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人作良人

第2章 阴阳倒错,乞巧麟儿化尘劫

第二章

御驾亲征凯旋的皇帝身上还穿着战铠阔步走了过来。

李遇拍了拍徐锦的肩膀,将孩子从她怀里抱了过来,端详了会,又掀开裹布看了看。

冷眼瞪着李端。

“杀妻弑子,天理于你为何,伦常于你为何?”

又沉声喝问一句,眼睛扫视着四下跪拜的人群,最后落到了叶澄身上。

“是谁出的主意?”

叶澄跪倒在地。

“圣上万福。臣司天台司天监叶澄请奏。”

李遇看他。

“准。”

叶澄同样手掌指天。

“圣上请看中天紫薇垣,红星耀世,这是心宿逆行倒中,与赤星相守,成荧惑守心之天象。此星象主乱祸,历朝出现皆引发动荡忧祸。心宿星逆行至紫薇垣,此乃帝王之垣,心宿摄于紫薇正中,预示此子生于帝王家,近则扰乱宗庙,远则动荡王朝。此子降生之时,云从龙形,蟠绕心宿,游龙前爪正中乃是太子星,呈游龙戏珠之象,有黯灭东宫之兆,东宫是未来之国君,此子既克父,又克君。又是主动逆行,有违天伦,魔性天成,非自身幻灭,扼灾祸于襁褓中不能化解。”

李遇看看天空,云龙已抱月而散,只有两颗赤星高悬,不如叶澄说的可怖,又低头看了看孩子,面目白皙,形容可爱,说不出的灵秀,又是自己的嫡出血脉,不由得心底怜爱,一手抱着婴孩抽去染血的裹布,一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割了一角明黄披风替婴孩裹上。

“爱卿是否出了些许纰漏,可能灾星另有他人?”

“臣观测天象,天象如此,臣不敢妄言,唯冒死进谏,求圣上明断。”

李遇沉吟一会。

“这孩儿不过是个女子,如何能扰乱宗庙,动荡王朝?”

叶澄跪在地上,心里有苦难言。

心乃龙心,心宿乃龙心之星,是象征帝王的星星。心宿自主靠近荧惑守心,不仅是祸及帝王,更是预示着此子乃是帝星之身。

他正是观测到如此,才连忙入宫请示东宫。谁知帝星成了女身,嫡子皇孙成了郡主,这等缘由,他如何敢说出口,只好嗫嚅道。

“星辰宿命,皆是因缘,这等阴阳倒错之事,自古...”

李遇见他说话含糊没了底气,冷哼了一声。

“无知狂佞,妄议天伦,构陷宗亲,交大理寺处置。”

叶澄死死趴在地上大喊。

“臣尽所职至死无憾!圣上可召其他司天监核实!”

李遇却不理会,让奉宸卫将叶澄拖走,又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道士,鹤发童颜,红光润面,仙风道骨,俨然方外高人的模样。

“道长可能化解?”

那位道士一扫拂尘,右手掐了个子午诀,行了一个道礼。

“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贫道张随拜见陛下。”

李遇见他礼行得熟悉,便开口问他。

“道长哪方山门修行?”

“正者不邪,一者不杂,正一之心则万法归一。贫道师从龙虎山正一教。”

李遇点了点头。

“朕常听道门教法,说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如今我孙女遭受劫难,道长可有妙法化解?”

道士拈了拈雪白的胡须。

“圣上有慧根,这位却有仙缘。贫道此来,不为化解,只为收此子为徒。”

李遇将婴孩捧到道士面前。

“此儿若与道门有缘,拜入道长门下亦无不可。只是此儿如今如何才能平安度过此难关?”

道士微微一笑,手心向下,拇指合中指,捏了一个白鹤决,轻轻点在了婴孩眉心。

“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若有灾祸,贫道自当化解。但吾徒儿并无灾祸,无需化解。”

李遇听了大喜,连忙道谢。

道士甩了甩拂尘。

“只是...”

李遇听得道士话说半句,心里有些不快,原本递到道士面前的孩子,又收回自己怀里。

“只是如何?”

道士看在眼里,拂尘指了指太子李端。

“此儿心宿转世,必然无忧无灾。荧惑守心却会累及父母,生在帝王家,便累及王朝,灾祸不能止也。”

李端在旁听着,看看父亲怀中的孩儿,又看看身边殒命的妻子,眼眶又红了起来,扑通跪倒在地。

“父亲,儿不孝,生此儿,累及宗室,祸害天下,儿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亲手了结此灾祸。”

李遇看了跪地的儿子一会,看看口吐恶言却神色悠然的道士,又看看怀中的婴孩。

“当年,朕不忍苍生受苦,甘愿背负不臣之罪为天下拔剑。如今,孙儿还在襁褓,一口母奶也没喝过,能有何罪。朕若不能护她,如何敢说爱民如子?他日有何颜面面对天下百姓,如何面对宗庙祖宗?”

