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十里红妆,大婚归宁凤于飞
第八十三章 十里红妆,大婚归宁凤于飞
按照规制,新妇进门,第三日可回娘家回门,称为归宁,一般是新妇单独回门,民间也有夫婿偕行以示夫妻和睦。
李萧两人昨日都情绪动荡,萧泷更是高热至子夜,第二日醒得比平时稍晚些,加上要着盛装冕服,等向太皇太后请安用过早膳,出门已经日上三竿。
皇家自开朝以来,还是第一次举行国婚。皇后归宁亦是国之大事,自然要大办。萧宜早早赐下绸缎金银,备帝后銮驾仪仗,宫外直达萧府的路上更是红绸彩挂,十里路帷全是艳丽的朱红绢纱,以示喜庆。
銮驾出宫时,已经日上三竿,逢国家典礼才开的正门--丹凤门为皇后归宁郑重开启,往南的街面上虽然净街回避,红纱帷障却挡不住涌上二楼看热闹的人。
眼见宝马香车,华盖如云,华贵的车辇从朱红的丹凤门依次涌出,一片辉煌灿烂。围观之人乍见天颜,衣锦繁华,金碧辉煌,煌煌天威,盛世之景犹在眼前铺开,惹来群众纷纷惊呼。
李铎坐在车辇上,见到外面突然爆发喝彩,便命人撤去路帷华盖,自己步下车辇,走到萧泷的凤辇前,笑吟吟地伸出手。
萧泷看她满面春风,眸中全然是柔软的笑意,也不去问她是何意,只是顺从地将手放入她的手中,由她牵着走到李铎的龙辇上。
车辇缓缓前行,人群熙熙攘攘地挤过来,近距离看到帝后两人相携而立,俱是金冠冕服,圣上风姿如玉,皇后更是容貌艳绝,倾国倾城。观者惊为天人,纷纷惊呼出声。
那声浪一阵一阵,最后统一成震天的高呼。
“吾皇吾后,千秋万岁。”
李铎转过头看着金红冕服的佳人,这和大婚之日的那件虽不相同,错过大婚礼服虽然可惜,眼下这件倒也有八九分相似。
“原本应该登城见礼,好让皇后母仪天下,现在他们都认得你是皇后了。”
萧泷听她语气含笑,知道她逗自己乐,娇娇地嗔她一眼。
“天下见我是皇后,唯你见我是妻,我见你亦是如此,今日我只当你与我一起归家,同去同归。”
说得李铎心中一荡,握了握她的手。
“好,同去同归。”
帝后相偕,鸾凤和鸣,万民拜服,山呼万岁,萧鸿渐一身白衣骑着黑云在人群中,在一片喜气洋洋的颜色中显得突兀不协,看到此情此景,自己的心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样弱质怜爱的女子,明明该是在夫婿怀中,承欢宠爱。如今却要为了天下,倒阴阳,裹黄袍,登高位,行假凤虚凰之事。她骗了天下,天下更是负了她。
他握紧缰绳,浑然不觉掌中伤口裂开,血一滴滴渗进缰绳的皮革里,他暗自发誓,总有一天要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身为她的倚靠。
萧氏门阀,绵延千年,枝繁叶茂,光萧氏旁系萧宣兄弟一支便有敬国、平国两座敕造侯府,如今萧府大门打开,让李铎想起,上次她随萧泷回去,萧泷为她打开正门,如迎新妇,她当时只当是为她求不得的安慰。如今真的成了她的妻,不由感慨万千。缘分自有天定,不管对方是政敌还是冤家,都要听从月老安排,乖乖系在一处。
萧赞在这样的日子,仍是一身戎装,领着堂弟敬国侯萧贸在门口相迎,行了个半跪的军礼。
“恕臣铠甲在身不能行大礼,愿吾皇千秋万岁,皇后福寿绵长。”
李铎只道他风尘仆仆从边疆赶回还来不及卸甲,便笑呵呵地上前扶了他一把。
“国丈请起。”
萧泷偏了偏身子,不让父亲跪自己,但心中觉得有些怪异。
父亲大婚之日据说已经到了长安,但那天宫中没有见礼,宫中下令戒严,她还没有见过父亲。明知今日归宁,父亲怎么还会一身戎装呢。
但见父亲眉宇仍是一股忧郁之气,不见欢喜。难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么。
