东西。牛奶的话家里长期备着，黄油块和糖精还有很多，做巧克力的话大概有这些就够了吧？

所以我顺手买了瓶酱油。

走出原料区，在超市内墙处的保鲜柜里取了块冷鲜肉。然后沿着奶制品区走向果菜品区，指尖轻轻划过落地架上摆着的各类蔬菜，随便挑了几个西红柿还有一大颗紫莴苣和圆生菜。

可能是特价商品，意外地比平时便宜。

「偶尔做点沙拉什么的也不错呢。」

想到了这样的事情，于是我又跑回去买了包盐和沙拉酱。

购物车的重量在逐步增加。

仔细清点了一下车筐里的东西，确定没什么忘买的、落下的东西之后打算回收银台结账。刚走到超市正中心一处看起来像是圣诞树一样的圆形玻璃柜前。

找到妹妹了。

她微微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柜里的一枚小兔子形状的黑白巧克力。手上还拿着自己的小松鼠钱包。

「喔~ 很可爱呢。喜欢？」

「要买嘛？」

「诶——！不、不用了……」

被我突如其来的声音和凑到她手边的脸颊给碰到的妹妹，就像只被惊扰的野兔般，整个身子都跟着头发一同跳了起来。

这反应可比玻璃柜里躺着的那只灵活多了。

「姐、姐姐。你、你买完了嘛？」

「嗯嗯，都买好了哦。」

「还顺便买了颗紫莴苣，很便宜的哟。」

「嗯，那……」

似乎找到了某种平衡，妹妹站稳身子用肩膀贴了过来，然后从我手中接过购物车。

「我来结账吧？」

「诶？可以是可以，但是小葉的钱……」

「没关系的。我还是有些积蓄的。」

「而且，不能总是让姐姐消费嘛。」

说完，妹妹用肩膀轻轻蹭了我一下。再用双手攥住购物车的车把“吱吱吱吱”地推了起来。

「……这样啊。」

「嗯~嗯。小葉越来越懂事了呢。」

「不许那样说啦……我一直都很懂事喔。」

「好好好~ 姐姐知道啦。」

原来拿钱包是为了帮我付钱嘛？光是想到这件事，脚底就像是踩在了淡粉色的气球之上，感觉一不小心就会飞起来什么的。

我将自己的双手别在身后，四根手指相互勾在一起，踏着像是在蹦一样的步伐跟到妹妹身旁。

以目光为尺，比量了一下妹妹的身高。

「果然，长大了呢。」

「嗯？什么嘛。」

「呵哼~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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