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登高望远,病中雏鸟待欲飞
第六十七章
第二天,徐锦早起为李铎伺候洗漱,便见李铎崔玄桢两人和衣在榻上偎成一团,走近一看,倒是崔玄桢钻在李铎怀里,和昨日晚上正好倒了过来,不由得有些好笑。
李铎听得人脚步声,想睁眼却觉得干涩沉重挣扎不开,一条温热的湿丝巾盖住了她的眼睛。又听到徐锦在耳边轻声说道。
“别睁眼,肿得不成样子,敷一会。”
徐锦把李铎怀里的崔玄桢捞出来躺平了,一看眼睛也是肿着,心里暗暗好笑这两个孩子是抱着哭了一夜不成。
给崔玄桢也敷了条湿丝巾,才坐在榻边守着两个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铎说话。
“大家小时候从不爱哭,太皇太后还曾担心大家过忍伤肝,现在大了反而变成了小哭包。”
李铎蒙着眼睛看不见,抬手在半空摸索,被徐锦包住手放在自己腿上揉捏,便依赖地蹭了过去。
“你们在朕身边,朕总不由得心软依赖,便爱哭了。”
徐锦听她这样说,一边觉得感动,一边心里却觉得后怕,这个天子生来孤弱,打小却是极稳重的性子,长大了却变得软弱多情,让人怎么能放心,嘴里仍是安慰她。
“小人看书上说南方有种鸟,三年不飞,三年不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崔玄桢正好醒来,闻言揭了帕子嘻嘻笑了起来。
“大家登基正好三年,还不曾鸣,徐锦这是让我们大闹一场?”
徐锦把她按回榻间,又把丝巾盖回眼睛上。
“就你爱闹。”
又担忧地看了眼李铎。
“大业艰辛,前路漫长,大家慢慢走也好。”
李铎呵呵笑了声,拍了拍她的腿安慰她。
“我明白。”
经过这一夜,李铎才放下失落,真正享受起突来的假期,也不要肩舆,和崔玄桢萧鸿渐等人一起顺着山路慢慢往上走。
秋老虎余威犹在,天气尚热,崔玄桢是文弱女子,走得极慢,没走半个时辰就出了一身香汗,李铎一边给崔玄桢打扇,一边搀她坐到凉亭歇息,弄得崔玄桢很不自在。
“堂堂天子,做什么狗腿子样子。”
李铎笑嘻嘻地给她扇风。
“阿鸢不在,我自然要多照顾你些。”
崔玄桢皱了皱眉。
“阿鸢马上就会回来,大家不用这样。”
李铎大喜过望,连忙问她。
“阿鸢许了归期?”
崔玄桢兴味地瞥了一眼李铎,在她希冀的目光里得意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没有。”
眼见李铎嘴角慢慢回落,崔玄桢得意够了,才轻声说道。
“她许了我。”
李铎愣愣看着崔玄桢汗湿的脸颊沁上鲜艳的桃色,不自觉追问了句。
“你说什么?”
崔玄桢没理会这一脸呆愣的傻子,快走了几步,把她甩在了身后。
李铎发了好一会呆,被萧鸿渐拍了下肩,这才回过神来,被男子凑近的热气吓了一跳。
“陛下,发什么呆?”
李铎下意识退了一步,这才勉强挂起笑容。
“朕走得慢,宝宗先行吧。”
萧鸿渐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朝她笑。他本就生得英俊,笑起来便添了几分孩子气,更显得少年意气风发。
“陛下想慢慢走,臣自然也慢慢走。”
李铎心中暗暗感叹萧氏一脉好相貌,又想起萧泷来,便问他。
“我听说宝宗和宝宝都领了宝字,最受家中疼爱,可是一处长大的?”
萧鸿渐听她提起萧泷小名,便笑着点点头。
“宝宝年幼,最受祖父疼爱,常夸她有曾祖之风,倒总说我们这些兄弟不像。”
萧鸿渐的曾祖便是祖母萧宜的父亲萧起,李铎曾在族史里知晓他义无反顾地跟随祖父李遇起兵,两个军武世家通过婚姻联合成就了一代帝业。两位门阀领袖也在同一场战事里薨逝,这样一个生于忧患末世,称雄于霸业,死于卫国战事的英雄,萧泷一个女子,是哪里像他?
