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国中二年级，跟姐姐分到了同一个班级里。要说开心，那确实有点，但“烦心事儿”也多了不少。

姐姐还是和一年级那会儿一样喜欢宠着我，管教的话也在日渐增多。

『更像妈妈了啊……』

但好在我并不讨厌被姐姐管教，至少现在还不讨厌。姐姐说过不让我打架，我也确实老实了许多。

可闲下来之后又觉得这样安分守己的很无聊，于是我接触到了『篮球』这个项目。

每天午休或放学后都会跑到体育馆的一楼，跟篮球社里的那帮家伙们打成一片。

姐姐也一直陪着我，好像她都不用去交朋友。不过，她也确实没什么朋友，除了我以外。

「呀～今天姐姐也来了呢～」

不出意外，今天还是意外地讨人嫌呢。我本以为把家边那帮臭男孩子都赶跑以后，能换得一片清闲。

不曾料眼前这家伙……

啊啊，也就是隔壁班的西尾同学。由于我实在是不想叫这家伙的名字。

所以，目前就先在心里称呼他为『猪头一号』吧。

「什么事？」

「也～没什么、啊」

有必要这样讲话吗？恶心……

连长相也……若是要我以『难看』这种不太得体的词语去形容一个人的话，那绝对非他莫属了。

头发也是。像个刺猬似的，每天都是炸开的，也不知道这家伙洗头的时候会不会扎到手掌心。

脸上、腿上、胳膊上的肌肤均是古铜色的，跟小时候外公家里养的那头赤牛差不多。

不，该说是完全一致嘛？

可能有点过分，但是任何一句过分范围之外的话放在这家伙身上，貌似都不过分。

由于其他地方长得实在太抽象、太丑陋、我也真是实实在在的不想再去评价了。

感觉多看一秒都会伤到眼睛，从而伤到神经，再影响到自己今天一整天的发挥。

「没什么事就走开啊，别在这挡路」

「咦……咋这么凶啊？明明是个女孩子……」

「要你管？」

「啊啊，抱歉抱歉。其实呢……还是有点事情想要拜托葉来帮忙的啊。」

说完，他抓着自己的后脑勺，挡在我面前嘿嘿傻乐。也不知是汗腺发育得太过良好，或者是超乎常人。

从他两鬓流出的汗液一直滑到了他的下巴，也不说拿个手帕擦一下什么的。

『凭什么这种家伙能当上篮球社的主力啊？』

真恶心……

能不能离我远点？有多远滚多远好不好啊？还有，说话时请把嘴巴闭上，行吗？

「啥事？说了也不帮。」

「别这么绝情嘛～」

「那你先让开啊」

若是非得在这家伙身上挑个优点出来的话，那我估摸着也就剩下个『人高马大』这件事儿了。

啊，当然。

其他的也有，就比如——

『粗皮厚脸』『没头没脑』『蠢如豕鹿』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以我这些年才疏学浅的国语水平，能想到的形容词大概也就这么多了吧。

顺带一提，国语是我最不擅长的科目。但用在这家伙身上时却意外地通畅。

国语，真是伟大。

「那个……这个……就、也就是……」

「就是啥？」

「……哈哈、嘿嘻嘻。你懂的啦，就是你姐姐的事……」

「恕我拒绝。」

「诶，我还没说完呢啊……」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这是这周的第几次来着？大概有四次了吧？可真够烦人的。

「呀～就是想让葉帮忙介绍一下嘛～交个朋友啥的？」

「哈？！才不要呢！」

之前我所提到的“烦心事儿”无疑就是指这一点了。打算靠近姐姐身边的臭男孩子……

不，是『猪头一号』们实在太多了。尽管我每天都想方设法地围着姐姐转，可还是挡不住老有人想趁虚而入。

以前我也有说过——我讨厌个子比我高的家伙，更讨厌对姐姐图谋不轨的家伙。

更何况还是他这种连微生物都算不上的家伙。长得毫无营养价值、言行举止也尽显粗鄙、居然还妄想着跟我家那美若天仙的姐姐交朋友？

书里那句话咋说的来着？也就是指目前这种情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虽然话是糙了点，但奈何话糙理不糙。

「想都别想！」

我绕到他身旁左侧，绕的老远。横着身子，跟他拉开一段距离。然后拾起地板上的篮球，边拍边走，毫不理会他。

「诶……那、那加个联系方式啥的总行吧？」

可他却娓娓不倦地跟了上来。又跑到我面前，深深地弯下腰鞠着躬。

都能瞅见脑顶上那不太听话的好几个发旋了。语气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学生那样、上下哈腰、左右点头、求来求去。这副窘态，就差跪在地板上跟我哀嚎了。

「拜托了！加个LINE就行！拜托……」

「呵，真是抱歉呐～，我家姐姐啊，不会用LINE。」

我随口扯了个谎，但姐姐也确实不会用LINE就是了。再者说了，我才不要姐姐跟别人有所联系。

从小到大，能给姐姐发消息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想到这事，我又对他说了几句。

「而且啊，就算要联系，姐姐也只会跟我联系。姐姐对除我以外的人不感兴趣。哼～」

「………………………………」

「还有别的事嘛？没有就走开，别耽误我练习。」

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继续拍着球往篮球框下走。期间还回头补了一句：「啊，对了。姐姐是我的哦！才不打算介绍给你呐～」

