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上元佳节,百尺灯楼耀太平
第一百零五章 上元佳节,百尺灯楼耀太平
大运四年,大年初一,晨光微熹,城楼上的钟声额外多敲了一百零八响,皇帝与皇后双双登上丹凤门城楼颁布大赦令,宣告新年伊始,天下大吉,帝后新婚,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并下慈恩令张榜昭告天下:今天下升平,仁政当显,朕敬畏于天,慈爱于民,今大赦天下,着各生罪等皆减一等,除逆罪,凡死罪者需三司复审,朕亲裁决,不可擅自专刑。特此昭告天下知。
如此,便将太皇太后派去的节度使的生杀大权无形中夺去一节,可赏,可制,可罚,但不可杀。
同时,官榜文书发放至各郡县。
农桑社稷,天下之本也,为勉励社稷,劝课农桑,子弟躬知稼穑之艰难而无逸,朕于正月亥日,举亲耕之礼,以做表率,训导天下以勤,令广选精通农桑医道之才女入宫,不拘婚配,不求德行,只求各展其长,为天下用。
这诏书一下,哪里是选秀女,分明是求贤令。此榜一出,天下哗然。
诏书是崔玄桢亲自起草的,萧定一看到其中这句“不求德行”便大为赞赏。加之此前萧定回绝了崔玄桢正面选女子入科举的请求,才有了这出围魏救赵,如今投桃报李,只一句“此乃后宫之事,当由中宫皇后做主,何必在前朝议”,轻飘飘地把前朝群臣的议论压了下去。
后宫之中萧泷也早已和太皇太后打了预防针,得了萧宜的首肯。
选秀之事居然就这么平顺地通过了。
各郡县之前落选的女子在墨家子弟的劝说引导之下,纷纷改报选秀令,进展之顺利,让崔玄桢整个正月嘴角都是笑意。
崔玄桢好过,萧宜好过,李铎也好过。
只是苦了萧泷,有了萧泷这个润滑剂,太皇太后对以选秀为名成立的鸾翔局没怎么过问,李铎又坚持不想要动原来的太监内侍,只想等女官进来就位。
这宫内的事务和调度都要萧泷亲自过目,累得一天顶多能睡一两个时辰。
李铎看她劳累,劝了几次,反倒被萧泷压在床上说服了,不敢再惹她耗费体力摆平自己。
不过月中可是上元节,大熙实行宵禁制,这是一年之中唯一一个能夜里出行的狂欢节。
因为上元节未婚男女可相约游玩,在这日促成的良缘也极多,是士子佳人的良缘夜。又是皇帝大婚的第一个上元节,为了让天下人都能喜结良缘,李铎下旨特开禁三天,天下同欢。
早一日起,整个长安的大街小巷都挂上花灯和火炬,平时舍不得点的灯油纸烛,今夜都挂在窗外。每户人家未婚的女子更是早早地梳洗打扮,粉黛敷面,穿起最美的衣服出门,载歌载舞,游街狂欢。
东市行首沈焰君更是在东市口筑起高达百尺的灯楼,上面缀上五色丝带,儿臂粗的牛油火炬彻夜燃烧,微风吹拂,灯光纱影,缥缈如仙境,光亮可夺月华。连李铎在宫里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铎悄悄凑到伏案写作的人身后,轻轻帮她捏着因疲惫而有些僵硬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今天可是上元节,别看了,咱们出宫走走吧。”
萧泷放下毛笔,揉了揉眉心,身子放松地往后靠进李铎怀里,抬头看了看满怀期待的黑眸。
“想出去玩了?”
