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问千古，君臣际会以义合

第四十四章

到七月十四，含元殿朝议过后，便是中元节的例假，朝廷按例宣布放一日假，用于祭祀先祖，也是为亡者让行。

才回清凉殿，李铎便发现有些不对劲。

接过崔玄桢递来的茶水饮了一口才反应过来，萧泷不在。

“萧泷回府了？”

崔玄桢在旁便打趣她。

“才三个时辰不见，大家就已经三秋了？”

李铎脸上一红，又低头饮了一口茶。

“朕不过问了句，阿桢为何想那么远。”

崔玄桢自斟了一杯，喝了一口，了然地点了点头。

“阿泷煮的茶的确让人念念不忘。”

这几日萧泷真如她所说，更衣掌灯，时时在侧，一手茶艺尤为出色，堪比陆羽玉川。崔玄桢亦颇好此道，两人同宿清凉殿偏殿，日日切磋，关系亲近了不少。

这次轮到李铎调侃崔玄桢了。

“让阿桢开口叫阿泷又费了几个春秋之功？”

崔玄桢这才闭了嘴，老实回答。

“大家上朝时，阿泷被召去毓清殿了。”

言辞间仍是阿泷不改，可见萧泷得了崔玄桢真心相待。

萧泷本就是太皇太后带进宫来，被召去也不算什么大事，明日就是中元节，总无非是为楼观台拜访萧定之事。

便嘱咐李鸢准备车马，安排出行事宜。

又回头问崔玄桢。

“明日中元节，楼观台上要打醮祷告，想必人多，阿桢就留下替朕处理那些奏章如何？”

崔玄桢知道李铎是体贴自己，便点了点头。

“大家今日就出发？”

“楼观台在城外八十里，马车过去也到晚上了。”

“那还是向太皇太后请过安再走吧？”

李铎饮尽杯中茶水，慢悠悠转动着茶杯，墨黑的眼眸带着兴味看着崔玄桢。

“此茶余味苦中带甘，阿桢这茶里可是放了相思？”

崔玄桢抬手便打了过去。

被李鸢一把将拳头包在自己手掌中。

李鸢柔柔握住她的手，面露乞色。

“莫打。”

崔玄桢脸色一沉。

“谁叫大家戏弄我。”

惹得李铎又笑了起来。

“朕自不及阿桢怜香惜玉。”

说罢，站起来，掸了掸衣服。

“就如阿桢所愿，去毓清宫接萧泷。”

崔玄桢抓起茶杯就要砸过去，李鸢连忙双臂一环，把她死死抱住。

崔玄桢被这冰凉的怀抱环住，火气顿时下去了一半，还是觉得不忿，便拧了一下李鸢的手臂。

“大家的脑袋连石头都能碎，还怕我砸一下不成。”

“谁都打得，唯独我们打不得。”

李鸢认真说着，松开了手抚了下崔玄桢的手背，轻易地安抚了崔玄桢的小脾气，随李铎走出殿门。

崔玄桢沉默了半晌，望着手上的茶杯笑了起来。

“我们是打不得，也要让别人都打不得。”

李铎去毓清殿请安，太皇太后正和萧泷说话，见了李铎愈发高兴。

“朕的孙儿越发懂事了，刚刚还和泷儿打赌，说你一定会来请安呢。”

李铎笑着跪下请安。

“今日要出门，孙儿自然是要来的。不知祖母赌了什么好东西。”

太皇太后和萧泷相视一笑，并不言明。

“路上太阳晒，暑气伤人，殿里准备了冰镇乌梅汤，你们用过了就去吧，早去早回。”

两人应了，一同用过乌梅汤退了出来。

等两人回到清凉殿，殿里已经备好了车马和三套衣服。

萧泷看着两人皆是男式衣物，一人胡服一人道袍，自己则是一套焰色女式常服。

“这道男俗女一同走在路上，也是惹眼得很。”

李铎觉得有理，但一路都在车上，倒也无妨。

“咱们坐车去，无妨。”

萧泷一脸惊讶。

“此去楼观台，出了城后还有八十里路，马车怕是来不及。不如我们几人骑马过去，免得深夜造访，惹人注目。”

李铎一听，知道萧泷会骑马，也安下心来，示意李鸢照办。

又朝崔玄桢挤了挤眼睛。

“阿桢也要学学骑马才好。”

没了李鸢阻挡，满盛崔玄桢愤怒的茶杯顺利砸在李铎额头上。

李铎闷哼了一声按住额角。

萧泷见状连忙凑上去察看李铎伤势，手指柔柔地捧住她的脸颊。

“可是伤着了？让我看看。”

刚刚喝过的乌梅汤里放了丁香和桂花，温暖的香气掺杂着衣料间清凉的荷花香，从她颊边拂过，李铎愣愣地由她捉开手，任她探看。

光洁的额上除了一点茶水，哪里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萧泷看了又看，额头还是雪白一片，这才放下心来，拇指小心抚去了那点水渍。

李铎微笑着安抚地拍了拍萧泷的手。

“无妨的，阿桢只是同朕开玩笑。”

萧泷心有余悸，脸上还是绷得死紧。又不好当着面责怪，只是闷闷地低下头瞪着地上的茶杯。

“这玩笑也太吓人了。”

李铎弯腰捡起茶杯放回案上。

“阿桢这是鞭策朕，历来清明朝廷，文死谏武死战，阿桢是做铮臣的料，不能给阿桢这样的机会，是朕的无能。”

崔玄桢也没想到李铎不躲不闪接了自己那一下，一时也是愣住了，又听到李铎说这种话，立刻跪下去请罪。

“功名利禄如流水，臣岂会在意。大家做什么，臣都毫无怨言，万死不辞。臣只求大家保护好自己，莫因臣的轻狂伤了身子。”

李铎笑着去扶。

“好阿桢，功名利禄诱不到你，朕何德何能，得你如此。若是能哄得阿桢高兴，区区玩笑，朕怎么就不能受。”

崔玄桢眼眶一红，又一心忍耐，只好拼命咬着唇。

“一天到晚轻薄臣子，大家这皇帝，怕是要风流千古。”

“阿桢不愿和朕做千古君臣么。”

崔玄桢咬破了嘴唇，红着眼眶瞪了一眼李铎。

“君臣义合，不问千古。”

萧泷早已静静退到门外，见李鸢回来，便拉了拉她。

“劳烦李才人再准备套男子胡服。”

李鸢听到殿里动静，探头看了看殿内的两人，点了点头，转身又走了。

再等李鸢萧泷换好衣服回来，两人已然恢复如常。

李铎站起来，朝门口的两人招了招手。

“你们都换好衣服啦，那就剩朕了。阿桢要替朕更衣么？”

崔玄桢冷哼一声，转过身子不理她。

萧泷熟门熟路地上来替李铎解衣。

“臣女替陛下更衣。”