像是一言戳中了他的要害，他愣在原地，仿佛丢了魂似的垂下了脑袋。

瞅着他那副——明明什么都没干，却被人给甩了一万遍的搞笑模样，不由得心情畅爽。

『呼～感觉今天能投进好多球呢！』

我投出一球，正中篮网。不知不觉间，嘴角的上扬幅度已经无法掌控了。

脸上绽开了花，我转头看向体育馆的西北角——

身着洁白的制服衬衫、纽扣系的工工整整、将短裙压得严严实实、抱着我的运动服外套、既优雅又可爱地靠在墙角下望着我的姐姐。

距离隔得稍微有点远，但在我看向她的一瞬间，她便寻到了我的视线。

随即对着我的脸举起右手，动了动嘴巴。我听不到姐姐说的是什么，只见她满眼笑意。

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我也不知该怎样表达才好。就是突然觉得……

『嗯。还能再努力一点点！』

我拾起下一球。抬臂、紧握、仰头——掷出。

充其量只是个球，要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也只不过是个能拍来拍去、抛来抛去的球而已。

“咚——”的砸在地板上。“啪——”的一下再弹回来。最开始还担心弹回来的球会砸到自己的脸。

可熟练以后，乐趣便悠然滋生。

篮球社里的那帮家伙们，个顶个的高。并排站在一起时仿佛能形成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

正因如此，才令我觉得有趣。先是把球紧握于手，享受这份独特的厚重感。

再越过层层阻碍、掐好时机、将其投进篮网——从而斩获更深沉的满足感。

当然，最重要的乐趣莫过于从别人手里抢到球。虽然跟他们相比我个头很矮，体型貌似也不占优。

但好在我跑的快、跳的高。况且，身为女孩子，他们也不敢轻易碰我。

所以，在这帮傻大个手里抢个球什么的十分轻松。我的意思是——

刚才被我投进篮网里的球，是从那个『猪头一号』手中抢过来的。抢球期间还顺手踩了他脚趾头一下，给那家伙疼得原地直蹦哒。

「喂！好痛的啊……」

我没有向他道歉，背过身去，悄悄溜走了。因为篮球就是这样的『运动项目』嘛～

既然是运动，那必然会有争夺，既然有争夺，那必然会发生碰撞，这在所难免。

因此，我也没必要跟他道歉。毕竟我是不小心、故意踩到他脚趾头的嘛～

在走向体育馆西北角的时候，我脸上挂满了一副理所应当的优越感。

「楓，回去吧？」

即使汗水浸透了衣衫，可我的语气却十分惬意。听不出半点黏腻、沉闷的感觉。

而姐姐见到我的第一时间便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制服短裙的边角。

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水蓝色手帕，朝我跑了过来。这段距离算不上很远，几乎是转眼间就跑到我身前了。

随后，她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的侧脸。手帕的表面特意用凉水浸湿过，擦在脸上，感觉很凉爽。就连汗液都不那么烦人了。

因为姐姐帮我擦汗时的表情很认真、很好看……

「我自己来就行啦，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抓住姐姐上下晃动的手腕。其实不是想自己擦汗，只是单纯想摸一摸姐姐。

「在姐姐眼里，妹妹一直都是小孩子哦。」

「……这是什么至理名言嘛？」

「唔、算是吧？我也不太懂啦～」

「那你还这样说」

被我抓着的那只手又开始不安分地晃动起来。指尖像是什么动物的尾巴一样，戳了戳我的脸颊。

「哎嘿嘿～妹妹，好可爱。」

「喔……谢谢？」

「不客气～」

简短的交谈，甚至没什么实质意义，却能令彼此心照不宣地笑出声来。

或许，这就是姐妹吧？但因为她是姐姐、我是妹妹。我没法反驳她，所以只好乖乖跟着姐姐一起走出体育馆，再转向身体左侧，走出校门，一起回家。

「要拉手嘛？」

沿着校门左侧的街道走了一段距离后，姐姐看着我的侧脸如此说道。

周围还有不少同校生，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一边用手背缓缓贴近姐姐的手，一边思考这件事。