想到妹妹的身世,萧鸿渐又叹了口气。
“姑母在时,宝宝随母长居在家中,有祖父祖母疼爱,兄弟姐妹都在一处是极快活的。我入军中没多久便听闻天水城遇袭姑母过世,姑父又带兵在外,妹妹又小,独自留在了长安府中,唯恐下人欺负了她去。如今能在宫里相遇,臣不知有多高兴。”
李铎听他这么说,亦是默然。
没娘的孩子,爹又在外带兵,怪不得她小小年纪行事如此老成。李铎感同身受,心不由得又软了三分,对萧泷又怜了三分,声音又柔了三分。
“朕不使人欺负她。”
萧鸿渐这才反应过来似是说了不敬的话,连忙解释。
“陛下比妹妹大一岁,是表姐,自然会照顾好妹妹的。”
李铎抿了抿唇,头终是垂下去了。
“朕…始终会亏待她。”
萧鸿渐愣了一下,见她垂眸敛目的模样,白净的面上尽是温润的粉红,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
身量还不到自己肩膀高,脸还没有巴掌大,腰身细到仿佛一手便可掐断的柔弱少女,却挑着天下重担,她一个人怎么担得起,看着那小女孩秀巧精致的脸蛋,萧鸿渐一时情动,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陛下怜惜妹妹,谁来怜惜陛下。”
李铎全身一僵,人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然先退了一步,一把缩回了手。
徐锦在旁见萧鸿渐轻薄,走上前插入两人之间挡住李铎,抬头朝萧鸿渐微笑说道。
“有我伺候大家,郎君先行吧。”
萧鸿渐自知失礼,只好躬身退到一旁去。
徐锦转身察看李铎,见她面色潮红,连忙伸手去探她额头,摸得微微发热,示意护卫送上凉水,打湿了丝巾给她擦脸。
“大家有些发热,定是昨晚又受风寒了,还是回去吧。”
李铎早上便觉身子沉重,只当昨夜没睡好,便笑笑拍了拍她的手。
“我无妨的,别扫了大家兴致。”
萧鸿渐在一旁听得真切,知道皇帝病了,心里咯噔一声,但转念想想,只是风寒倒也无大碍,也就没放在心上。
旁人却如临大敌一般动了起来,张士跃命人去取肩舆上来,连崔玄桢也快步折了回来,眉头皱得紧紧的。
“徐锦别惯着她,今年过年到现在都病了三回了,往年从未有过的。徐锦你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从重治。”
徐锦替李铎把了脉,知道是虚火上升伤了肺腑,又过悲恸哭耗散了元神,数症并发才发了肺部的寒症。
见李铎一脸告饶地瞅她,便微笑着帮她轻轻揉捏起脑后的风池风府两穴。轻声安抚两人。
“大家忙于朝政,把身子熬虚了些,这才受了风寒,吃剂药发散发散就好了。”
崔玄桢捏了捏她冰凉的手,摸了一手的冷汗,还是不放心。
“还是回去吧。”
李铎转头看向萧鸿渐,微笑的脸颊露出小小的酒窝。
“朕身子不适,宝宗替我应客,带他们去上面转转吧。”
吕易是客,萧鸿渐自己也是客,听到李铎言语之间已然是把他当作自己人,便高高兴兴地躬身应了。
李铎几人坐肩舆下去,身子困倦扛不住药性,倒头昏睡到了晚饭后才醒。
徐锦在榻边守着她,见她醒了,摸了摸她额头,把温炉里温着的药端给她喝了。
“什么时辰了?”
崔玄桢在屋里另一侧看书,也凑了过来。
“戊时二刻了。上山的回来了,沈焰君也到了。”
李铎喝了汤药,又就着徐锦的手吃了颗茯苓固元丹补充元气,听崔玄桢这么说,顿时有些好笑。
“你们就守着我,把客人晾在外面?”
崔玄桢眨了眨眼。
“那是自然。”
李铎见两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笑了笑起身往外走。
“睡得骨头都软了,正好起来见见吧。”
徐锦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伸手去解她身上的单衣。
“衣服都汗湿了,换换再去。”
李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从地换了一身中衣,又披了件外衣,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