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萧人重逢，相逢对面不相识

第三十七章

送走崔逊，李铎闭目休息了会，轻唤了声“阿鸢”。

一袭月白胡服的李鸢钻进马车，原本清俊肃冷的五官衬得越发剑眉星目，俊朗秀逸，活脱脱一个浊世佳公子。

“大家有何吩咐？”

三年前，李鸢腰腹被长枪贯穿重伤，流血过多重伤休养一年才得以恢复，可谓死里逃生，只是伤势过重，乃至心智受损，原本沉默的心性越发如孩童纯稚朴素。李铎对李鸢也越发怜爱，见她手中抓着些许女儿家的小玩意，不由得表情又柔软了几分，原本就幼小的面容，缀着两个小小的酒窝，微微含笑。

“给阿桢买的？”

李鸢老老实实点头。

“可打听到那沈行首的拍卖会在何处？”

“就在这东市的最里处，搭了个红帐台子，称为红帐会。”

“那里不好进马车，阿鸢随朕慢慢走过去。”

李鸢面露难色。

“那台子从三十丈开外便设置了帷幕，只有持帖的女子和女随从才能进入。公子随行暗卫皆是男子，不好混进去。”

李铎笑了笑。

“你我两人进去便好，我对阿鸢的功夫有信心。”

见李铎心意已定，李鸢便应了命退了出去。

只不到半个时辰，阿鸢便不知从哪里带了张绣金名帖，还带着两套女装回来。

望着空了名字的名帖，李铎有些无语。

“阿鸢可是直接找了那沈行首？”

李鸢点了点头。

“用谁的名头？”

李鸢指了指自己。

“臣去找那沈行首说明要进拍卖会，沈行首看了看臣，一句也没多问就给了臣名帖。”

李鸢老老实实回禀。

李铎有些失笑。

“那沈行首莫非是看中了阿鸢容貌？”

又想，那什么江湖美人，南北魁首不也是凭着容貌得了名帖么，顿时有些兴味索然。

懒懒地把玩着那空着名字的名帖，思索了一会，展颜一笑。

“罢了，既然是凭着阿鸢的容貌得来，朕不去岂不是辜负阿鸢的美貌，就写阿鸢的名字吧。”

李鸢愣愣地看着自家主上，半天也没回应，惹得李铎捏了捏她的脸颊。

“阿鸢发什么呆？”

李鸢红着脸俯下身去。

“臣伺候大家更衣。”

沈焰君的亲随沈红莺已经在帷幕入口验了七七四十九张名帖，准备吩咐小厮关闭入口，远远走来了两人便夺了她的目光。

那一袭月白长衫的女子身量修长，挽着太极髻，纱裙飘飘，仙风道骨。五官更是清逸出尘，一双凤目好似初雪一般，让人不敢直视，生怕玷污了她半点。就是刚刚进去的曹仙姑和她一比，也好像鱼目一般浑浊了。

这样一个仙女般的妙人，竟然站在一身鹅黄胡服的女子身后。红莺便多看了鹅黄女子几眼。

与月白女子清俊绝尘相比，她的五官显得稚嫩，嘴角微微抿着故作老成，形容举止间却有股悠然自得的气度，和那冰雪仙子一比，倒像雪山上暖融融的日光。

转眼两人已经走到近前。

李鸢递上名帖。

“李明鸢携主子拜会沈行首。”

听得两人俱是嘴角一抽。

沈红莺接过名帖一看，认出名帖内字迹是自家主子沈焰君亲手书写，便知这是贵客。

可名帖只有七七四十九张，安排的座位也只有七七四十九座，她一时不知该带去何处，便回头低声嘱咐随从丫鬟去请示沈焰君，一边领着两人慢慢往里走。

“请二位随我来。”

李铎悄悄回头斥责李鸢。

“要天下人都知道你带了主子不成。”

李鸢眉目不动如山。

李铎叹了口气，哄孩子一般耳提面命。

“都说叫我明念就好，我是你的师妹。”

如此，李鸢便明白了，点了点头。

台前沈焰君坐着轮椅已经迎了上来，身后跟着长安城内四大牙侩的东家。

“两位贵客纡尊参加焰君的红帐会，焰君不胜荣幸。红帐台的座位乃是按照七七之数搭就，并无空余的座位，若两位贵客不嫌弃，请到焰君的帐中安坐。”

