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人作良人

第87章 忠孝难全,问夫妻可是同心

第八十七章 忠孝难全,问夫妻可是同心


“这群老古板,究竟要怎样才会想得通!”

崔玄桢“啪”地把奏章摔在案上,焦躁地在地上转起圈来。

李铎看她像被套了笼头的马一样来回转圈,便斟了杯茶递给她。

“喝杯茶,消消气。”

崔玄桢接过茶仰头一口饮尽,瞪了她一眼。

“光我急得团团转是要怎样?”

李铎微笑地看着她。

“阿桢是为我朝廷着想,朕自然是懂的。埋没才华固然可惜,重点是达到目的。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想做到的方法有许多种,阿桢何苦去撞南墙呢。”

崔玄桢闻言,也冷静下来,脚下仍是不停地转着圈圈。

“方法自然也不是没有,只是我想让她们名正言顺地升堂入殿,怎么就这么难。”

李铎也抿了口茶水。

“自然是难的。历朝历代,上下几千年,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过女子,女子从来都没有做官的路。但至少你让这些人都注意到了,女子也是有才华的,能够做官的,不是么。”

崔玄桢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李铎被她盯着,微笑更暖,颊边小小的酒窝荡荡漾漾。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让这些人注意到女子的,不就是大家你么。几千年做不到的事情,大家不也做到了。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是你做的。你逃不掉,也不能逃。”

李铎墨黑的眸子看了她一会,低头喝了口茶水,低声说。

“现在时机正好,朕可没打算逃。”

崔玄桢见她这么说,彷徨许久的心似乎又安定下来。

“那要怎么办?”

李铎歪头看了她一眼。

“前朝没有先例,后宫女官制度自古有之。”

话虽如此,后宫的女官,虽然同前朝一样,有品有级,各自都有供奉和称号,但这些女人其实都是皇帝的女人。皇后,四妃九嫔,自不消说,下面的御女才女虽然没有品级,却也是随时等候皇帝宠幸,以色侍君王的存在,是以后宫之人被称为御妻。

本朝前两位先帝,立祖着力勤俭,神宗更是沉迷修仙问道,后宫空虚,等到李铎这边,突然大开选秀,天下人会怎么想,一个不慎,商纣夏桀,酒池肉林的骂名可跑不掉。

崔玄桢想起夏天时,李铎以指作笔,蘸着茶水写下的字,知她早有盘算,便点了点头。

“时机上,还是大年初一好,圣上大婚,便会大赦天下。大家压住大赦令迟迟不发,是在观望这场恩科么。”

李铎意味深长地扳起手指来。

“朕在前朝开工农恩科,作为表率,后宫也要事农桑。立鸾翔,开选秀,招农桑医女入宫,朕不宠幸她们,结婚的女子也能来。如此,又是大赦,又是恩科,再来一出选秀,可巧又在正月,正可谓三阳开泰,大吉。”

崔玄桢连连点头,但仍有些忧心。

“这件事,太皇太后会允准么?”

李铎歪头笑了笑。

“那要看谁去说了。”


等李铎回到紫宸殿,萧泷正在同内侍太监李江尘和内侍左丞张近元说话。

几人连忙转过身来朝她行礼,李铎摆了摆手,捉着萧泷的手同她一起坐下。

“在说什么呢?”

萧泷的手指在袖笼中暗暗抚了下那冰凉的手指。

“马上就是冬至了,宗正寺派了人来问祭祀之事,孝陵也来人了。”

李铎听到孝陵来人,便笑着问道。

“是谁来了?”

“孝陵卫统帅从二品右武将军沈愉。”

李铎听名字觉得耳熟,便问是谁。

“大家忘了,当年平定夏允申叛乱,凤翔勋贵子弟有功,大家特意向太皇太后求的恩典,让这些勋官都入军籍,现任孝陵卫统帅就是当年的勋官,沈愉啊。”

李铎想了想。

“朕想起来了,他弟弟沈悦也在江启坤的讲武堂里。”

李江尘笑着答道。

“这位江参军如今可出息了。主持的讲武堂有不少子弟参加了今年的武科,听说有好几个进了殿试呢。”

李铎点点头,这些武科殿试及第的人都是江启坤为她培养的亲信,算是大功了,便笑道。

“哟,升参军了。这浪子上次见面还瞒着不告诉我,他也来了么,叫他来见朕。”

“未经传诏,外臣不敢入宫。”

萧泷见她语气亲热,便问道。

“这人是谁?”

李铎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

“是我在凤翔的旧人。是个浪子,梓桐不知道也罢。改日我出去见他。”

萧泷使了个眼色,两位太监得了暗示,两人皆是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萧泷见四周的人都退下了,便捏住李铎的下巴让她转过头来。

“瞒着我去见哪个男人?”

李铎见她眼神虽然故作凶恶,手指捏着自己下巴的力道却十足轻柔,便轻声逗她。

“见男人你也要管?朝臣那么多,梓桐一个个管得过来?”

萧泷见她这种时候还耍滑头,微微倾身压着她的身子,手指摩挲着那尖瘦的下巴,微微用劲捏开她的唇,葱白的指尖划过弯起笑弧的嘴唇。

“见朝臣和特意跑去见的野男人能一样吗?”