想到一半，姐姐的手绕过我的手背，径直贴进了我的手心里。

「哇呀……」

「唔？咋啦～？」

她抓住我的整只手，抬起来问了一句。语气很随意，随意到有点像是在故意捉弄我。

但是……她的指甲上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却总是能莫名其妙地勾走我的目光。

到底是为啥啊？

「没、没事……」

回答过后，我悄悄低下了头。接着又慌慌张张地抬起半张脸瞥了姐姐一眼。

她已经在笑了，像是对我做出的反应相当满意。随后她毫不顾忌周围人的目光，大摇大摆地晃着胳膊，连同我被她牵着的那只手一起。

虽然是并着肩膀，可我却有种被她给拽着走的感觉。我俩就这么途经一家书店，店门口有一处呈凹形的角落，大概是用来停放脚踏车的地方。

大概有三四个穿着同款校服的女生往这边瞧来瞧去，盯着我和姐姐埋头窃笑，嘴里还念叨着：「你看你看，那两个人是姐妹嘛？」「手牵着手欸！好可爱～」

另外两个人也附和了几句：「而且还是双胞胎耶！她们是哪个班的呀？」「真好啊，姐妹俩什么的……」

「…………」

想起开学当天，跟姐姐一起踏进教室那会儿，大概也是在这种众论纷纷之下找到的座位。

就连老师见到我们的第一眼都不免发出过一声惊呼，然后被顺理成章地分到了相邻的位置上。

而且，直到现在也时常还会被人叫错名字……

「真有这么像嘛？」

「嗯？什么？」

「双胞胎什么的……」

「欸，难道不像嘛？」

居然在这种时候装傻……还顺手捏了我脸一下，到底是在确认什么啊？

「是很像了啦！」

要是我把头发散开的话，那就不只是『很像』这么简单的说法了，而是完全一致。

也难怪会有人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这种事。

「但是，姐姐觉得葉更帅气一些哦！」

「咦，帅气？是在指什么？」

「呵呵，当然是字面意思咯～」

捏我脸的那只手显然还没停下，反而还更加放肆了。我扭过头，不给她捏。

「什么嘛……楓老是说些奇怪的话……」

「嘛～我刚刚其实想说……葉在打篮球的时候真的超级帅气的哟！」

「那就直说嘛！干嘛拐弯抹角的……」

真是的，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似乎开心到了很不得了的程度，姐姐咯咯笑了两声，牵着我的那只手也越甩越高。

而被她捏过的地方，像是太阳风捎来的些许余热，在脸颊附近留下一圈印记。

这圈印记又染起一层薄红，开始逐渐发热变烫。直到红晕攀升至额头之时，我才想起——现在，已是夏季。

「葉，很热嘛？」

「嗯，很热……」

毕竟是夏天嘛。除了不会被晒到的脚掌心以外，身上其他地方都热得不行。

虽说这种情况跟头顶上方的大太阳没什么太大关系。

「这样啊。确实很热呢」

姐姐煞有其事地嘟囔了一声。其实从手心里散发出的温度来看，她应该比我更自在。

然后她放开我的手，绕到我面前，拉开书包。

「稍等一下下……」

「哦—」

不知道姐姐想干嘛，于是我直勾勾的盯着她的手看。刚才紧密相连的触感，仍在手心间弥漫。

『想、想牵回去……』

如此想着，看得也有些入神。直到姐姐再次发话，我才勉强回过神来。

「葉，抬头。」

「嗯…唔！干、干嘛呀？」

没等我彻底看清姐姐从包里掏出来的是啥，她便一把撩起了我的刘海。

接着，她将撕开包装的某个像是贴纸一样的东西，贴到了我的额头上。

「等下！唔、呜哇……欸？这个是……」

随着凉意在眉心间扩散，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能清楚地感知到，肩膀在拽着身体往下坠落。

「是凉贴哦～」

「喔……」

「怎么样？凉快了没？」

确实有点……

「嗯。但是……」

趁着姐姐不备，我光明正大地牵起了她的手。

「没姐姐的手凉快。」

「哎呀……嘛……」

「妹妹，好可爱～」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了哦」

「不行嘛？」

「也不是不行啦。就是总觉得……同样的话说了第二遍就会变得很敷衍……」

会吗？也许会吧。我还挺在意这件事的，也许并不该如此较真之类的……

但我想知道藏在这句话里的准确答案。说到底，我究竟是在跟谁较真啊？好笨……

「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啦」

「那之前的呢？」

「之前也是」

「真会说」

是在哄小孩嘛？虽说很有效果就是了。我拉着姐姐继续往前走，越过人行横道。

在斑马线尽头的拐角处有一家新开的甜品店，里面热卖的商品是各式各样的甜甜圈。

隔着老远都能嗅到一股肉桂粉的香气。而甜品店后方的建筑物则是姐姐经常去的综合超市。

「楓，等下是要去买菜吗？」

「是哦，有什么想吃的？」

「甜甜圈……」

不小心说出口了。而且是在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挪不动腿了。

主要是因为那个招牌亮闪闪的很好看，上面还印着好几只像是狸猫一样的卡通图案。

「噢～那个啊。」

姐姐也和我一样仰头望着招牌，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声。

「那个等吃完饭再说，好嘛？」

接着，她又补了一句。之后拽着我往旁边的超市走，可我偏不走。

虽然上半身被她拽的直打晃，但双脚却像是生长在地缝里的某种植被一样，纹丝不动。

「好啦～乖，先去买菜。」

「不要！我不要！楓是小气鬼……」

「哦吼吼～是吗？」　

「嗯，小气」

「这么想吃？」

「想吃……」

「那，叫声姐姐听听？」

「姐姐。」

「好快…」

「因为很想吃嘛……」

——真拿你没办法。姐姐给了我一个这样的眼神，稍微犹豫了一下下。

但也只是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前犹豫了一下下而已。随后便拉着我进了甜品店。

「再叫一声？」

「漂亮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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