转念想想,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如何,事已至此,便是没有退路。如此想着,便安下心来,和李铎携手跨进正门。
进正厅,由家臣行过礼后,李铎在正厅由萧赞萧贸相陪,萧泷则由叔母引着进了后院,由族中各家的命妇行礼。
萧泷一一见过,又各自喊了一回叔母舅母姐姐妹妹,同她们亲热地说了会话。
这是萧泷的家,她自己掌握家中事务,府中事务自然比他们都熟悉。话过之后,便寻了个空,命萧则开宗祠祭拜。
萧府的宗祠在天水,平国公府的宗祠除了本家的祖先还多了萧泷母亲萧蔺的牌位。这是萧府唯一一个只有一把钥匙的地方。萧泷喜静,常常在祠堂一坐便是半天。如今入宫,便把钥匙托付给了萧则。
萧则知道萧泷进宗祠不喜人打扰,命人准备好香料纸烛便静静退了下去,留萧泷一个人在宗祠里。
萧泷从左到右,缓缓扫视了一眼上面的牌位,最后落在盖了红布的小小牌位上。
她握了一把檀香屑扔进香炉中,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盘膝坐定静心闭目冥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漆黑中,一个隐约的,温柔的女声,仿佛春风吹开了心扉,柔柔地抚慰着黑暗中的小女孩。
“宝宝,不要怕。”
“待在里面别出来。”
“孩儿,不要怕。娘亲会保护你。”
“孩儿,不要怕,日后听你父的话,不要进宫。娘亲只要你平安...”
那温柔的女声,如一股清风,绕她周身三匝,重归漆黑之中,寂静无声。
萧泷脑袋剧痛,却不舍得温柔的女声离去,忍耐着疼痛,静待那阵清风离去后才缓缓睁开眼睛,望着众多牌位的角落里,红布盖住的牌位,略带撒娇地轻声说道。
“娘亲不许我进宫,是为我好,只是娘亲不知,天下人的姻缘都是天定,这是我的命,娘就不要生我的气了。”
“日后我不能常回祠堂听到娘亲说话,若娘亲疼爱我,原谅我不孝,等我回宫祭奠时,也来和我说话罢。”
萧泷说完,又垂目念了回《妙法莲华经》,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朝牌位行了个礼,慢慢退了出来。
大管家萧则正在门口候着,见萧泷出来便躬身说道。
“准备用膳了,小姐去前厅还是后院?”
“不在一处用么?”
“其他人都到了后院,老爷和圣上还在前厅,还把下人都屏退了。”
萧泷想了想。
“我过去罢。祠堂日常供奉不要断,我若能出宫必来祭奠。”
萧则快步在前面引路。
“香火从不敢断,都由小人亲自供奉。”
萧泷点了点头,也快步往前厅赶去。
才到前厅,便看见两名偏将横刀立马守在房门外。
萧泷心中一跳,怪不得萧则要来请自己。
“陛下和父亲还在里面么。”
偏将互看一眼,垂首行礼。
“老爷还在会客。”
萧泷一听,脸立马沉了下来。
“放肆!还不开门。”
偏将互看一眼,高声通传。
“皇后陛下驾到。”
萧泷一把推开门,不忘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回头再来责罪。”
一进屋子眼前的场景就吓飞了魂,连忙冲到两人之间,挡住萧赞的长剑。
“父亲,你不要命了么!”
萧赞见她身子往剑上撞,连忙剑尖往后撤了几分。
李铎也怕她受伤,从她身后用双指夹住剑身,暗运真力往下压去。
萧赞乃是萧氏子弟里第一勇将,竟一时握不住剑柄被她的力气压得缓缓往下坠,连忙也运劲抵抗,剑锋缓缓上升,僵持之下倒比刚才更迫近萧泷的身子两分。
李铎生怕不小心伤到萧泷,便一把抱着萧泷腰身往自己身边一带,右手双指用力夹住一扭,低喝一声。
“破!”
