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人作良人

第70章 宫墙粉黛,红绸彩怨谁能断

第七十章 宫墙粉黛,红绸彩怨谁能断

八月十五,中秋。

李铎有意快速返程,便脱离了车队,带了一队龙游卫轻骑快马不过午前便赶到了长安。远远地看见城楼上挂满了红灯彩绸,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

“虽说是中秋,也不至于张灯结彩吧。”

萧鸿渐骑马伴她左右,也看到这满城的喜庆之色,便爽朗地笑了笑。

“总归是好事。”

李铎没再搭话,一路顺着官道往宫里去,眼见全城都是挂满红绸的喜庆打扮,心头更觉狐疑,直到看到正宫大门敞开,才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剧变,打马一跃便跨过宫城外的护城河径直进了正宫门。

萧鸿渐紧跟着策马进去,却被持戟的羽林卫拦下。

萧鸿渐无品爵,又着便服,卫士不认得他,自然不能放他纵马通过。

“禁宫重地,下马,卸刃!”

萧鸿渐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展示给羽林卫看,喝道。

“瞎了你的狗眼!”

卫士遭了责骂,心中纵然不满,但看到天子徽记的玉牌,也只能退后放行。

萧鸿渐随手把玉佩塞进衣内,心中却暗喜,这玉牌确实挺有用处。

李铎纵马跑到毓清殿前,怔怔想了一会,没有下马而是调转马头去了太极殿。

太极殿亦是挂满了红绸红灯,殿门大开,内侍宫女进进出出忙着往里面搬东西,也件件都裹着红绸,都是礼品的模样。

内侍少监闵训行正在监管礼单,见到李铎骑马过来,连忙上来行礼。

李铎劈头就问。

“怎么开太极殿了?”

闵训行不明就里,听到李铎询问,连忙躬身答道。

“傍晚大家要在太极殿行礼,这不到时辰,大家可不能进去,冲撞了喜气就不好了。”

李铎在马上喝他。

“什么喜!”

闵训行自觉触怒天子,连忙跪下请罪。

“今日是陛下大婚之日,还请陛下息怒。”

太极殿是皇后的寝宫,李铎哪里是不清楚。只是她不到场,这大婚是怎么来的!

自进城起的那份疑惑不安瞬间化作了怒火,李铎猛地甩了下马鞭,皮质的马鞭撩得一声厉响,吓得闵训行跪伏在地。

“圣上恕罪!”

闵训行没等到圣上怒气冲冲的鞭子,只是被擦过身子的马蹄吓得抱住脑袋,一直等到马蹄声渐渐远了,这才跪坐在石板上用袖子擦了擦汗嘟囔。

“这是中了什么邪...”

清凉殿只有几个侍卫守殿,看到殿内空空如也,李铎这才想起,过了中秋是要搬去紫宸殿的。

自己不过离宫几日,宫里就像换了天一样,让李铎又愤怒又委屈,狠狠地打马又往紫宸殿去。

清丽的背影被艳丽的朱红焰火簇拥着,近看却是一身金红色冕服,皇后的金珠凤冠就安在她身后的梳妆台上。

短短几日间连萧泷都成了她不认识的陌生模样,积郁在心中的怨毒终于有了宣泄的方向,李铎握着马鞭冷冷逼近。

“萧泷...”

萧泷从梳妆台锃亮的银镜中看着风尘仆仆的小人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望着她,转过头来一双黑眸里燃满了滔天的怒火。

“陛下…”

她曾经玩笑许诺,要为自己开皇宫正门。

如今大门真正开了,本该三书六礼迎接的人却不在。她心头何尝不是五味杂陈。

“你怎么能这样…”

萧泷望着落在思念深处的幼小面容,无言以对。

“是谁的主意!”

萧泷嗫嚅一会,挥手屏退众人,不顾繁重的礼服禁锢着身子跪伏在地。

“此举是为陛下,我也得了好处,我不辩解。陛下若是生气,骂我几句,哪怕抽我两鞭子,都好,只求陛下能去伪存真,明白你我的难处,不要气坏了身子。”

萧泷伏在地上,静静看着光洁地板上的牛皮小靴沾满了灰迹,她当真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小靴的主人站在原地半晌,几乎垂到地面的鞭尾不住地颤抖,泄露了握鞭主人内心的愤怒与动摇。

她知道她在生气,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那么轻易被打破。但这种时候,她绝不能辩解,不能解释,不能让李铎背上不孝的罪名。

李铎久久望着她伏下去的背,华美厚重的冕服遮没了背部纤细的线条,陌生地让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萧鸿渐一路追着李铎进来,看到李铎拿着鞭子似是要打人,想也不想挡到萧泷身前一把握住鞭子。

“陛下,打不得。”

李铎低头一看是萧鸿渐,心生厌恶,连他握住的鞭子也不要了,狠狠甩开他的手,快走了几步翻身上马,勒马回身之时,面上全然是阴毒的怨恨,黝黑的眸目里亦全是湿润的委屈。

“你们姓萧的,都是一样!”

萧泷抬起头只看到银白的骏马一骑绝尘,踏在石板上响如雷鸣,却哪里还有人影,不由颓然坐倒在地。

萧鸿渐看不下去,走过来扶她。

“妹妹,先起来吧。”

才看清萧泷一身金凤大婚冕服,顿时惊喜地说道。

“妹妹可是封后了?我竟不知道是今日。”

萧泷苦笑一声脱离了他的搀扶,坐到梳妆台前看着葡萄银镜里的艳绝容颜。

绮罗金缎,成了毁身牢笼,金珠凤冠,成了头顶悬刀,螺黛点翠,成了蚀骨毒药,朱红花钿,成了心头血痕,这绝世的美貌,成了祸国妖姬。

“我也不知道,为何是今日...”

李铎一路纵马狂奔,宫人四下退避,竟没有一个人敢去拦,由着他越跑越偏,直到了一处没有裹红绸的宫院门前才停住,左右看看竟然到了文思院。

殿内有人听得外面如雷的马蹄,高声喝问,那声音穿过高深广院,随风淡去,只留了若隐若现的余音。

“谁在外面!”

李铎听到声音,竟然从马上滚了下来,吃痛般用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衣袖宽广,严严实实包住了整个脑袋。

“到底谁在外面!”

“可知我是当今天子!”

在一声声凄厉的声音中,李铎用力捣住耳朵,手指越收越紧,可怎么捂得住,声音却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李铎痛苦地皱紧眉头,令人窒息的头痛让人眼前发黑,身子不收控制地往前栽去。

“哇”地吐出口血来。

再次吐血没有上次那么惊慌,李铎单手撑在地上,冷漠地看着地面那一小摊血迹,原来疼痛到尽头时,就不痛了。

她还没有痛够,所以才会如此痛苦。

深吸一口气,李铎慢慢站起身来,信手抽出玉带中暗藏的短剑,李铎低头注视着从未在人前出鞘过的配剑,那剑,长不过一尺三寸,宽不过二指,却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从未饮血的剑身清澈如一泓泉水,取名为断水。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这把断水,可能替自己断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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