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飞鹰传书,面冷心硬逐亲信
第二十三章
这日清晨徐锦安顿好三人的早饭便接到孝陵卫来报,太后赐给她们的节礼到了。
每逢年节萧宜必遣内侍少监闵训行亲自监送年节的赏赐,一并带些李铎日常的衣料器物。
李铎李鸢崔玄桢身量都一天天在长,送来的衣物却次次合身妥帖。
只是这次,徐锦算了算时间,重阳已过,冬至未到,四六不靠,为何会这个时候派人来呢。
总不见得节气还来送节礼吧。
与往常不同,闵训行不似平常车马辎重停在山下营地,而是十名羽林卫一直骑到了半山腰,离李铎所住的御苑不到一里路。
闵训行虽然脸上浮着悠然的笑意,但身上仆仆风尘却还没来得及掸掉。
闵训行拱手行了个平礼,从马鞍的鞍囊中掏出一个小锦包,双手奉给徐锦。
“霜降一过,天气突然一下冷了。太后惦记着王爷,特意让杂家带了些宫中用的香料来,说是闻着能舒服些。”
徐锦躬身接过锦包。
“劳烦闵少监特意送来。臣代殿下谢太后牵挂。”
闵训行见她接下,又笑吟吟从侍卫中拉出一个人来。
“如今孝期将满,太后担心王爷无聊,吩咐杂家送个猎鹰奴来给殿下解闷。”
徐锦虽然常年在宫中侍奉,却甚少接触优伶杂伎,便细细看他。此人虽然穿着内官的官服,却胡子拉碴,宽面方颌,分明是北方游牧民族的样貌。他背上背着弓箭腰佩弯刀,面相又凶恶,徐锦不由得有些犹豫。
闵训行便笑眯眯地说着。
“此人殿下也见过的,正好杂家也当向王爷请安,一同去吧。”
说着,便执起徐锦的手半推半拉着往御苑里走。
守门的羽林卫见是同属羽林卫的同袍簇拥着两人上来,便知道是宫中来人了。
往年宫中来人从不会上到这里来,守卫互视一眼,便有一人走入门内通报张士跃去了。
另一人走至门中间,手中暗暗握剑,低声询问。
“前面何人?”
羽林卫见他分明穿戴与自己相同配属,却敢拦着他们,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徐锦连忙上前。
“闵少监来请殿下安,去通报吧。”
既然有徐锦在前,门卫也不好再拦,侧身将门让开。
张士跃守在书房廊下,门卫通报后,便站起身来。
“殿下还在上课,请进厢房等候吧。”
闵训行朝张士跃拱了拱手。
“三年不见,张将军越发精神健硕,令人望之生畏啊。”
闵训行常在长安各处行走,经常出入皇城,和驻守朱雀门的张士跃也算脸熟。
张士跃拱手行了一礼。
“闵少监安好。”
闵训行笑呵呵地说道。
“张士跃虽身在皇陵却仍圣恩匪浅,令人羡慕啊。”
张士跃眉目不动,浅浅鞠了一躬。
“我等微贱之人,怎敢言圣恩。”
闵训行笑道。
“张将军过谦了,您年纪虽轻,却担当要职,杂家大胆保证,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闵训行虽然含笑,话里却含着深意。
连旁边的徐锦也听出了不对劲,悄悄往书房走去。
“末将随殿下安居在皇陵之中,谈何前途呢。”
闵训行便轻声说了句。
“朱雀门的位置,还给张将军空着呢。”
张士跃眉头一皱,沉声喝道。
“末将已有职责在身,怎能事朱雀门。”
耳边已经听得轻轻的脚步声。
站在羽林卫中的猎鹰奴先发现来人,立刻深深俯下身子。
李铎着着房中的小袜走到廊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何事嘈杂?”
闵训行连忙躬身行礼。
“小人内侍少监闵训行请王爷安,祝王爷福体安康,照熠千岁。”
李铎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张士跃,又看了看闵训行,看到他身上片片灰迹,想来一路飞驰很是劳苦,便点了点头。
“闵少监安好,路上奔波辛苦你们了。”
闵训行躬着身子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
“圣上惦记殿下体弱畏寒,吩咐小人将暹罗国进贡的手钏带给殿下。”
李铎淡淡地看着他。
闵训行刚要上前,便被张士跃一把拿过锦囊,躬身捧到李铎面前。
李铎接过锦囊,打开锦囊,果真闻到一股奇香,入手温热,想必闵训行一路都贴身护着,心头一软,轻声问道。
“圣上还好么?可还康健?”
闵训行恭敬答道。
“小人不得近侍,有幸偶见圣颜,圣上雄姿秀玉,飘飘如仙也。”
李铎点点头。
“如此便好。”
闵训行仍旧挂着笑容躬身答道。
“小人此行还有一事,太后怕王爷在山中无聊,特意嘱咐小人带来一名猎鹰奴,给王爷解闷。”
那名猎鹰奴弓着身子小步走上前来,跪倒在地。
“见过小主子。”
李铎听他声音耳熟,含笑问道。
“可是喀齐兰?”
