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心一德，问萧人岂是良人

第五十章

萧泷常出入茶楼，坊间传闻“皇帝风流，言天下女子皆美，难立天下为后，是以从未立后”，如今听李铎亲口言明缘由，和流言所说南辕北辙，可见流言乃是有人刻意中伤皇帝，心里自然警醒，警醒过后，便是无言的触动。

手指小心翼翼顺着颊边滑了下去，将李铎深埋在靠枕之间的下巴勾了起来。皇帝虽然束发加冠，此时秀眉拢起，墨黑的眸子半敛在忧郁的眉峰间，嘴唇紧抿着，本就秀巧的五官越发显得稚嫩，楚楚可怜。萧泷凑近了，问道。

“陛下怜惜后宫寂寞，何人怜惜陛下孤家寡人？”

李铎咬着嘴唇瞪她，原本粉嫩的嘴唇被齿痕印得煞白。

“朕不用你可怜。”

萧泷叹了口气，伸出拇指轻抚着李铎唇上微湿的齿痕。

“臣女并非可怜陛下，而是可怜自己….见过陛下这般风情，臣女还能对何人动情。”

李铎被她禁锢在床榻之间，萧泷艳丽至极的面容逼到近前，退无可退，听她出言反复，几度调戏，不禁怒极反笑。

“朝三暮四，朝令夕改，朝秦暮…”

末音消失在相触的柔唇间，柔软和炽热转瞬离去。李铎瞪大眼睛望着萧泷的唇上渍了一点湿痕。

那是她自己的…

脑袋嗡的一声，好像炸开一样。

“陛下要皇后忠贞不渝，萧泷能求陛下一心一德么？”

柔弱无骨的手指捧着她的脸，李铎全然忘了挣脱，只是瞪大眼睛望着她，脸颊羞红。

“你…怎么能亲我？！你日后还怎么嫁人..”

小皇帝的初吻被她夺了，说出来却是这么可爱的话，萧泷只觉胸口紊乱，嘴里也失了分寸，口不择言起来。

“萧泷之心，自见陛下起，便在陛下身上，何曾三过四过秦过楚过，陛下却百般推却，油盐不进，这才...”

说罢，下意识舔去了唇上的湿意，惹得李铎脸上又是一阵发烫。

“你才说自己不曾动情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你..”

说到最后自己也觉得不对，下意识把脸埋进靠枕里。

“无耻…..！”

小皇帝在对她撒娇呢。

她对别人皆是严谨稳重，唯独对她生气，对她撒娇呢。

她对她也是不同的。

萧泷看着小鸵鸟一般埋进靠枕里的小皇帝，胸中紊乱的气息已经化作一滩春水，凑到那赤红的耳旁柔柔说道。

“梓桐知错了，明念原谅我罢..”

李铎充耳不闻，一个劲地埋着脑袋。

萧泷叹了口气，抚摸着小皇帝单薄的肩头。

“梓桐也曾问过自己，为何不是旁人，不是嫡出女儿，而是我。阿桢阿鸢，萧汵姐姐，都比臣女合适，为何独是我呢。但我见过陛下，便知道，不是陛下选中了我，而是我选中了陛下，是我要亲近于陛下，是我要执意入宫，是我要得陛下的心，得陛下情爱。”

萧泷话语说得傲慢，李铎听来却觉得极为顺耳。

她初见萧泷，她便是这么嚣张，这么傲慢。她终于肯老实承认，从来都是她主动追逐，这一切都是她主动得来，非她所托非她所负。

便抬起眼睛看她。

萧泷却又接了一句。

“梓桐也知道，明念也是喜欢我的，是也不是？”

李铎撑起身子，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床榻。

“你坐这里来。”

其中之意，不言自明。萧泷心下大定，便依着她的身子，终于稳坐在榻上。

“朕生日那天许过大愿，三年不立后专心理政。你若真有操持的本事，就替朕掌管后宫，让朕不至前朝所忧后宫所扰，腹背受敌。三年之后，若你心不改，朕便封后，若不成，朕..准你豢养面首。”

萧泷被她说的，心下又是一跳。

“陛下曾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臣女听在耳中，醍醐灌顶。如今再问我愿不愿意，陛下自己可曾予我倾盖之故？”

李铎便点了点头。

“你要朕的心意，朕给你。”

