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人作良人

第169章 背道而驰,儿女情丝理难裁

第一百六十九章 背道而驰,儿女情丝理难裁

望向屏风后面熟悉的影子,李铎走过去便看到萧泷独自跪坐一隅侍弄茶炉,她头上去了钗环,形容素净,颇有脱簪待罪的意味,浅金的眸中荡漾着易碎的情怯温柔地望着她。

看着她如此可怜的模样,李铎心底被忙碌忘却的委屈又重新翻腾上来,又怜又气,怜她卑屈顺从,又气她自轻自贱,生怕一出口便是伤人的气话,只得撇开头独自怄气,一时两厢无言。

沉默凝结在空气中,崔玄桢有心劝和,可夫妻相处旁人怎好插话,正犹豫间,突然感觉到李鸢的手掌伸来牵住了她的,修长而清凉的手指替她揉捏起酸疼的虎口,抬头望了李鸢清冷安定的面容,好似在困顿中注入了一丝清明,以两人对彼此的用情用心,有什么坎不能迈过去,心中大定,反手扣住李鸢的手拉着她悄悄退出殿去。

萧泷小心翼翼等了半晌,见李铎还是不说话,暖色的烛光照在少女疲惫瘦削的侧颜上,素来含笑的嘴角紧抿着,在颊边的酒窝投下深邃的阴影,连同眼睑下一圈乌青,如乌云罩顶,阴霾遍布。

昨夜因为散关军报,两人皆是一夜无眠,望着那微微蜷起的背部像背着一层壳,满是防御与拒绝,萧泷知道李铎此时已经疲惫到了极限,以至于连情绪都压制不住,不愿再在她面前晃悠惹她烦心不悦,只好柔顺地起身勉强抬起头朝她露出笑容。

“时辰不早了,请陛下回去歇息吧。”

李铎咬着牙鼓起脸颊一言不发,在萧泷默默越过她退去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萧泷偏头对上天子含怒的面容,逡黑的眼眸阴沉地望不尽底,嗓音因为压抑怒气变得异常冰冷,寒意从紧咬的齿关森森漏出。

“你就这样走了?”

萧泷默默顿在原地,像霜打了的茄子虚弱地垂下头承受天子之怒。

“因为我在生气,所以宁愿躲开也不来哄我。”

眼前君王一团孩子气地怄气,萧泷她本想顺她的意哄她,可满腹全是朝局功利制衡,内中情由她早已打定主意自己担下,心上人满脸寒意,心头如何不委屈,鼻子一酸,泪水便漫过了眼眶。

自她入李氏门,李铎对她百般呵护,纵有一时芥蒂也以她为重,处处宠让,令她多少生出自恃,以为李铎绝不会恼自己,纵然一时气愤,过后气消了也定能明白她的心意和苦楚,她们仍能岁月静好,举案齐眉。

现在,她在生气。萧泷恍然记起,上次李铎如此生气,还是萧宝宗入宫时,那日她几乎将自己的手指咬断。如今萧汵入宫,萧氏连番羞辱,李铎又会给自己留下什么伤痕。

萧泷低垂着头,额头默默抵住李铎的臂膀,眼底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洒落衣上。

李铎低头看着散去发髻的发顶,无依无傍的青丝洒落,露出发顶一点发白的发旋,柔弱可怜,脑海中不自觉滑过她红衣纵马的潇洒恣意,如今这般卑微委屈,倒像是自己欺负了她。见她不说话,心头委屈更甚,原本伸出去的手冷冷地缩了回去。

“你生来是萧氏的女儿,自然要为萧氏考虑,可我以为你至少心里有我,不然为何要回来?”

萧泷震惊地抬起头,眉头困惑地揪起,潮润的眼角盈满了哀愁,满心苦楚梗在喉间,素日的伶俐口舌都烂在肚里,嘴角似哭似笑地颤抖着,期期艾艾。

“什么...什么回来...陛下在说什么...”

“从大震关回来你整整昏迷了三天,为了萧氏你连命都不要!若她不是萧氏的女儿,你可会允许她入宫为妃?你做这些,可有一刻想着我的感受?”

李铎的话,如一柄冰做的匕首尖利地捅进她的胸膛,挑出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两人面前。

萧泷没想到大震关之事令李铎如此惊惧气恼,心痛难耐之下,狠命摇头,一颗颗眼泪珍珠一般从面颊洒落。

“不是,我做的都是为了你...汵姐姐入宫是外公亲自定下,陛下若是不喜欢她,只不和她接触就是,万千不可因这种小事和外公不睦。”

李铎怒极冷笑一声。

“为了我?是,她是镇国公的嫡亲孙女,堂堂世家女,若是怠慢,萧氏必然与我为难,你这么做自是为我好。很不用如此,她也是我表姐,我若亏待她,岂不是让人怨恨我不分亲疏,不懂礼数。”

这话说出口,李铎自己也是心中震惊,她不是没受过委屈,比这更屈辱的她今日也忍了,这是自己枕边人、心上人,何至如此刻薄。可偏偏在萧泷面前压抑不住怒气,她们何至于此啊...

萧泷垂下头去,右手吃痛般紧紧揪住胸膛,单薄的肩背颤抖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草草用袖子抹了泪水,压抑着喉间抽搐的泣音缓缓答道。

“陛下圣心独断,臣妾愚昧擅专,请陛下降罪。”

李铎捏住萧泷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原本恬淡的眉宇因为暴怒眉尾倒竖,紧咬的腮帮上肌肉一跳一跳地,漆黑的眸中的怒火燎燎灼灼,仿佛要将眼前人一起裹挟进滔天的怒焰中。

“你说这话,就和我说这个!”

萧泷咬了咬嘴唇,抬头望着心上人怒极紫涨的面容,冷汗不断从额角滴落,她胸口急促地起伏,喘气如牛,担心她怒极伤了元气,不敢再惹她,只是悄悄从衣袖下伸出一根手指怯怯地勾住李铎的衣袖,柔声劝道。

“陛下息怒,您大病初愈,保重身子要紧,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萧泷卑微柔顺的态度让李铎满心的怒火好似被抛上半空,倏然冻作冰块,沉甸甸砸落摔个稀碎,原本怒气蒸腾的胸腔骤然空空如也,李铎漠然地感受着这份大起大落,只觉灵台被扫荡一空,瞬间冷彻下来,她按了按了无生气的胸膛。

“既然这是你要的,就遂你的意吧。梓桐,将心比心,今日若是我带了个女人到你面前,你可会生气,可会恨我?”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萧泷不由自主地追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又默默停住。

罢了,既然已经准备自己咽下这枚苦果,便不可再生枝节火上浇油,一切都等李铎气消了再说。萧泷站在原地怔了半晌,心头崩裂的疼痛如潮水缓缓退去,才似寻回呼吸般回了神,传唤内医院值班的大夫给李铎送去安神的汤药,辗转又问殿内焚的香料,服侍之人,第二日的服饰,坐立难安等了一刻钟,才听宫人回禀,李铎未回紫宸殿,顿时感到全身血气都倒流一般,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夜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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