李铎接住她的身子抱在怀里,下巴凑到她颈间嗅着她身上温凉的香气,在殿里坐得太久,香炉里千秋乐香料的味道都盖过她身上的荷花香了。
“梓桐这些日子太劳累了,也该出去散散心去。今日东市点了很漂亮的花灯,出去看看吧,就咱们俩,好不好。”
“嗯。”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环佩金当卢,兰麝红粉香。
街头的花灯花团锦簇,五色蜡纸贴在花灯上,白鹭转花,黄龙吐水,金凫,银燕,小锦鲤,菩提叶,红纱攒珠,八宝莲花,各形各色,缤纷精彩,甚至还有新奇的跑马灯,风动烛动影动,画内马儿动。
游人如织,衣香鬓影,尽管龙游卫尽力为两人隔开空间,但仍然挡不住汹涌的人流,时不时有人突破防卫从两人身旁欢笑擦肩而过,李铎一手拉着萧泷,一手从狐裘里面伸进去揽住纤细的腰身,将她牢牢揽在怀里。
萧泷突然被她抱住,便转过头来望她。嘴角含笑,眼尾微微眯起,过浅的浅金瞳色辉映着灿烂的火光熠熠发光,勾魂摄魄。月华初上,烛光薄纱影,灯下美人清丽如月下嫦娥,倾国倾城。
李铎一时看得痴了,被萧泷捧住脸颊戳了几下。
“发什么呆?”
“啊...想说人多,莫走散了。”
萧泷看着她绯红的脸颊,笑笑并不戳破,只是拉着她往东市走去。
“那边好像在踏歌。”
看到人群最中心处轰天的歌声,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片,光看就觉得头皮发麻。
“人太多了吧...”
“咱们到茶楼上看,不和他们挤。”
青曲茶楼一楼门庭若市,玩够了歇歇脚喝碗茶的人极多,风景最好的二楼却被几名家丁小厮把守没有开放。
掌柜一看萧泷走进来,连忙迎上来想要行跪礼,萧泷做了个止势。
“下面太吵了,我们上去坐会。”
掌柜连忙引着两人上去。
“沈行首也在上面,小人这就去通报。”
“本宫上去还要通报?忙你的去吧。”
掌柜连忙躬身谢罪。
“小人失言,小人这就走。”
李铎跟在身后看她居高临下的模样,边走边捂嘴偷笑。
“想什么这么开心?”
“梓桐居高临下的样子很有威仪呢。”
萧泷回头得意地瞟了她一眼。
“我若是仗势欺人,也是仗了你的势。”
李铎只管笑,揽着她的腰护着她走上楼。
“好好,看路,小心摔着。”
楼上的人听到动静走到楼梯口,一看是萧泷连忙躬身行礼,也让自己主子听见。
“见过女公子。”
二楼点着一口大大的炭炉,炭火烧得通红,虽开着窗,却也不觉得寒冷,一直面对窗外出神的人转过轮椅来,见到两人同行,怔了一会后便坐在轮椅上垂首躬身行礼。
“拜见萧女公子,李公子。”
萧泷摆了摆手,也走到窗边正对百尺的灯楼,火树银花。
“下面吵得慌,本宫上来躲躲。你这里倒是清净。”
沈焰君垂头轻声答道。
“小人一个人在家中闷得慌,这样的身子想出去走走也怕给人添麻烦,只好远望一二,权当自己也凑热闹了。”。
萧泷看她说得可怜,便轻声安抚了一句。
“在上面看看也好,你看下面人声鼎沸,唯独你这里闹中取静,是个好地方。”
“谢女公子谬赞。”
萧泷回头看李铎自行在临窗的榻边寻了个位子坐下,便走过去替她整了整被大氅覆住的狐裘领子,又接过萧归海送上的紫金手炉,拨旺了炉中的碳火递到她怀中。
“要喝茶么?”
李铎笑着拉过她的手让她坐下。
“你就别下去了,让他们随便送点上来。”
萧泷身子热,进了室内便觉得有些热,随手解了狐裘大氅,先露出一只羊脂白玉雕成的长命锁,里面是朱红镶金边的亮缎小袄,只需要一点点灯光,那缎子上金线绣制的如意纹便燎燎灼灼,一片金红灿烂,好不喜庆。
李铎歪头看了她一会,笑道。
“穿得跟红灯笼似的,出来前不是一身紫金袍子么?”