李鸢抱拳行过礼。

“临时造访，难为沈行首了。李明鸢与李明念谢过。”

李姓乃是国姓，又是世家望族。在列的都是眼睛毒辣的商贾牙人，岂会猜不到这两人出身高贵，更不敢怠慢，直接引到中间沈焰君的主位坐下。

在场贵宾皆已入座，突然间两个人坐到主位上，目光多汇聚过来。

乍一眼便被李鸢的容貌惊艳，等她们看到形容绝色的李鸢随侍那女子身后，心里知道这女子身份不凡。可细看容貌，几个世家出身的女子却皆是不识。

世家女子不识，几个出身江湖的美人却看出了些许门道。

胡服女子龙行虎步，目不斜视，脚下皆是等距，可见下盘奇稳，基础功夫很是扎实。

月白女子气海深沉，落势如刀劈，足见点地却如羽雪轻盈无声，腾挪之间自有章法。这七月流火的天气，周身却有如冰雪凝身，玉质冰清，定是修行了奇特的功法。

但她看年纪不过双十年纪，再如何天纵奇才，如何能修得法相呢。

正看着，那女子看了过来，双手抱握，内掐子午诀，背脊直挺，遥遥行了一礼。正是本门内相见的拱手礼，女子背脊直挺，并不躬身，可见认定辈分比自己高出许多，于是曹仙姑也躬身回了一礼，不再无礼窥视。

平国公之女萧泷坐在二楼东边的正席位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这一看便出了一身汗。

那端坐之人背对着她看不真切，但那侍立在侧的女子清俊无匹的容貌，她却是认得的，那是李鸢李才人。

只是这能进来之人，都是女子。

萧泷想起了这些年流传的逸闻，手心攥着的丝巾也泛起些许湿意。

传闻当今圣人乃是杀星女身转世，出生时便让母亲太子妃失了性命，被当时还是东宫的父亲记恨，甚至要挥剑杀子，东宫被当时的圣人斥责反省，在襁褓中的圣人则被祖母萧皇后收养在宫中，直到先帝驾崩，圣人登了大宝，也不曾和父亲相见过。

萧泷虽是出身一等世家天水萧氏的贵女，却常年待在天水城，天子登基才回长安，一年不过两次进宫觐见请安，对这位李鸢李才人不过区区一瞥，但李鸢之仙风道骨，几乎如谪仙下凡，令萧泷一眼至今难忘却。

“梨衣，去打听打听坐在主位的叫什么名字，莫叫人发觉了。”

萧泷回头嘱咐心腹侍女去打听，眼睛就再没在那人身上移开过。

心急火燎地等了片刻，才得了消息。

“名帖上写的是李明鸢，另外那个，叫李明念，似是姊妹俩。”

这人定是李鸢李才人无误了。

能让李鸢如此侍奉的…

强自按捺着心绪，萧泷悄悄离开座位，移到二楼正面仔细去看对方的容貌。

一身鹅黄色胡服，依旧瘦瘦小小的，背脊挺直如秀树。眉眼清淡，看似不起眼，眉宇间却凝着珠玉一般的清润通透的灵气。眉心舒缓，看似无忧无虑，嘴角却微微抿着，仿佛眼前奇珍异宝皆如空物般的淡漠，这般宠辱不惊的气度，岂是寻常人有的。

萧泷正打量着李铎，却见她突然抬起眼来和她对视，吓得她直想后退，但刻在骨子里世家女的修养还是令她定住了身形，勉力维持着笑容与她对视。那双淡漠的深黑眼睛浅淡地看了她一会，微微一笑，浅浅的酒窝便嵌在了唇边，那珠玉般清冷的气质无声消融在那两点浅浅的凹陷中，看得萧泷怔忡起来，圣人笑起来，也如少女般纯真无邪么。

圣人是女子的事，在她心里已坐实了八九分。

要告诉父亲吗？姑祖母定然是知道的？世人该怎样看她？会影响圣人的皇位吗？ 李氏宗室已经没有嫡子，何以为续？

日后她要娶何人为妻为后呢。

一时思绪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