李端听着,也是潸然,跪着连连告罪。

“儿不孝,让父亲受累。”

道士看着父子两人,捋了捋雪白的胡须,朗声念着道谒。

“夙世因缘,皆有天定。尘世无缘,无需强求。此儿舍我方外去罢,舍我罢。”

就要伸手去抱李遇怀里的婴孩。

李遇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

“放肆!此儿为我天家血脉,焉能舍你。”

道长哈哈大笑。

“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圣上有心,不为流言所动,庇护此儿,此儿福缘圆满,灾祸可了!此乃圣上福泽,功德圆满,”

李遇听得事有转机,抬眼看他。

“道长此言可是有了破解之法?”

“此法不难,只要圣上不惧流言,此儿此生福寿两全,江山有益。”

道士嘴角微笑,拇指往左手无名指一掐,捏着道门秘法-招星决,虚空指着漫天红光中最亮的心宿星,像是要将这颗星召到婴孩的眉心。

“星宿相逢,自有其道,心宿如今逆行,又逢七夕阴极之日,孩儿阴身承运,实乃阴阳逆转,阴极,巧极。强行化解,难免损伤。万般宗法,不如从这巧字着眼。这两阴之中,只要有一股阳气,便可阴阳调和,逢凶化吉。”

李遇思索一会,刚要开口,便被那道士含蓄的笑意止住。

“阴阳逆转,乃是改天换命,于身体神魂必有阴损,不如随贫道去那天地灵秀之地巩固身基,如此便能周全。”

李遇朝道士微微躬身道谢,嘴上却不放松。

“孩儿尚在襁褓,实在可怜,朕心难安。道长道行高深,可否纡尊暂住在宫中,待孩儿大些再做打算?”

道士哈哈大笑。

“罢了,罢了,尘缘未了,如何能了。罢了,罢了。”

如此高歌着,竟然拂袖而去。

李遇朝随侍的侍卫萧赞使了个眼色,萧赞领命追踪道士去了。

李遇这才环视着产房中的人,除了司天监叶澄,御医徐锦,皆是东宫之人。

“徐御医。”

徐锦听得皇帝召唤,连忙跪在地上。

“臣在。”

李遇将孩儿放进徐锦怀中。

“李枫,徐锦护主有功,赏绢千匹。”

又命, “东宫诞下麟儿,字辈从金,名…名,李铎,封南安郡王。太子妃薨逝,怜及铎儿无母,送皇后处抚育。”

看了眼李端。

“东宫行为不端,勒令全府闭门思过三个月。稳婆及一干人等,救治太子妃不力,交掖庭处置。”

待李遇处理完东宫事务,便去了皇后所住的太极殿。

皇后萧宜接了徐锦带来的口谕,安顿好了孩子,见李遇来了,连忙跪下告罪。

“圣上御驾亲征,妾本该好好守在家中,不让圣上忧心,如今闹出这样的祸事,都是妾管束无方之罪。请大家降罪。”

李遇搀她起身,扶着她的肩头。

“朕不在家,瑶瑶辛苦了。”

皇后乃是河西郡镇国公萧起之女,名为萧宜。瑶瑶乃是成婚之后,夫君起的表字,如今两人皆是半百之龄,听得李遇这样亲昵称呼,不免有些羞涩。告罪的愧疚也就去了大半,也抬起头看着相携几十年的夫君。

“夫君征战,可还安好?”

李遇笑了笑,携她到榻边坐下,李铎正在榻上熟睡,李遇看了她一会,粗糙的手指凑到她面上轻轻抚了一下。

“朕倒无事,只是孩儿可怜,母亲已死,父亲怕是见不得了。到底是骨肉血脉,要求瑶瑶多加照顾。”

萧宜之前听徐锦禀报过,只是徐锦也不明原委,语焉不详,心中疑惑不能解,便低声问李遇。

“当真是端儿要杀妻杀子?”

李遇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

“太子耳根仁软,易受小人谗言蛊惑,非朝廷之幸。”

萧宜亲生所出只有李端一子,听李遇这样说,竟有动摇易储之意,不敢多问,连忙转过话头。

“孙儿如今真要充作男儿养育?”

李遇摇了摇头。

“铎儿是承天命之身,如今逆天改命,也是为了保命。朕不惧人言,这便是我孙儿了,日后同他人言,同天下言,都是孙儿。”

萧宜应了,亲自写下李铎的生辰八字,又剪了一小撮胎发,嘱咐内侍少监李江尘奉于护国天王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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