“怎么?不好看?”
李铎狡黠一笑。
“袍子是死物,哪有什么好不好看,是梓桐穿着才显得好看,自然穿什么都好看。既是换了宫服,可是见了什么人么?”
“今天是十五,各郡朝见的太守年后要回地方去了,随同的命妇过来请安,人太多,太皇太后觉得累打了个照面就去歇着了,我陪她们用了个饭,就没换衣服。”
“辛苦你了,你是堂堂皇后也不必非得陪着她们吃饭。”
萧泷笑了笑。
“都是有品级的命妇,封疆大吏的母亲和夫人,难得能进宫请安,后宫示恩荣宠,她们明白圣上是惦记她们儿子丈夫,才会对她们好。后院稳了,前堂才好安心为朝廷办事。”
李铎呵呵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好好,梓桐说得都有道理。我这不是怕你累吗...”
沈焰君原本没想偷听她们说话,可左一句“皇后”又一句“皇后”,不由得她听不见。一听便明白萧泷成了皇后,连忙让红莺搀着自己跪下行礼。
“小人眼拙,竟没有恭贺皇后陛下大喜,请恕小人不知之罪。”
萧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哦?原来你不知道。初一没去城楼行礼么?”
“小人出身微贱,未能有幸参拜。”
李铎见她一双腿没一点力气,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着实可怜。
“不知者不罪,饶了她罢。”
又转头同沈红莺说。
“扶沈行首起来罢。”
沈红莺跪到地上想扶她,沈焰君却不肯起来,执意要等萧泷的宽恕。
萧泷垂头瞥了她一眼。
“起来吧, 今天是好日子,莫扫兴。”
沈焰君起身,闻言又偷看了李铎一眼。
李铎笑了笑。
“你家的沈行首能干,借我用几年。”
萧泷歪头看了她一眼,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焰君,心里明白过来几分。
“沈行首不是我的家奴,谈不上借不借的,你得问她自己。”
李铎呵呵地笑。
“她现在在为你做事,还是告诉你一声得好,不然你生气我可吃不消。”
萧泷见她赔笑脸,心里纵然有一丝不满也不好发作,左右是个商贾,又怎么比得过李铎在她心中的分量,便摆了摆手。
“沈行首富可敌国,那么大笔钱,我在宫中用不着,我们萧氏承蒙皇恩,也不需要。你想要就拿去吧。”
李铎心里知道这是虎口夺食,做得不厚道,幸而老虎饱食餍足,又把她当幼崽不与她计较,心中感动便捉住她的手,在残留着齿痕的食指上印下一吻。
“你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
萧泷慵懒地倚在她身上,摇了摇头。
“你我一体,不用说这些。”
这话已经说到了尽头,李铎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垂头亲了亲她的掌心。
“看灯吧,外面这株灯树可是沈行首立的。”
萧泷抬头看向外面百尺高的烛火灯楼,突然有些明白李铎要沈焰君做什么。
“你素来手段主意都多,却也是个老成不会逾矩的人,往年不见你这样做,今年怎么这么好的兴致?”
沈焰君垂首谦逊地答道。
“往年也点了的,不过立不起这样高的灯楼,去年年底朝廷发的工农科举令,从年底就有许多上好的工匠织工来京等候应试,小人在城内设了几座会馆,免费供这些匠人们居住,也是为了挖掘些好的工匠,现在得了个上好的造船工匠,制得一手上好的龙骨船架,便让他先造一个竹楼灯架来试试身手。”
萧泷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李铎却开心起来。
“我竟没想过这些事情,你做得很好。”
说话间,楼下突然一阵骚动,众人齐声大喊,响声震天。
“清水坊丝农祝沈行首十七岁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