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月信如约,吾家少女初长成
第十八章
山中不知岁月,转眼便过了一个春秋,江启坤又来了。
这次孝陵卫没有拦他,江启坤骑着羽林卫的马儿直接上来拜见李铎。
李铎正在午睡,张士跃守在门口,听见院门来报,说上次的无赖又来了,便整了整腰间的配剑往门外走去。
这次江启坤倒是老老实实穿了件素色袍子,两个袖口收得紧紧的,看上去颇为精神干练。
见张士跃走过来,江启坤拱手行了一礼。
“见过张将军。”
张士跃手掌摩挲着配剑剑首的银虎头,羽林卫正四品中郎将以上都配银虎剑首,正二品将军则配金虎剑首。
“你来做什么?”
江启坤笑了笑。
“殿下叫我来,怎敢不来。”
李铎还睡着,张士跃总不能现在去和殿下对质,吃了一记软钉子,张士跃冷哼了一声。
“那你便在这里等吧。”
江启坤看着他,勾着笑容问道。
“殿下说将军是武科的状元,为何不去沙场建功,反而做了侍卫?”
张士跃听他有讥讽之意,并不理他,只是往房间走去,把江启坤晾在冷风之中。
守门的羽林卫踢了他一脚。
“你这无赖,休要胡言乱语。将军在考武科前就袭了他父亲云麾将军的爵位,再进羽林卫担任戍卫宫城的重责,岂是你这种人能置喙的。”
子承父爵原是寻常,张士跃是安息十四年的武科状元,袭爵在这之前,如此年少就袭了爵位,个中缘由大家自然都懂,饶是江启坤也肃穆了颜色闭了嘴。
等到李铎她们睡醒出门去校场,便看见外面快被冷风吹成人棍的江启坤。
李铎翻身上马,一边和他说。
“你脸都冻青了,进去让徐锦给你端碗姜汤。”
江启坤拍拍胸膛,爽朗一笑。
“无妨,我壮得很,不行让张将军与我校场战三百个回合给殿下看。”
李铎便笑了笑。
“那你也来吧。”
果真到了校场,一改之前的态度,缠着张士跃比试起骑枪来。
骑枪乃是马战的主要手段,也是武科七试中的一门。
但江启坤终究没有受过军营训练,哪里是张士跃的对手,几下便被张士跃挑下马来。
江启坤身子果然强健,纵是摔下马来也飞快爬上马重整迎战,如此几番屡败屡战,倒也战出了一股豪气。
张士跃对他的成见也消弭了些。
李铎骑射间隙看他们比试,看江启坤精神劲头都与初次见面迥然不同,骨子里那股坚韧之气蓬勃而出,意气风发,便停下马来,招江启坤过来说话。
“听说你在凤翔城里办了个讲武堂,可是真的?”
江启坤点点头。
“在城外寻了个地方,可以跑马,价钱也便宜。”
李铎便问他。
“钱是哪里来的?”
江启坤大笑拍着身下的坐骑。
“靠它。”
他胯下正是李铎送他的河曲马,李铎抿起嘴唇,拧着眉头沉声问他。
“你用我的名义去借的?”
江启坤老实回答。
“不敢提及殿下名讳,只以羽林军御马暗示之,得钱七千贯。”
李铎听他办事还算有分寸,便放松了表情。
“如何使用?”
江启坤便答。
“一千贯置房产,一千贯置地粮,一千贯购置兵器,四千贯买马。”
李铎不懂物价,听了江启坤这么说,便记在心里,面上却不表态,纯黑的眸子看着他。
“你虽未提我名讳,但他们亦是将你的话当作我的意思,把你当做我的人了。”
江启坤下马跪到李铎马前。
“小人自作主张,请殿下恕罪。”
江启坤行事大胆,手段活络,李铎刻意问他罪,本就有收揽之意,见他跪下,心思果然通透,便将马鞭塞到马鞍下,翻身跳下马来,拍了拍两匹马的屁股,让它们自行走远。
李铎不到四尺高,站着还没有江启坤跪着高,她背着手绕着江启坤开始慢慢转圈,少了马匹的干扰,李铎的声音也轻了些。
“那日,我问你如何解决马的问题,你可得了?”
江启坤跪在地上,恭敬答道。
“如今熙朝,北有戎狄,南有南平,边郡权重之地唯李氏萧氏两族也。天下外族,唯萧氏独大,萧氏飞廉军骑兵冠绝天下,河曲马功不可没。御北敌者,非萧氏飞廉军莫属。但小人认为,天下之患,不在北,而在南。”
江启坤话语一转,直视着李铎的眼睛。
“何解?”
江启坤说道。
“外不过芥藓之患,南朝却是致命之伤。如今天下两分,如两虎对峙,况且实力相当,非一两年之瞬功,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此伤不管哪边都是华夏之地损,华夏之民伤,先皇虽武却仁,怜惜民生,不忍兴兵一统,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此战不可免,既不可免,便越早越好。”
李铎从小,听得祖父政事都是为戎狄所扰,从未听说过平朝之事,便问他。
“如今天下刚得太平,如何轻易言战?”