那猎鹰奴抬起头来,露出了北方异族的方正脸孔,那人不苟言笑,狭长的眼睛藏着冰冷的肃穆,李铎却笑容更大了些。
猎鹰奴的嘴角也放松了下来,锋利的嘴唇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
“小主子还记得小人。”
李铎赤着脚走下来扶起喀齐兰。
“喀齐兰如我师,我怎会忘却。”
喀齐兰弯腰从腰间解下皮制护臂套到李铎的手臂上。
“小人一直盼着为小主子效力。”
李铎见他绑好护臂,口做呼哨,一声悠长的哨声之后,一道白影逆着阳光降下,雪白的翅膀如同巨大的乌云卷起一阵狂风,迷住了在场人的眼睛,李铎却早有准备,微微偏了偏头避开风头,伸长手臂任那巨物停在自己的手臂上。
那雪白的巨鹰如神祗一般安静地栖息在纤细的手臂上,落下的影子笼罩着李铎瘦小的身子。瘦弱的少年却如秀竹一般直立栖住了白鹰。
李铎笑着伸出一根手指逗弄着白鹰。
“代敏,好久不见。”
金色的鸟瞳看着那纤细的手伸过来,铁钩一般黑亮的尖喙亲昵地碰了碰李铎的手指。
李铎被逗得大笑,又拿了生牛肉喂它,逗弄了一会,才转过头来对闵训行说道。
“祖母深知我心,才将喀齐兰带来,你们连夜赶路甚是劳累,下去休息吧。”
闵训行奉命在身,听得李铎这样说,便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王爷垂怜。小人明日再回,若王爷有信要小人送回,请尽量嘱咐小人。”
李铎头也不回,眼睛只顾着看那匹名叫代敏的白鹰。
“下去吧。”
直到闵训行一行人退下,李铎才振臂放飞白鹰,口中逸出更加急促的一声短哨,一道浅灰色的闪电飞速俯冲而下,李铎伸臂稳稳接住那道闪电,众人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全身覆盖着蓝灰色斑点的小隼。小隼眨着瞬膜的黑亮眼瞳盯着李铎一会,钢钩一般的爪子抓着李铎的手臂轻巧跳了几下,灵巧的脑袋亲昵地凑到李铎的脸颊旁,才发出了悠长却嘶哑的咕咕声。
李铎抚摸着它的脑袋,捏着一条小小的牛肉喂给它。
“珈瑚。”
小隼听懂了一般,任李铎解下它腿间绑着的小竹筒。又咕咕叫了几声,叼着牛肉吞下,才轻巧起飞,消失在云迹之中。
李铎握着竹筒缓缓走回廊下。
崔玄桢和李鸢早已站在廊下等她。
崔玄桢望着天际轻声说道。
“好漂亮的鹰。”
“它叫珈瑚,是我养的第一只游隼。”也是唯一一只。
李鸢歪头看了看崔玄桢痴望着天际的模样。
“我也有一只。”
崔玄桢笑了笑。
“殿下疼你,什么都同你一样的。”
李鸢嘴角微微翘起,得意洋洋地吹了声口哨,仰头盼了半天也不见有鹰飞下来,扬起的剑眉也耷拉下来,嘴唇微微嘟着,满是失落。
崔玄桢见状噗呲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背权做安慰。
李铎对面前两人置若罔闻,只是盯着手中展开的纸条,轻声说道。
“我有弟弟了。”
崔玄桢眨了眨眼睛,不以为然。
“殿下又不是没有兄弟。。”
刚刚说完,便觉得不对劲。
现在是国丧期,虽说过了热孝,仍是禁止纵酒淫乐的,皇室孝期产子的事若公布天下,新帝恐怕要落下不孝和淫乱的名声了。
李铎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苦笑一声,转身看向张士跃。
“张将军,恐怕得请你随闵少监回去了。”
张士跃闻言便跪倒在地。
“末将追随殿下绝无二心,还请殿下明鉴。”
李铎咬了咬嘴唇,语气冷淡。
“你自有你的使命,去吧。”
说罢,便转身走入书房。
李鸢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张士跃看着崔玄桢走下来走下木廊,趿着鞋子走到自己面前。
正值豆蔻年华的聘婷少女,此刻正逆着晨光,精美的五官眸目仿佛闪着清灵的水光凝视着他。
这样好看的少女在同情他,令他心中委屈的怒火越发高涨。
只因为都是女孩子,所以殿下毫不犹豫选择舍弃了他。
崔玄桢伸手按在张士跃的肩上,柔软的云锦袖口随着微风轻轻蹭着他的脸颊。
“此事关系殿下生死,望将军慎重,长安再会。”
崔玄桢语气严肃,绝非玩笑,张士跃揪紧眉头目送她隐没在廊下的阴影中。
分明是猜忌自己才遣自己回去,怎么变成了关系生死的重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