说罢，便高声召唤内侍。

李江尘应声入殿，看着萧泷端坐在李铎身旁，心中诧异，脸上却不动声色，恭顺应道。

“大家有何吩咐。”

“今日中书省何人当值？”

“中书舍人贺罄。”

“宣，再传礼部尚书崔任生，司天监袁时中进宫。”

礼部主管封册，司天监裁定吉日，中书省拟旨。

再看萧泷端坐皇帝身侧，李江尘心中便明了，陛下这是要册封了，然而除封后外，其余后宫册封由太皇太后谕旨即可，无需中书省拟旨。

封后乃国家大事，非皇帝一人喜好所能左右，虽说萧泷有太皇太后支持。但册封之事，不能任凭皇帝一个人做主，惹得言官弹劾皇帝鲁莽行事不顾礼制。当下一拜，进言劝阻。

“臣斗胆，大家突然召旨三省六部官员，未免兴师动众。大家若无急事，明日朝议再议不失妥当。”

李铎喝了他一声。

“朕后宫空悬，封妃算不算大事！朕不仅要封妃，还要泷儿掌管六宫。泷儿不封后，朕已有亏欠。此事，朕不仅要让后宫知晓，更要让朝廷知晓，天下知晓。你速速去办，误了事，看萧贵妃不饶你。”

听得只是封妃，李江尘一颗心放了下来，朝两人告了罪便急匆匆传令去了。

李铎低头想了一会，捏起萧泷的手，细细抚着那点小小的烫痕，送到嘴边吹了吹。

“祖母指望我立你为后，如今只是封妃，祖母必然有些不高兴，梓桐替我求求情，把朕的苦衷说与祖母听可好？”

萧泷笑了笑，站起身来。

“陛下情愿，萧泷情愿，两厢情愿之理，太皇太后自然懂得，何须梓桐多此一举。只是按礼制臣女应该先去拜见，晚些时候，陛下再来毓清殿请安，可好？”

虽然还是去哄太皇太后的意思，但萧泷几句之间已经把李铎的错摘了出去，极是有分寸的玲珑人儿，李铎也就点点头随她去了。

“你去罢。”

目送萧泷出去，李铎才放松了身子，趴在案上胡思乱想。

浑然不觉崔玄桢和李鸢两人走了进来。

“臣等恭喜大家喜得佳人。”

李铎支起身子望着两人。

“日后在宫中，外事可不避萧泷。”

李鸢点头应了，崔玄桢却多一个心眼。

“何为内事，何为外事？”

“宫内之事，朝议之事，朕既坦然开口，乃外事。清凉殿之内，你我之间，内事也。”

如此，崔玄桢便懂了。

说话间，毓清殿传来太皇太后谕旨：立封萧泷为萧贵妃，即刻入住甘露殿，择吉日行册礼。

有太皇太后谕旨，对着礼部她也可以少许多纠缠的麻烦，李铎心里安定下来，便夸萧泷。

“梓桐做事确实利落，这才去了半刻钟呢。”

崔玄桢冷哼一声。

“这便是梓桐了？”

李铎手指伸入那辟邪砚滴里蘸了些许清水，在案上胡乱写划散心。

“梓桐有心待朕，深宫薄凉，朕盼她能求仁得仁。”

犹豫了一会，吞吞吐吐说道。

“册礼会在中秋过后，此后会开一次选秀，阿桢若是结交了有才识之人，提前告知朕。”

崔玄桢听得果然气得不行。

“大家也要学前人荒淫后宫不成！”

李铎连忙捂住她的嘴。

“朕还没有和梓桐说，你先别喊。此乃内事。”

说罢，衣袖一抚，露出自己用水写在案上的字。

上书“鸾翔”二字。

“内宫一向是内侍局掌管，内宫之事都要经过李江尘，张近元。如今天青阁要入外臣，越发暴露内宫行事朕百般不得力，再则，银钱之事，人事之事，都要经过张近元，告诉他，便是告诉皇祖母，朕很不自在。朕要整顿后宫，非萧泷不可，非选秀不可。”

崔玄桢听了李铎解释，仍是没好气地瞪她。

“今天才册封，阿泷要知道该有多难过。”

李铎抹去了茶水写就的字迹。

“她若懂，便是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