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时光飞逝来到三年后，妹妹的脸上褪去了一些稚嫩，变得不再那么寡言少语。

也不再……喜欢跟着姐姐到处乱跑了。甚至开始用名字称呼我。

『可能是有些腻歪了吧？』

毕竟都相处十多年了，一直姐姐来姐姐去的也不太好，但妹妹开始要求我用名字称呼她的那一天……

我差点哭出来。

「真不争气」这句话本来是留给妹妹用的，如今却打回了我自己身上，而且好痛。

那年四月，我们正式从小学毕业，开始上国中一年级。要说自己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头发留到跟妹妹一样的长度了。

妹妹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比以前活泼了不少，而我则稳重了许多。也正式从『头儿』这个称呼上毕业了，这一点还是挺值得庆祝的。

那个时候起，妹妹的样貌就已经开始接近我现在眼中的她了。

褐色瞳孔和雪白的肌肤这两点依旧没变，只是眼神比以前锋利了不少，声音的分贝也终于能追得上我了。

不，应该说是快超越我了吧？

『啊，今天又跟别人打架了呢』望着站在自家房门口的妹妹，我在心里不自觉地念出了这句话。

「葉。欢迎回来」

「今天又和谁打起来了？」

前天是和隔壁的『永藤』大前天应该是和同班的『高木』反正全是跟男孩子打架。虽然每次都打个两败俱伤，但从来不服输。

『战斗力已经超越姐姐了呢』想起她小时候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感觉现在的妹妹很帅气。

虽然这也使父母原本头疼于我的问题，成功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扭过脸，小声地说了好几个我没听过的名字『居然还是打群架嘛……？』

「是在学校里？」

「校外……」

「唔、总之，先进来吧？」

为了不被父母发现，我每次都会提前给妹妹开门。然后拉着她的手趁母亲在厨房做饭的时间，偷偷溜进楼上。

「真是的，每次都弄得这么狼狈」

我拿出上面写着『妹妹专用。』几个小字的铝铁盒子。铁盒里放满了创可贴、纱布、消毒水、酒精与医用棉棒。

当然，还有些必备品。也就是五颜六色的糖果。

「疼嘛？」

裹着酒精的棉棒，在妹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来回擦拭。她合拢双腿，坐在我面前。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仔细去看她时，我才发现，就连她脚上穿着的袜子都破了个洞。瞅着这副模样的妹妹，让人觉得既心疼又好笑。

「又是因为什么和人家打起来的？」

「因、因为……，他们说了楓的坏话……」

听她这么一讲，我对刚刚那些名字也多少有点印象了。好像全是我小时候的手下败将来着？

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我啊。

可说到底，妹妹每次打架好像都是因为我。不对，应该说是为了我才去打人家的。

她抬起头，冲我笑了笑，然后拍拍胸脯，竖起三根手指自豪地说道——

「我放倒了三个。厉害吧？」

「厉害厉害～但是，打架是不允许的哦」

我伸出手，将中指跟大拇指交叠在一起。然后往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弹～

力度刚好是教训妹妹时用的那种。

「好痛——！」

「楓。干什.…」

还没等妹妹说完，我又掏出另一只手，顺便将手心里攥了许久的糖果给递了出来。

「啊～」

「诶……楓，真狡猾」

「啊～～」

虽然表情看起很生气，双手还护着自己的额头，生怕我再弹她第二下。但还是乖乖地张开嘴巴，咬下了我捏在手指上的糖果。

妹妹一边咀嚼着糖果，一边用嘴发出「唔扭唔扭……」的声响。然后朝我挪了挪身子，低下头，身体微微向前倾斜。

每次犯错误被我教训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她便会做出这些熟悉的动作。

『嗯～嗯，简单易懂呢』

我伸出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葉。下次别再因为姐姐去跟人家打架了，好嘛？」

「……可是，我想保护楓嘛」

还没等嘴巴里的糖果彻底咽进喉咙，妹妹缓缓抬起头望向我的眼睛。

接着，她说出了这句对于我而言、相当温暖、甚至会记一辈子也说不好的话。

眼底闪过一丝不同于辛酸的感觉，我强忍热泪，紧接着摊开双臂。

就像是某个电视节目里看到过的，肌肉男展示自己肌肉时的招牌动作那样，虽说压根没有肌肉就是了。

可我还是靠着气势，对妹妹说道——

「哼哼，姐姐可还没弱到需要葉来保护哦！」

「什么嘛，明明看起来超弱……」

「嘁。你个小鬼懂啥呀！」

我模仿起小时候总是用来逗妹妹开心时的奇怪语调说出了这句话，然后继续胡乱拨弄着她的发丝。

「噗……好怪……」

妹妹带着就像在看傻瓜一般的眼神对我嘀咕了一声，之后笑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但从小到大，这招用来对付妹妹可以说是相当有效了。

我也随着她的声音笑了起来。原因和妹妹不同，我只是觉得……

自己小时候的手下败将，长大了之后又被自己家的妹妹给揍了一顿什么的，实在是太搞笑了。

「楓、葉。吃饭了哦！」楼下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来了来了——」

我对房门做出回应，正要起身走出房间，却被妹妹给拽住了衣袖。她的脸上像是蒙起了层层阴云。换句话说，也就是有些印堂发黑。

「姐、姐姐……」

「诶。啊啊，嗯」

听到她这声『姐姐』我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话说……这已经是多久没有听到葉管叫我姐姐了呢？