李铎顺势伸出手揽住她的腰,护着她的身子。

“平白污人清白,我怎么就去见野男人了。”

萧泷缓缓降下身子将她一寸寸压向榻间。指尖抚过微凉的薄唇,霸道地伸进去。

李铎探出舌尖舔了舔玲珑的指尖,含含糊糊地问她。

“刚才在忙什么呢,一股檀香的味道。”

萧泷连忙把手指拔出来,拿了桌上的茶水喂给她漱口。

“冬至的祭祀是大事,我也想尽些当媳妇的孝道,刚刚去配了些祭祀要焚的香料,幸好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

李铎躺在榻上耸了耸鼻子,闻着她身上混着荷花香的深沉木香。

“挺好闻的,梓桐费心了。”

“我不过是做准备的事情罢了。累得还是你和太皇太后,亲自孝陵祭祀,路上仪仗都要走两天,有一日要宿野外吧。”

李铎慢慢凑过去,脑袋悄悄挪到她腿上。

“嗯,一年也就冬至去一次。宫中年末总是最忙的时候,辛苦你了。”

萧泷抚了抚腿上的脑袋。

“分内之事,不用说这些。”

李铎睁开一只眼睛,墨黑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

“我有件分外之事想求你帮忙。只是求你听了不要生气,好好听我说完。”

萧泷拿过茶水浸润的丝帕,不慌不忙地擦干净手,淡淡说道。

“说罢,堂堂天子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李铎握着她的手指,闻着上面清冽的茶香,亲了一下。

“萧公把过了工农科郡试的女人都打了回去,阿桢觉得人才可惜,求我另想办法。”

“叔祖看事情清楚,不会随意更改想法。你与阿桢应该已经试过了,道理都说过了,若还是行不通,便是行不通了。我口才还不如你们,去劝也是一样的结果。”

李铎笑了下,望着她的幽深黑眸带着些许温存。眼见她思索过后神色逐渐清明,唇角的弧度却渐渐落了下去,伸手揉了揉那微蹙的眉心。

“梓桐有什么好办法?”

萧泷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分析道。

“你们思来想去,这件事在前朝不好办,后宫却是现成的。只要把你们想要的人纳入后宫,就如同你招选天青阁谋士一样。这些人出身微贱,在宫中无依无靠,必然忠诚于你。”

前朝的事,她一个字也没和萧泷说过,萧泷仅靠着萧定的拒绝就猜到了所有的事。

“但招选女子,不比招募谋士,女子进宫相当于成为皇帝的御妻,只有大规模选秀才能达到目的。你不仅要经过我的同意,还要让我去劝太皇太后答应才能办成。是不是?”

李铎枕在她腿上,轻轻点了点头。

“都对。只是...”

还没说完便被她双手捏住脸颊,琥珀色的眸子压抑着细碎的怒意直视着她。

“李铎,你好狠的心。竟让我帮你劝太皇太后,给你找别的女人。”

痛...

生气了就会用力呢...气得脸都红了,红霞满面,原本就漂亮的脸看上去更艳丽了。

李铎浑然不觉自己脸被拉成了什么怪样,只是着迷地望着她。

萧泷被那张怪脸满怀柔情地注视,怒气一点点消了下去。

放开被自己蹂躏得发红的脸,闷闷地把丝帕丢在她脸上。

李铎从她腿上撑起身子,扶着她的肩,小心拍抚着。

“只求你先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萧泷余怒未消,转过头不理她。

“你明知道我不愿意,为何还来招惹我。”

“别气别气,慢慢听我说完好不好?”

“不想听,定是找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来哄我。”

李铎哭笑不得地搔了搔脸颊。

“我是你夫君,夫君的话好好听着。这个理由好不好?”

萧泷听她简直胡搅蛮缠,恼怒地转过头来,却被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嘴唇堵住,缠绵的气息弥漫在两人相贴的肌肤之间,柔软的舌尖融化了尖锐的愤怒,温柔地揉平了盘桓心头的不安。

“我要的是她们的才华。这对朝廷很重要。我需要她们的力量,更需要你的体谅。我不是男子,不需要三宫六院,有你折腾我就很够了。”

话到最后,李铎羞涩地笑了笑。

“文思院往北,宗庙往西,那有一片独立的宫苑,那里原本是依山岭而建,因为偏远,宫中人口少,是以空置至今。那里有太液池水从东向西,南北隔绝,只有揽春桥和含光桥两座桥连接内宫。这些人招揽进来后住在那里,我派人把守住揽春、含光两座桥,不准内宫的人随意出入,她们进出也只由北边玄武门出入,不与内宫往来,可好?”

萧泷知道李铎不是重欲之人,听她盘算得清楚,知她所言非虚,心防也暂时卸下,细细地思索起来,却有一点想不明白,这些可能字都不会写的女人,怎么能成为李铎掌控朝局的棋子。

“你为何这么看重这些人?宁愿背负风流的名声也要接她们进宫,只不过是些种田织布的人罢了?”

李铎温柔地看着她,第一次吐露真实的野心。

“听过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么,也许现在,这些人还无足轻重。我若能善待,日后便不用我在茫茫人海中沙里淘金了。这一切都只是开始,未来还很长,眼光放长远些。”

看着她眼中含光,神采奕奕的模样,萧泷的脑中划过了楚庄王那句“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而眼前这只登基三年不鸣不飞的雏鸟,恐怕早已下定决心要剪除萧氏遮天的羽翼,而这下面,便是她自己从草根里慢慢培养出来的力量。

震惊之余,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或许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她求她办的事情,不是放几个女人进后宫。而是在求她舍弃萧氏的羽翼,成为她的力量。

这个人,当真是个君王。

她喃喃问道。

“你的未来里,真的有我么?”

纯黑的眼眸扑闪着一丝幽光看着她。

“这条路注定很辛苦,对你更是刻薄。大婚前我给过你机会反悔,如今我们绑在一处,你想丢下我一个人走光明大道,可是不能够了。”

萧泷叹了口气,微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

“你这个人,说话总是说半句,藏半句,绕半句。说句好听的哄哄我不好么。”

李铎无奈地笑了笑。

“梓桐从认识我起,不就知道我不是个端正大方的君子么。”

萧泷想了想,加了一句。

“还是个别扭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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