江启坤便说。
“大熙立朝以来,上天怜惜,二十年不曾旱涝饥荒,致于民生得以安息,但我朝民生丰盈,全看中原五郡,五郡丰年则全国饱足,五郡若荒,全国都要忍饥挨饿。
南朝鱼米之乡,粮食丰足,还有丝绸绢帛,富庶之地皆在南朝,若有朝一日,中原遇了旱涝之灾,或我朝百姓逃至南朝,或南朝兴兵来犯,都是顺理成章能想到的。”
此话,好像在李铎胸中点起了一盏明灯,将她胸中的天下又点亮了几分。
李铎垂头思索,绕着江启坤走了一圈又一圈。
此时,李鸢骑着马往李铎这边踱来。
李铎见李鸢过来,便和江启坤说。
“讲武堂之事,只有一条,犯罪之人不可收。”
江启坤看她应了,心中也是欢喜,伏身一拜。
“唯殿下马首是瞻。”
李鸢此刻马头近到两人面前,李铎抬头看她,发现她白色锦裤上浸着血迹,顺着腿一路血迹斑驳,顿时吓了一跳。
李鸢看她盯着自己的下身,便安慰她。
“别怕,我不痛。”
李铎吹了声口哨,银羽宝马便灵敏地小跑过来,李铎翻身上马。
“得让徐锦看看,我们一同回去。”
江启坤少年便浪荡在风月场所,看到李鸢裤子上的血迹,自然猜到这是女子的月信,但看两人慌乱的模样,似是不识得女子的常规月事,但他是男子,不应提及污秽私密之事,便默默地背过身去,不敢多言。
难怪李鸢长得跟神仙一样,原来是个女孩子。
这样一个天仙般的女孩子,能留在殿下身边,其中缘由,让江启坤不由得浮想联翩起来。
李铎李鸢不知江启坤如何臆想她俩,只是慌忙打马跑进庭院去找徐锦。
庭院里都是青石板,马蹄踏在石板上震如雷鸣,把徐锦崔玄桢从内屋里吵了出来,徐锦一看李鸢腿上明晃晃的血渍,又见两人满脸焦急的模样,登时扶着门框笑弯了腰。
“晚上煮红豆糯米粥当夜宵,我们家阿鸢可长大啦。”
两人听着糊涂,不过红豆糯米粥还是好喝的,知道是喜事,又看徐锦只顾着笑,满头雾水。
崔玄桢见她们骑马都到廊下来了,再看李鸢裤子上的鲜血,走上来牵着李鸢往闺房走。
“此为月信,女子二七天癸至,三旬一见,每个女人都有的。”
又吩咐内侍给准备布条清水和新衣物。
李铎听是寻常之事,心里也安定下来,低声责问徐锦一句。
“这种骇人的事,应当早些告知我们才是,见到阿鸢流血,你不知道我多害怕。”
徐锦便跪下来抱住李铎。
“是小人疏忽了,当早些告诉殿下才是。女子来月信,便是长大了,可以出嫁了,虽然麻烦些,却是极好的事情。日后,殿下也会有的。”
李铎听着,皱了皱眉。
“我日后也会如此么?”
“定然会的。”
李铎望着她。
“此事是女子独有的,男子不会有,是么?”
徐锦点了点头。
“月信是天癸之水,癸为阴水,只有女子才有。”
李铎眉头又皱了起来。
“可有法子阻了它?”
李铎为此烦恼,徐锦心中清楚得很,但强行用药停止月信,让李铎的身子无故受损,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徐锦怜爱地抚平了她紧蹙的眉心。
“天癸之水常以三旬一见,如月盈则亏,不失其期,故名曰月信,不能强行阻止,这是老天爷给女子的考验,谁也躲不过的。”
李铎便苦笑着不再说话了。
崔玄桢牵着李鸢换好衣服出来,看两人在门外抱作一团,好笑地朝她们招手。
“天这么冷,殿下怎么在外面吹冷风。”
徐锦盼着她来,连连点头。
“正是如此,来月信身子亏损虚弱,都莫再吹风了。”
李铎拉着李鸢一同走进屋里,小心地嘱咐道。
“那这几日阿鸢就待在屋里,莫去外面吹风了。”
李鸢抬了抬腿,崔玄桢教她把丝绵布条垫在裤子上,除了走路微微有些不便,倒也没有大碍,摇了摇头。
“我答应过皇上皇后,要寸步不离在殿下身边。”
崔玄桢博览群书,家中又有母亲乳母教导,知道月信来时,女子身体虚弱畏寒,当好生照顾珍重,本想劝李铎也在室内待着,但李铎日日练习骑射不辍,断不愿意停下,便转头拉李鸢的袖子,语气刻意变得柔软劝诱。
“就只准你陪着殿下,这几天我读书闷了,你得陪着我。”
李鸢听她娇滴滴地撒娇,转头去看李铎。
李铎也劝她。
“我不过去校场练习,有侍卫跟着,无妨的。阿桢风寒才好,你陪她说说话。”
李鸢这才勉强同意。
女子月信来时活动不便,一两个时辰就要换布条,李鸢初次来潮,崔玄桢年纪小也没真正处理过,便守着她好定时更换,自己在旁看书,三人上课吃饭原本就在一处,这次晚上崔玄桢还搬了被褥来和李鸢同睡,谁知李鸢月信刚结束,崔玄桢月信便来了,也是人生第一次,这下,李鸢投桃报李,也守着她身边,一来一去,半个月下来,两人比之以前更亲近了许多,崔玄桢在李鸢房里也住惯了,竟然不再提搬回房的事。
李铎原本也怕自己跟着她们来月信,忐忑等了半个月,倒是把徐锦的月信盼来了。
这一个月内三个人连着来月信,屋子里那股浓郁血腥气始终挥散不去,徐锦为此还专门配了安息香配合冰片焚烧熏香,一来宁神凝血,二来也为了冲淡房中的血气。
糟糕的是,月信每月如约而至,当真从不失约。一个月中有二十天都浸在血气中,这种情况直到半年之后,三个人的月信逐渐同步,众人鼻子才没有那么受罪,由此,李铎对月信的厌恶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