大概是一星期零十六个小时吧？能记住这一点的我貌似也挺厉害……

「那个……，姐姐你…会替我保密的吧？」

妹妹在我面前不停眨巴着眼睛，还有意无意地扯了扯我的衣袖，不让我走。这点小心思、小动作、跟昨日无异。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今天，我的妹妹。时隔一星期零十六个小时，再一次管我叫姐姐了。

『这是值得深深铭记在脑海里的一刻！』

「放心吧。无论葉做出什么样的事，姐姐都会永远替你保密的。永远」

我捶着胸脯向她保证，气势跟上一次从电视节目借来的那种完全不同。

这次是发自真心的，绝无二意。

「嗯嗯！谢谢～姐姐～」

说出了这般感人的话语，妹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灿烂了起来。可就以她这副……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脏兮兮、袜子还破了个洞的样子来看。嗯嗯……

肯定是免不了要被母亲给狠狠教训一顿了。

『和小时候的我如出一辙呢，不愧是我家的妹妹！』我居然还挺自豪的笑出了声。作为姐姐，明明应该为喜欢打架的妹妹感到不安才对。

可能是看她比以前有出息了不少，所以我才会把这种不安化为自豪吧？

虽说在某种程度上，这自豪感里掺杂着各种各样不太像话的因素。

但没办法，毕竟她是我妹妹啊。

晚饭过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拉着妹妹去洗澡。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至今还没有拒绝过我。

因为从小到大、一直以来都是两个人一起洗澡，算是形成了某种习惯？

我记得小时候那会儿，是害怕这个笨蛋妹妹会泡晕过去，实在放心不下才一直拉着她的。

现在看来，确实是慢慢成了我俩之间的规矩，只不过……

“小小的浴缸里，已经快装不下我们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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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妹妹还是很主动地钻进了我的被褥里，但是表情看起来很不开心。

『啊，多半是因为吃晚饭的时候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番吧？』所以她才没有主动凑过来抱着我。

「在耍小脾气？」

「才没有呢」

「就是在耍小脾气嘛」

妹妹翻过身子，没回答我。她往床边挪了挪，侧着身子蜷缩起来，显然是一副谁也不想搭理的样子。不过，贴在她肩头处不停颤动的手指，早已出卖了她。

『呼呼～真好猜呢』

既然她不主动抱我，那我就有机会主动抱她了。于是我也往那边挪了一小段距离，撩开她纤细的长发。

望着她那跟小时候差不了多少的可爱背影，我轻轻地朝她伸出了手。指尖划过睡衣，向着她腰间游走。

为了防止她不小心掉下床，或者是被我给吓到，我极其缓慢地紧紧搂住了她的小腹。

然后抱着她往床的内侧一拉——

「干嘛啦？」

「不干嘛，就想抱抱你」

「不行？」

「……随你便」

因为脸颊贴在妹妹的脖颈处，我能清楚感知到她的体温。目前来看，热度正随着呼吸的起伏不断上涨。

床铺上静默无声。我抱着妹妹，就像是沉进了阳光下的河溪间，一束束暖流从耳边涓涓而过，在我体内肆意流淌。

可她还是不愿说话，只是悄悄用手心盖住了我的手背。

「很在意妈妈的话？」

「不……，我只是，有点害怕」

「唔，葉会害怕的东西啊。是什么呢？」

「我…害怕姐姐会消失……」

原来如此啊。自己会凭空消失什么的，我还真从未想象过这种事情。

为了确认我目前仍在妹妹身边，我揉了揉她的肚子。手心间传来的松软感无比真实。

我也安心了许多。

凭借这份厚重的实感，我对她说……

「没关系哦。姐姐一直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真的？」

「嗯嗯，真到不能再真。甚至愿意花费一辈子的时间在这里陪着葉哦」

这是很早以前就认定过的道理，而我如今才说给她听。

「那，楓不会突然丢下我不管的吧？不会……某天突然就不要我了吧？」

妹妹在我怀里翻回身子。她窝在我怀里，抬起头凝望着我的脸。眉头紧巴巴的，眼里也写满了不安。

「唔……，那就来拉勾勾吧？像小时候那样。」

「嗯，拉勾勾」

我弯起小拇指放在两人的胸膛间，她也学着我的动作轻轻地勾住了那只小手指。

跟小时候一样，我们开始念叨那段有些幼稚的话语。

“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要是用这句话来对比世间所有美好和浪漫的言语，可能会显得非常幼稚吧？

但对于此刻的我们而言，已经足够了。

「好些了嘛？」

「好多了」

说完，她往我身前一钻，整个人都埋了进来。而她发出来声音像远去的潮水，被闷在我的怀里。

可我却还是能听得清。

「晚安…姐姐」

我轻抚她的背脊与发丝。为了不引起静电反应，我揉得极其细心。如同是在安抚黑夜里上下跳动的烛火，直到听见她发出的微弱鼾声之后……

再把脸凑到她耳旁，对她呢喃细语。

「晚安，葉。」

「姐姐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永远……」

自那一刻开始，妹妹便成了我生活的中心，乃至是我的全世界。

那时的我草率地认为，所谓的姐姐，不过是一直陪着她、惯着她、看着她笑就足够了。

可直到后来，我才终于明白，自己对妹妹的这份感情有些……

不同于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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