削铁如泥的宝剑在两指之间扭成了麻花,萧赞只觉手中一麻,剑柄应声脱手而出。
李铎将手缩回袖中,平复了一下胸中翻腾的气血,淡淡地看着萧赞。
“平国公小心,莫伤及无辜。”
萧赞看着地上的宝剑,又看了看手,望着李萧二人,捏紧拳头仰天长叹。
“天意啊!上天无情,夺我妻儿!”
萧泷乍见父亲悲怆忧愤,心中一痛,跪到李铎面前。
“父亲糊涂,请陛下恕罪。”
李铎怕她情绪波动,伸出左手扶她起来,拿话逗她。
“梓桐还从来没这样跪过我呢。”
萧泷没想到她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急得轻轻打了她一下。
李铎安抚地朝她笑笑,对萧赞说道。
“平国公爱女心切,朕不怪你。国公若是当初反对这婚事,为何要将女儿送来呢?现在婚礼既成,再来悔婚,两败俱伤有何意思。”
萧赞看着萧泷,颓然跪到李铎面前,寒星般的眸子竟然染上了些湿润,慨然叹息。
“谁愿嫁女给女人,奈何天意如此,天意如此。我对不起蔺儿。”
萧泷过去扶他,胸前的白玉寄名锁便悬落在金红冕服上,萧赞一把捉住那玉锁,细细看后,竟然孩童一般坐地捂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萧泷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连忙也跪到地上去扶他。
李铎听她所说,大抵能猜到萧泷进宫非家中派遣,而是自己自愿,心中感动,又听到“蔺儿”二字,生怕萧泷触动,连忙转头看她,见她只是神色悲伤,心神还算安稳,便放下心来。
看着地上痛哭的萧赞,李铎沉稳说道。
“姻缘天定,便是拆不散的。平国公大可静待是良缘还是孽缘,是福是祸。泷儿是朕的妻,朕的皇后,朕自会好好待她。朕的祖父只有一妻,一后,朕的父亲也只有一妻,一后,朕可以向你保证,此生只有泷儿一妻,一后,若违此誓,平国公尽可踏马讨伐,可好?”
萧泷听她说得情切,可听到最后实在不是一个天子该说的话,便伸手去扯她的衣袖,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李铎缩了缩手,换了一只手把她拉起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我们走吧。”
萧泷也知道此刻父亲不宜见人,便点了点头,随她走出去。
门口的偏将见李铎和萧泷走出来,连忙跪下。
萧泷看李铎并不介意,也只是低声说了句。
“老爷在房里歇息,不许任何人进去。”
两人见李铎不怪罪,连忙磕头拜了拜,刚要起身,便看到小皇帝袖中有什么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细看地面,竟然是一滴一滴的血迹。
连忙惊叫起来。
“圣上,您受伤了!”
萧泷闻言,连忙捧起她的手细看,见她食指中指都割破了,掌心的伤痕才好又添了新伤,连忙拿手帕帮她包住,喊萧则去传大夫。
李铎骤然催动内力,顿时丹田血气翻腾,连喉间都尝到一丝甜腥,她不动声色地将腹间的剧痛按捺下去,望着急得快哭了的人儿,漫不经心地露出安抚的笑容。
“无妨,我不疼。”
萧泷嗔了她一眼。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李铎怕她哭,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这自古岳父见女婿,就是要打一架,总是输了才肯甘心把女儿下嫁。”
逗得萧泷一张脸皱得紧紧的,心头百味交杂,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含情的浅眸眼巴巴地瞅着她,柔肠百转,半晌才咬着嘴唇,认真地盯着她,话语却是哽咽。
“绝不可以随随便便伤了自己,绝不可以为了我把自己送到剑下,绝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